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居内,五福垂首侍弄着青瓷茶盏,氤氲而出的茶香中,夹杂着她低低的唏嘘:“……纵是小芦氏在世时如何风光体面,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妾。在尊贵的姨娘终究是姨娘,死后连口薄棺都没有,蔡夫人一句吩咐,小厮就用破草席一卷,直接丢去了城郊乱葬岗,听说那一带野狗最多了。”
沈菀执茶的手微微一顿,眉间掠过一丝讶然:“蔡夫人到底是掌家多年主母,不出一日便夺回了府内中馈之权,倒是让我有些出乎意料了。”
茶汤在沈菀指间泛起细碎涟漪,叫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五福凑近半步,替沈菀换了盏热茶:“奴婢猜想,蔡夫人这般雷厉风行,多半是为了世子。若再放任不管,这国公府怕是要被小芦氏搬空了。”
“说来也是不易……蔡夫人常年礼佛,如今为了骨肉亲情破了杀戒,倒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沈菀指尖微凉,将茶盏轻轻搁下:“让出家人手上染血,终究是我的罪过。”
窗棂透进的月光在她裙裾上流淌,映得沈菀的面色愈发皎洁。
“主子万万别这么想。”五福忙宽慰道,“您请蔡夫人出山,原是为了救世子性命。这些年蔡夫人沉浸在丧夫之痛里,对世子疏于管教,才纵得他落了个‘京都小霸王’的名声。如今母子同心,倒是因祸得福了。”
五福这话说得妥帖,恰似春风拂过沈菀心尖。
沈菀闻言神色稍霁,似是没那么内疚了。
但也仅仅是看着而已。
五福见状,适时轻叹:“如此看来,小芦氏在护国公府上窜下跳多年,倒像是一场笑话。”
护国公府的危机总算稍作平复,沈家这边又起了波澜。
沈正安趁着沈菀外出归来,且还无防备的时候,将其在祠堂堵住。
祠堂内烛火摇曳,将沈正安手中那道明黄圣旨映得刺目。
他立于沈家列祖列宗牌位前,身形被拉出长长暗影,几乎将跪在蒲团上的沈菀全然笼罩。
“二丫头,”沈正安声音沉缓,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为父替你求来了天大的恩典。太子殿下赏识,愿以良娣之位,迎你入东宫。”
沈菀指尖悄然收紧,她料到沈正安不会放弃京都的富贵,却未料他能无耻至此——良娣?名头好听,实则连妾室都算不上,与通房何异。
小官家尚且都不允女儿为妾,堂堂宰辅,竟将嫡女作此等轻贱之用。
她抬眸,目光越过父亲,落在供桌最角落那块刻着“先妣沈氏萱夫人”的灵牌上,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父亲,当着母亲的面,您当真忍心将女儿送去东宫,做一个无名无分的玩物?”
沈菀试图唤起哪怕一丝父子亲情、夫妻旧情。
可沈正安的目光扫过发妻灵位,只有一片近乎残酷的漠然,那眼底深处,唯有对权位的贪婪炽燃不熄。
最后一丝期望彻底湮灭。
沈菀脊背缓缓挺直,眸中伪装的温顺褪去,换上冰冷的锐利:“父亲莫非忘了官家前些日的申斥?陛下最忌惮的,就是朝臣与东宫过从甚密。”
太子究竟为何会与失势的沈正安联手呢,莫非沈正安手里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筹码?
沈菀突然遭遇东宫背刺,一时间也有些心神不宁。
“东宫纳一良娣,小事耳,何须上达天听?”沈正安拂袖,语气轻描淡写,满脸的颐指气使。
沈菀不卑不亢的据理力争:“女儿已是御封郡主,婚事理当由圣意决断。”
沈正安冷哼一声:“这有何难?为父会对外宣称你身染恶疾,需送回通州老宅静养。不日便会传出你‘病逝’的消息。届时,东宫自会派人接你入京。如此一来,岂非两全其美?”
“呵……”
沈菀终是气极反笑,那笑声在空旷祠堂里显得格外刺耳,“父亲,女儿有时真怀疑,您这首辅之位是如何坐上去的?捏造郡主暴毙,此乃欺君大罪!欺君,是要砍脑袋的!难不成您老人家越活……脖子越硬了?”
“混账东西!”沈正安勃然变色,手中圣旨几乎捏皱,对这个日益脱离掌控的女儿,他心头的不喜越发强烈 。
“你真当这郡主名号是什么保命符?若大衍与东夷战事得胜便罢,若败了,朝廷必定派人去和亲,和亲人选会是谁?官家和太后岂会舍得亲生骨肉?到头来,送去那蛮荒之地的,还不是你这个空有头衔的郡主!”
和亲……
沈菀眼前蓦然闪过泗水皇庄里那辆寂静的马车,里面躺着的是被折磨至死的淳骊县主。
或许,景皇帝留着用她原本就是这个打算。
对此她并无多少悲戚,毕竟,这本就是一场相互算计,她能算计君王,君王自然也能算计她。
“父亲,”她声音陡然转冷,字字如冰珠砸地,“女儿受您多年‘悉心教导’,岂能自甘堕落,与人为奴为婢,行那通房之事?” 这话,直戳沈正安那副假仁假义的肺管子。
沈正安强压怒火,捻动胡须,摆出苦口婆心之态:“出嫁从夫,然女子终身所依,终究是娘家。二丫头,你素来聪慧,当知沈家安好,你方能平安。”
明白了,这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无论如何都要将她作为一枚死棋,送入东宫那龙潭虎穴,关键是以后得生死皆由沈家掌控。
一股悲愤直冲喉头,沈菀袖中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掐入肉,她用尽全部力气才压住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怒火,喉咙哽咽着,终是垂下头,吐出屈从的字句:“……是,女儿……谨遵父亲安排。”
那低垂的眼眸里,却燃着从不曾屈服的冷焰。
……
“主子真要听相爷的安排入主入东宫?”一进凝香居大门,影七如鬼魅般现身。
沈菀坐在镜前思量:“东宫那边可有回复?”
影七摇头:“人已经派进去两茬儿,但是都没见到太子爷,说是病了。”
沈菀冷笑,胭脂在唇瓣晕开艳色:“到底是位高权重的太子爷,当初许我以正妻之礼,见我名节有亏便改口允我侧妃之位,如今见沈家被贬斥通州,圣眷不复,便干脆改成良娣了。”
世道如此,哪有什么忠贞不渝的情爱,有的尽是势均力敌的等价交换罢了。
影七道:“相爷既然如此不顾念父女情分,您又何必留在京中,莫不如就此离开,反正主子这些年早就富甲天下了。”
沈菀摇头,“我又何尝不想,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真是一招让仇家得了势,只怕我们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菀阖眸思量片刻,斟酌道:“沈正安想送我入东宫当人质,左右着急的又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去,把沈家嫡女即日入主东宫的消息散播出去,至于位份……大可以吹得天花乱坠些。用不了多久,那些跟咱们但凡有点过节的,都不会坐视婚事达成。”
影七弯眸一笑:“是。”
自从沈菀答应入东宫为良娣后,沈园内骤然迎来了一股死灰复燃的喜气,就当所有沈家人沉浸在东山再起的幻想中时,一队‘鬼魅’趁着深夜潜入沈园。
入夜,郁郁不得志的沈蝶正坐在铜镜,抬手欲卸下鬓边最后一支钗鐶,忽见镜中多出一道鬼魅般的黑影——来不及惊呼,一只覆着皮革的手掌已死死捂住她的唇齿,铁钳般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拖向书架后方骤然洞开的暗道。
左右的黑衣人将她重重按在青砖墙上,面前一道颀长身影完全笼罩住她挣扎的身躯。
玄色夜行衣紧裹着对方贲张的肌肉,肩胛线条如展翼苍鹰,腰间软剑随他俯身发出蛇鳞摩擦的细响。
当对方从怀中取出那叠密信时,指节凸起的疤痕在昏光下如同盘踞的蜈蚣。
“三小姐是想今夜奔赴黄泉?”
男人低哑嗓音带着金石相击的冷硬,他指尖轻捻,洒落的信纸间赫然露出‘两月胎象’的朱砂批注。
“还是想让满京都的贩夫走卒,都瞧瞧沈府千金暗结珠胎的妙事?”
“你胡说!”
沈蝶的瞳孔骤然收缩。她发疯般扑向那张决定生死的脉案,却被左右黑衣护卫反剪双臂按在石案。
挣扎间她扯落男人半边面具,露出的下颌线条如刀削斧劈,而残留的半张鬼面却咧着嫣红嘴角,仿佛在欣赏她徒劳的挣扎。
任谁看了,都觉得瘆人。
半面具后的男人幽幽开口:“又或者本座给三小姐指条明路……”
**
深夜,赵淮渊闯进凝香居的时候,满身血腥气混着边关风沙险些没将沈菀给熏着:“你多久没洗澡了!”
男人不接茬儿,兀自扯开铠甲露出心口狰狞的箭伤,抓着沈菀的手按在渗血的绷带上。
“这一箭本该取我性命。”他喘息着压上她的暖榻,呢喃的语调中透着委屈,“偏偏差了些许准头。”
沈菀睡得正香就被风尘仆仆的狗男人拉起来,十分幽怨道:“许是我在菩萨娘娘面前替殿下求了平安?阿弥陀佛,早知如此灵验,我合该求她老人家降个雷劈死你。”
赵淮渊也不生气,反而勾唇笑了,将染血的手指抚过她娇俏的眉眼:“若我死了,谁来帮菀菀推掉东宫的婚事?”
沈菀别过头,气闷道:“若不是你三番两次的算计,我又何至于落入沈正安的彀中,几番不得脱身。”
沈菀心道:“赵淮渊浑身狼狈,真的好似一条流浪狗,她从小都对流浪狗很有爱心……偶尔,总要一视同仁。”
男人许久没见她,只能日日靠着脑海中的回忆纾解心头的焦灼,如今见到活生生的沈菀,还如此娇媚的出现在他怀里,似乎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燥热和席卷全身的渴望。
他低笑着扯开美人的衣带,将冰凉的手指塞进她的亵衣,低哑着嗓音道:“别以为安排裴野去边关夺权的事情能瞒过我,比起菀菀的吃里扒外,奚奴还差得远呢。”
沈菀被他按着腰,浑身使不上力气,像只被揪住尾巴的兔子,在怎么扑腾也白费,干脆认命。
见沈菀不再反抗,赵淮渊却笑得愈发愉悦:“菀菀,这世上没有你的地方……日子过得总是难熬,你今夜好好疼疼我吧,求你……”
狗男人,又撒娇。
赵淮渊的手掌扣住她的腰身,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窒息。
血腥气混着他身上那股沉郁的霜雪味道,铺天盖地地压下来。
沈菀的身子陷入锦被,发丝散乱,任他胡作非为。
“菀菀……”他低喘着,指尖划过她颈侧跳动的脉搏,像是抚过一件易碎的瓷器,“你知不知道,我在边关的时候,每晚都梦到你这样看着我。”
沈菀无奈:“殿下梦里我多半不是什么好女子,定是回回跟你睡完了,然后在跑出去找野男人私奔。”
赵淮渊低笑,薄唇贴在她耳畔:“嗯,起先总是美梦,后来慢慢的你就变心了,次次都跟别的男人跑了,不过我又把你抓回来了,而且还打断了你的腿。”
沈菀气到不想理他:“疯子。”
“对啊,我就是疯子,发疯的想你,每天睁开眼睛是你,闭上眼睛还是你,我已经彻彻底底的疯了。”
他的手掌顺着她的腰线滑下去,指尖勾住她衣带,轻轻一扯,丝帛断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沈菀呼吸一滞,却被他扣住手腕,按在枕上。
“你干什么?!”
沈菀实在是没心情和一只满身风沙的‘流浪狗’卿卿我我:“拜托你能注意一下个人卫生吗,上女孩子床之前,起码得洗个澡,这是最基本的礼貌,最差也要洗个脚吧!”
“就去,就去。”赵淮渊唇角因为愉悦而勾起好看的弧度,“让我好好看看你,菀菀这张脸好似会勾人,叫人成日都六神无主的。”
“……”
烛火摇曳,映得他眉眼如画,可那双眼睛里却翻涌着令人心惊的欲念。
沈菀别过脸,却被他捏着下巴又掰回来。
“躲什么?”他低笑,指腹摩挲着她的唇,“主人从前扒我衣衫打屁股的时候,也没见你如此羞赧。”
她抬腿就要踹他,却被他早有预料地按住膝弯,整个人压了下来。
沈菀翻白眼:“说什么呢,那时候你还小,小孩子分什么男女……”
“小?哪里小?奴17岁就跟了你了,身子,心,都被你抢走了。”
他的唇贴上她的锁骨,舌尖轻轻舔过那道尚未愈合的咬痕——那是他上次留下的痕迹。
“那时候,主人总是夸奴很大的,哪里都大,你分明很满意的。”
“……”
沈菀发觉自己对狗男人的撒娇耍赖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估摸着是狗男人的桃花眼带电,搞得她浑身酥酥麻麻的,气都喘不匀了。
“休要胡说,我那是说你脚大、胳膊长腿长的,怪废衣裳料子……可不是说你……”
“怎么不说了?”男人趴在他身上,黑漆漆的眸子像星辰一样闪着灼热的光。
这黑色宝石般的眸光烫的沈菀心头狂跳,她忽然发现赵淮渊笑的时候,不光嘴角好看,就连红唇下的犬齿也透着让人欢喜的可爱。
完了,她是不是被下药了。
怎么忽然像发·春了一样。
不行,坚决不行。
沈菀越发慌乱的挣扎。
赵淮渊弯着眸子,低喘的呼吸彻底被她挣扎乱了:“菀菀,别反抗,否则我会更加兴奋,你知道的,男人都犯贱,求你,我就浅浅的尝尝,不弄疼你……"
沈菀的心跳连带着呼吸都彻底失控了。
她的身体好像不是她的了。
赵淮渊宽大的手掌滚烫,带着薄茧的指腹一寸寸碾过她的肌肤,像是生生要烙下印记。
沈菀咬紧薄唇,不肯泄出一丝声响,可赵淮渊偏偏不让她如愿。
“菀菀,”他咬住她的耳垂,嗓音低哑得不像话,“我想听你娇嗔的唤我。”
磨人的妖孽,偏又生的一副神仙样貌,三两句软和话下来,沈二姑娘干脆就被美色迷了眼,纤细柔嫩的双臂不自觉的攀附上对方的修长结实的腰身,温柔的抚摸着,不自觉的想要给予他更多安抚。
赵淮渊彻底陷入狂乱,就连她的喘息也不想放过丝毫,尽数的、贪婪的吞没于腹中。
窗外,芳花摇曳。
屋内,一室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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