这是一场迟到了167天的战况汇报,来自于歌鸟虫巢灾变中的军情简要。
“虫星历雪融纪1569天,夜时54分,森蕊子巢遭受人类军方间谍的突袭,历时三刻钟。森蕊子巢虫母当场死亡,歌鸟子巢虫母下落不明。
随后,驻守森蕊的歌鸟虫骑由尤里安、莱因哈特带队追击间谍,遭受不明干扰和伏击,一刻钟后,母巢派出援兵。
次日晨时,歌鸟子巢收到讯息,派出主力军前往森蕊子巢。
全力追击持续2个周期。
雪融纪1583天,融洞爆发。”
长达1082天的军情汇报,融在文字就变成了几摞高的档件,而现在的进程还远远不到十分之一,希尔伽翻阅着那些记录,看着阿拜蒙蒂斯在那陈述战况,恍惚间就好像他们还在虫巢时汇报工作那样。
“我们的军队一直穷追不舍,明明尤里安马上就能把那只队伍截下来了,但是一场融洞爆发摧毁了所有虫洞,那群间谍被融洞吞噬了,我们自此便失去了您所有的讯息。
母巢分出了部分追击兵力用于森蕊子巢的重建,在灾后的第205天,母巢合议庭正式提议歌鸟虫巢放弃追击,接受王巢虫母的暂时管辖,等待下一个子巢虫母。
歌鸟虫巢上下一致拒绝签署管辖协议,王巢虫母出面允许了歌鸟虫巢的临时自治权。
那之后我们又经历了几千次战争,歌鸟大半的虫卫都丧生在此期间……”阿拜蒙蒂斯说到这里时停住了,这“期间”的详细情况表述出来未免过于残忍,因此他便打算略过这部分。
但是希尔伽制止了他翻页的动作:
“继续说。”
那双蓝色的眼睛盯着他,里面没有一丝软弱的情绪,那是一位君主合该有的眼神。
阿拜蒙蒂斯措愕了一瞬,然后便心领神会的笑了。
原来他的殿下已经不需要他们的保护了。
祂已经成长的足够出类拔萃,拥有了独自面对一切的魄力。
于是接下来,他不再有任何修饰和虚掩,将那1000多天血淋淋的呈现在了虫母眼前。
——
莱因哈特是最先疯掉的那一个,他拼了命的想把授印去除掉,因此一刻不停的肢解自己,试图违抗基因的本能,到最后整个身体就如同散落的尸块一样。
某一天他突然说自己听见了虫母的哭声,但是没有任何一只虫子听见,自然也没有虫子信他,于是此后他便脱离了虫巢,独自扎进茫茫宇宙里进行漫无目的的寻找。
而歌鸟的虫群从不曾停下寻找的步伐,它们穿过重重虫洞,越过各大星系,死在人类的枪火下,倒在肆虐的磁暴中。
这是多么绝望的跋涉之旅,它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虫母是否还活着,可是谁又舍得放弃祂了?
也许祂还活着,还在某个陌生的地方蜷着身子瑟瑟发抖;
又也许祂早已死去,死在异乡的土地上,肉身遗落在蛮荒之地,正等待着它们将祂带回故土安葬。
一切好像都陷入了僵局。
终于有一天,那个早已疯掉的白蛾满身血的飞回了虫巢,尤里安用针线缝好了它的身体,让它恢复了意识。
它指了一个方向,它说:
“祂在这里,祂就在这里,祂还活着,我就知道我没听错,祂很疼啊,祂喊的是我的名字啊。”
那确实是希尔伽喊出口的名字,是他饱尝生产之痛时,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名字。
难以想象那声“莱因”跨越了数万个光年,真的传到了那只蛾子心里。
而这只蛾子又奋不顾身的只循着这一声心音,便扎进了茫茫宇宙里,终于确定了他所在的方向。
——
虫群们确认了虫母活着的消息和所在的大致方向,但是具体的坐标点却无从得知。
前400天它们都像没有方向的蚂蚁一样乱撞,把自己撞的遍体鳞伤;又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那颗星球,那是经由千百个前锋队用生命探出来的虫洞坐标点;
星球的统领者,那些可恶的异种族群,让他们足足厮杀了571天才终于撕开这层虚假的天空。
这场灾变几乎要让歌鸟虫巢不复存在,它失去了虫母、大半的族群和卓越的将领们。
“您的长子阿兰德,在第263战役中为了掩护主力撤退英勇牺牲了,他的尸骨,尤里安带回来了。”
阿拜蒙蒂斯垂下眼睫,当他道出这个消息时,他就察觉到虫母的呼吸声徒然加重了。
——
希尔顿已经竭力在克制自己的情绪:“我没有要求你们要做到这个地步,谁让你们来找我了?没有你们,我自己也可以活的很好!我不需要你们,你们也完全可以再找一个虫母……”
阿拜蒙蒂斯这次没有做一个恪尽守礼的臣子,而是直接上前抱住了他,轻声道:
“这是歌鸟的选择,你永远都会是我们的虫母,不管你是死是活,是全能或残缺,歌鸟只会为你而活。我知道也许你已存了死志,我们也早就作好了殉情的打算。”
“歌鸟是虫族的,但是希尔伽,我们永远都是属于你的。”
这是他们重逢后的第一个拥抱。
是虫母对旧巢投下的落泪的一瞥。
希尔伽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捂着脸哭了。
这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
他曾以为自己的种群抛弃了自己,或者只是停留在原地,把一切决定权交给命运。
毕竟歌鸟虫巢首先是属于虫族的,然后才是属于他希尔伽的。
可是原来他的虫群早就归属了他自己,甚至不惜违抗母巢的意志。
“谁让你们这样做了!滚——还有阿兰德那个傻小子,呜——他又还不是我的王虫,我不需要他把生命献给我!”
希尔伽发了脾气,自从废土归来后,他很久没有这样情绪激动过了,简直冲动的像个没成年的毛头小子。
“因为我们爱你,希尔伽,每只虫子都爱你。”
阿拜蒙蒂斯很认真的把他捂眼睛的手拿下来,然后去吻他眼角的泪。
“去见一见阿兰德吧,那小子最后的愿望是希望你回来。”
——
尤里安正如以前一样待在公办室里,但同以前相比,这里又显得太清冷落寞了。
尤里安在发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染上了这个坏毛病,他频繁的走神、迟顿。
以前可不会这样,毕竟他以前是那么的忙,根本没有空暇时间供他浪费,又哪里能像现在这样,在这间陈旧的办公室里独自呆坐一整天了?
这已经毫无意义了,不会有虫子来登门拜访,就如同歌鸟虫巢已经不需要他这位上将,虫母也不再需要他这个王虫了。
他在灾变中失去了珍视的一切。
希尔伽进来的时候,他正在很小心为新衣服缝袖扣,这件以前做起来简单的事现在困难无比,因为他的镰肢已然残缺,再不似以前那样灵便。
——
“阿兰德在哪里?”
虫母问道。
尤里安对虫母的突然来访还有点受宠若惊,他愣了一会儿,随即滴水不漏的回道:“阿兰德在边塞星,昨天他还向我发起了精神联络,说他想您了。”
但说着说着,他就停住了,只因为他现在才看清了那双通红的眼睛。
原来祂已经知道了。
“我再问一遍,阿兰德在哪里?”
祂再次发问道,这一次的声音里夹杂着哽咽。
尤里安沉默了,片刻后,他示意希尔伽跟上来。
他将希尔伽带进了阁室,那里放置了一整面透明墙。
整整63个单格。
里面有的是残肢,有的是灰烬,它们大小不一,颜色各异。
这就是他和希尔伽所有的孩子,包括虫卫。
他亲自见证它们的诞生,又在无数次战争后为它们敛尸。
就在这场灾变中,他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不管是力量,爱人,还有孩子。
只有一个格子是空的,那属于尸骨未存的布鲁诺。
还有一个格子,里面是一颗漂亮的珍珠。
尤里安把这颗珍珠取出来,放到了希尔伽的手心里。
“这就是阿兰德。”
这只漂亮、孱弱、又同他的妈妈一样不服输的闪蝶雄虫,他也曾恶劣到残杀手足,在那场战争中却又大度到自愿献出生命。
那是一场不能败的战争,是歌鸟轻骑军找到虫母的必经之路。
他为了掩护主力军撤退而甘愿赴死。
“把妈妈……带回来。”
他最后死在父亲的怀里,带着对母亲无限的眷恋阖上了双眼。
雄虫们的葬礼尤为简单,为了防止尸身躯体被异种和人类利用,虫子们会用硫火焚烧死去的雄虫,但总归不是烧的什么都不剩。
阿兰德最后变成了一颗珍珠。
诚然他诞生于世时是一颗珍珠卵,走的时候也一样为妈妈留下了珍珠作为回礼。
希尔伽久久都没能说出话来,他已经哭到近乎失声,尤里安同样面露哀色。
就在这一刻,在他们所有的孩子面前,他们作为父母而默哀。
——
虫母把自己关在了内巢,雄虫们都不被允许进入,连卡瑟斯也不例外。
因此有些雄虫是那么恐惧,害怕虫母这次真的要抛弃它们了。
“殿下要离开我们了吗?”
它们忐忑不安。
哈文也在这些虫群之间,他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扉,只是摇了摇头:
“不,祂要回来了。”
——
内巢缠满了茧丝,虫母在这之间陷入深眠。
希尔伽梦到了妈妈,他梦到自己趴在桌子上,面前摊着课本,站在面前的却不是尤里西斯,而是虫母厄洛斯。
“我亲爱的孩子,”
他的妈妈很轻的抚摸他,说道:
“这就是所有虫子教给你的最后一课了,
虫群永远爱着虫母。”
所以向前走吧,我可爱的孩子,我们永远都在你的身后。
其实厄洛斯从来没有中断过对希尔伽的培养啊[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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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曙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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