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鲍二家的婆娘就从外头匆匆忙忙的跑回了沈园。
“天爷呦!”身材壮硕的婆子嗓门老大,胸口剧烈起伏着,连行礼都顾不上了,“国公府今年怕是灾星罩顶啊!老国公前脚才下狱,今早府上竟又出了人命案子!”
沈蝶侍立在父亲沈正安身旁,闻言上前一步:“鲍妈妈,仔细说清楚,什么命案?”
这一大早,京都的长街上莫名多了许多兵士——巡防营的绿袍、边军的铁甲、禁军的红缨……各种服色的官兵往来不绝,肃杀之气笼罩了整条长街。
沈园流年不利,如今哪怕天上掉个树杈子,沈家人都担心砸到自己头上,这般阵仗自然引得沈园上下人心惶惶。
鲍二家的婆子见引起了主子们兴趣,忙不迭地邀功:“三小姐和大少爷一早让老奴去找在大理寺当差的娘舅打探,果然就问着了!外头都传遍了,说是小裴世子虐杀了贴身的婢女。”
说来也是丢人,堂堂相府,现在竟要靠一个打扫婆子疏通关系去打听消息。
没办法,沈家荣耀不复,还遭官家忌惮,从前的关系不到万不得已,是万万不能在走动了。
沈正安递了个眼色,毕竟他身份在那,不好直接跟府上一个洒扫婆子打听消息。
沈蝶会意,对鲍二家的婆子道:“鲍妈妈仔细说说,主子们若是听着有趣儿,自然有你的赏。”
一听有赏,鲍二家的顿时眉飞色舞:“那婢女死得可惨了!听最先发现的小厮说,她身上一件衣裳都没有,浑身都是紫青的鞭痕,眼睛瞪得老大,就那样被吊着手腕,活生生在小裴世子的榻上断了气。”
婆子绘声绘色地比划着:“听差爷们说,那榻上被褥污糟不堪,可怜的婢女死前没少受糟践。哎呦,大家都说裴家这样的门第,什么姑娘讨不着,偏要干这等畜生不如的勾当……”
见父亲眉头越皱越紧,沈蝶适时打断:“这本是内宅之事,为何会惊动大理寺,甚至连军中都出动了?”
鲍二家的神秘兮兮地凑近些:“三小姐有所不知,那婢女是良籍……她爹娘一纸诉状直接告到了大理寺衙门口。大理寺卿当即下令拿人,不过半日功夫,那位小裴世子就被除了冠带,上了镣铐,直接押进了大牢。”
沈蝶闻言也是唏嘘一场:“是了,良籍婢女,主家没有权利随意打杀,况且亲生女儿惨死,也难保她老子娘咽不下这口气。”
“哼,不过死个奴才。”斜在椅子上的沈翰林突然开口,半截身子歪着,僵硬地扭过脖子,“裴家也是落架了,这等小事也值得闹得满城风雨。”
这话说得刻薄,连一旁侍立的仆从听了都暗自心寒。
都是爹生娘养的人,谁愿意凭白给人当奴才?无非为了讨一口饭吃,他们也是好端端的一条人命,怎能说杀就杀?
连鲍二家的婆子都不高兴的撇了撇嘴。
“胡言!”沈正安厉声呵斥,“我朝律法严明,即便是奴籍,也不得随意打杀!”
沈正安心中一阵懊悔——当初若是保住砚秋那丫头,说不定她腹中的还是个男胎,总比如今这个不成器的庶子强百倍。
沈蝶也难掩对长兄的鄙夷,转向鲍二家的时却面上含笑:“那些军爷又是为何而来?”
“听说是裴家在军中的旧部,”鲍婆子忙道,“听闻小裴世子出事,都想来给他撑腰。一个个凶神恶煞,瞧着就不像善类。”
沈蝶了然:“裴家久在军中,虽然国公爷倒了,原来的人脉倒也还在,想必有这些人周旋,小裴世子出不了大事。”
索性此事和沈家没有任何干系,反倒是看别家倒霉极大的缓解了自家头顶的愁云,沈家人也一个个松了口气。
只是此事尚未平息,边关就传来噩耗。
东境连州城十万百姓的血,染红了边关的依依芳草。
当那封浸透鲜血的奏折被快马加鞭送入京城时,满朝文武噤若寒蝉。
东夷人屠城的消息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插在好大喜功的惠景帝的心口。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玺,眼神阴沉地扫过阶下众臣:“众爱卿,谁愿领兵出征?”
半晌,无人敢应。
朝臣们心知肚明,若论打仗,还得裴家人。
就连惠景帝也觉得,当初贸然把裴锋丢进大牢多少有些草率了。
可是到如今,再将护国公在放出来领兵打仗,未免会让天下人戏说他朝令夕改,会让天下人觉得他这个皇帝离不开裴家。
太子上前一步,躬身进言:“父皇,裴锋案尚未查明,带罪之身不得统帅边军,索性裴将军一人之过,并不累及裴家世代功勋,不如让裴氏子弟代裴锋将功赎罪。”
三皇子赵昭上前一步,躬身道:“父皇,儿臣以为,此事欠妥!连州城乃边关要塞,东夷人如何能悄无声息屠城?必是有人里应外合!”
太子冷冷扫昭王一眼:“三弟的意思是裴国公府刚下狱,边关就出事,是裴家通敌?”
“臣弟可没这么说。”三皇子微笑,“裴家世代镇守边关,如今刚被问罪,东夷就敢屠城,未免太巧了些。”
“吵什么!”
惠景帝面色阴沉,目光扫过满朝文武:“裴家现下何人可领兵作战?”
看样子陛下还是接纳了太子的建议。
太子恭敬道:“禀父皇,裴家军世代听令裴氏子弟,如今裴国公戴罪入狱,世子裴野也因·奸·杀婢女一案被关在大理寺,剩下的裴氏子弟,如今可用的只有庶长子裴文舟。”
“奸杀婢女?”
惠景帝心头一凛,他原本属意让世子裴野带兵,只要护国公一天在大牢里,裴家人就得乖乖的立功赎罪。
可裴野竟然因为命案进了大理寺,这着实打乱了他的计划。
惠景帝拧眉,目光也随之阴沉起来。
太子见状,将前因后果刻意说的十分蹊跷:“禀父皇,三日前裴氏庶长子,及其生母小芦氏,二人大义灭亲,将护国公府世子裴野押解入大理寺,据大理寺官员呈报,裴野·奸·杀良籍婢女,那婢女的双亲痛失骨肉敲了喊冤鼓,大理寺不得不秉公办理。”
后宅那些阴私事儿比起皇宫内的斗争要逊色多了。
裴锋常年领兵在外,儿子裴照又英年早逝,自然无暇顾及裴野这个嫡出的孙子。
听闻这些年,就连府中的中馈都是一个妾室在管理。
惠景帝稍加思量便知晓其中暗藏的龌龊,不过又是一出庶子夺爵的戏码,看来护国公府的糟心事也不少。
“一个低贱的姨娘,竟然当起国公府的家,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妇,竟想博一个大义灭亲的美名,既然这个什么小芦氏如此深明大义,就让他的儿子带兵去前线吧!”
皇帝越说越生气,后干脆道:“若是裴文舟吃了败仗,先把他这个心术不正的娘拉出去祭旗。”
京都护国公府
宣旨的内官一走,小芦氏就像面条一样,整个人吓得瘫软在地。
很快,院内传出妇人的嚎啕哭声。
“不!不行!”
小芦氏死攥着帕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我儿是个读书人,哪里能被送去战场?”
“母亲此番当真是害苦了儿,”裴文舟脸色惨白,“我若不去,便是抗旨,若去了……只怕也是九死一生。”
小芦氏闻言嚎啕大哭:“我的儿啊,你自幼体弱!哪里经受的住边关之苦啊!呜呜呜呜……”
母子二人哭成一团,府里也乱成一锅粥。
恰逢此时,沈菀聘聘婷婷而来。
小芦氏一见她,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沈家的丫头,你来做什么?”
五福上去就是一巴掌,脆生生的动静直接将小芦氏打蒙了:“放肆!你跟前站着的可是菀宁郡主,当今陛下的义妹,岂容你放肆!”
小芦氏愤恨的咬牙,却是早就知道沈菀如今摇身一变,成了郡主,她说破大天也不过是护国公府的姨娘,还死了丈夫,自然是要见礼的。
在府内横行惯了的妇人怯生生道:“……妾身拜见郡主。”
沈菀微微一笑,扫了眼面前这对母子,越发憎恶,九悔那样好的一个人,怎能枉死在如此腌臜下贱的一对母子手里。
“听闻圣上钦点大表哥去边关平乱,当真是光耀门楣的喜事一桩,菀菀特来送大表哥一程。”
五福上前一步,直接掀开手臂跨着的箩筐帘子,抓出一大把纸钱儿,劈头盖脸的朝着小芦氏母子二人扔过去。
呼呼啦啦的纸钱儿漫天飞舞,竟然招来了一场疾风,瞧着像是有亡灵闯入一样,异常的瘆人。
裴文舟皱眉呵斥:“表妹这是做什么?裴家虽然落难,但也容不得你在此作乱,就算你是郡主,也不过是内宅里头的女子,怎么能私自跑到朝臣家中面见外男,还公然在国公府内撒纸钱,打量我裴家治不了你吗!”
沈菀也不恼,只管神秘道:“大表哥以为,陛下为何突然让你领兵?”
裴文舟一愣,看向沈菀的目光由愤怒转为警惕。
“因为你的好母亲告发了二表哥啊,官家何等的英明,他岂能不知后宅里这些腌臜事情的弯弯绕绕,偏朝中又无人可用,才勉强选了你做替死鬼。”
沈菀声音轻柔,却字字诛心:“可怜大表哥一个庶出的废物,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若是送到边关去,只怕是要被那些蛮族作践至死。”
裴文舟此刻已经吓得面色惨白,就连唇角都开始打颤。
“听闻蛮族的男子生性彪悍,最喜欢的就是大表哥这种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读书人。”
沈菀意有所指的咂咂嘴,刻意凑近,将声音压低到只有裴文舟母子二人听到的程度:“可怜啊,要委屈大表哥在边关卖·屁·股换军功,如此也算是为朝廷尽力了。”
裴文舟如此被羞辱,当即勃然大怒:“沈菀,你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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