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培的衣服很干净，林壹拿到手的时候被叠得方方正正。
“去换。”
“好。”林壹点点头，拿着衣服进了卫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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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顺便用湿毛巾擦了自己的背，把汗液洗干净之后又拧了水洗脸，套上萧培的衣服便站在镜子前端详。
那是一件白色的短袖，好在他跟萧培身形相仿，看起来还算合适。
他低头扯过领口闻了闻，淡淡的洗衣粉香味绕进鼻尖，并不是很浓烈的香，只是很恬淡，不仔细也闻不出来。
他想，萧培这个人其实还挺好的，除了脾气暴嘴巴毒之外基本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林壹对着镜子叹了口气。
其实他很好奇萧培的过去，因为有时候萧培表现得很奇怪，比如大夏天用热水袋，比如日日不离手的保温杯，再比如之前在医院里的那番话......他知道萧培以前是分局的精英刑警，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萧培放着好好的刑警不当，非要来派出所当个小小治安警。
按照萧培的履历，这样下去真的会前途无量，只要萧培自己不搞事，力求积极上进，十年之后指不定调进市局的哪个办公室坐着喝茶呢。
为什么会来荷花路派出所。
为什么所长训萧培的时候明显收着劲儿，只是做做表面功夫？
为什么派出所的老警察都很乐意站在萧培这边？真的只是因为他以前是分局的精英，能力特别出众吗。
卫生间的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林壹赶紧整理好衣服，转头跟白予停撞了个正着。
白予停及时稳住身子，两手撑住林壹肩膀：“操，吓死爷了。”
“停哥。”林壹尴尬地笑笑。
“你换衣服呢，”白予停瞥了眼林壹身上的短袖，突然一咧嘴，“哇哦，你这衣服......”
林壹赶紧打开门往外走：“那个什么，我就不打扰您上厕所了！”
萧培在走廊上看着林壹冲出来，嘴角带了点笑。
他拦住林壹：“怎么，穿个衣服搞这么久，你在里面走秀被抓包了？”
“不是，”林壹耳尖一红，“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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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警大厅内的播报再次响起，一声接着一声的“您有新的警情，请注意查收”几乎让所有人的心都咯噔一下，即便是工作多年已经完全习惯这样的突发事件，也还是会在听到播报的那一秒心脏骤停。
完完全全的条件反射。
女警拉住萧培：“华烨酒吧发生械斗，报案人说参与人员目测三人以上，情况紧急。”
“好，我知道了，”萧培朝大厅内的人挥挥手，“林壹跟上，再多来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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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车一路向东，华烨酒吧就在商业街附近，周边还有好几家酒吧，形成一条具有特色的商业街酒吧联盟，大门口都是些酒吧自营的烧烤店，进去上了楼就是一派新天地。
事出紧急，萧培林壹本想去蹲一蹲偷车贼，现在也只能在车上快速脱衣完成警用装备穿戴，一分钟内便换好了警服。开车的是个辅警，萧培叮嘱他说，一会儿到了地之后不要莽冲，辅警队员跟在编内警察身后就行。
毕竟万一真出了事儿，辅警受伤后能拿到的补偿没有体制内的高。
“械斗，那岂不是很危险？”林壹看了一眼前方。
“岂止是危险，分分钟演变成刑事案件你信不信。”萧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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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辆警车一路鸣笛，街上车不多，五分钟内便抵达闹事酒吧楼下。
“谁报警了？”萧培手里拿着出警单，出示证件后，一眼看见跌倒在二楼楼梯口的男子。
男子的前方有四个人，正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其中一人手里拿着酒瓶，扬言要砸死对面，林壹和身边几个同事迅速上前控场，夺过酒瓶一把踢走，单手前伸呈提手戒备的姿势，而后几个同事把人拉开，警察们站在中间，将闹事者分隔两边。
见警察来了，这几个人才乖乖住了手闭了嘴。
“我，我报的警！”跌倒在楼梯口的男人咬牙道，“就是这个人！他喝酒闹事。我是酒店的服务员，他是顾客，这人太他妈贱了，非说我摸他女朋友。”
刚刚拿酒瓶的男子不乐意：“你本来就有错在先，让你给我女朋友道个歉，你还放话说要弄死我！刚刚还差点拿酒瓶底砸我，恶人先告状这招你倒是学得快！要不是警察来了，我今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血口喷人！”服务员说完就想扒拉开身前拦着自己的警察冲过去。
萧培蹙眉，伸手一拦：“都别吵了，再吵吵跟我回所里去。”
服务员一瘪嘴。
“你经理在哪？”萧培又问。
“他在楼下。”
萧培看了几个同事一眼：“走，调监控。”
几个同事心领神会，分别各自控了一个人，把闹事人的手反剪在身后，压着一起进了电梯。
林壹压着那个之前跌倒在楼梯口的男人，忍不住问：“说说看，怎么回事。”
“我经常来这个酒吧喝酒，以前从来没有出过事的，”男人说，“后来新来了个服务员，跟个神经病一样，特别喜欢摸女顾客的屁股和腰，而且得意洋洋的，她们女生都不好意思开口说，基本上都是摸了就摸了。”
“我没——”服务员刚要说话就被萧培用力攥了一下胳膊，想说的话登时卡在嗓子眼儿。
林壹看过去。
萧培对那服务员道：“没有问你，就不要说话。”
林壹把目光从萧培身上移开，又问那男人：“今天呢，为什么动手。”
“我带我女朋友来的啊！他摸我女朋友，正好被我看见了，你说说我不生气？我不就说让他道歉嘛，他不，他非要说我污蔑他，刚好我喝了酒，我的几个兄弟也在场，几个人脑子一热就......”
电梯到了楼下，萧培带着服务员去找经理，之前开车的辅警小张也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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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控画面显示在下午的四点零二分二十六秒，穿着红衣服的男子带着一名女子进了店一楼的烧烤处，两人坐在烧烤处喝了酒。
四点零五，该男子起身离开，至门口迎接自己的朋友，女子则开始低头玩起手机。
四点零六至四点二十，该时间段内服务员上菜，帮顾客又开了几瓶酒，而后站在女子身旁帮忙调整烧烤器。
四点二十二，男子起身突然拽住服务员手臂。
服务员欲离开，却被男子的朋友们拦住。
而后他与该男子发生肢体冲突，服务员拿起烤火棍反击，男子则砸碎了好几个酒瓶，两人打斗时间长达五分钟，五分钟后，男子压住服务员往楼上走。
“是他先动的手吧，”服务员指着监控，“我当时根本弄不清发生了什么，我是在帮那个女顾客弄烧烤，因为她说她不会烤肉，我是服务员嘛，我就说那我可以帮忙。谁知道我才烤了两片肉，那女的突然发神经说我摸她，他男朋友就起来搞我了。”
“所以你到底摸了她没有。”萧培问道。
“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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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培和小张又切了画面，监控内男子压着服务员上二楼后便发生了更激烈的扭打，服务员又开始使用烤火棍反抗男子，却被男子拽住了头发，其他几人手持啤酒瓶和拖布，也在一旁围观造势，女子随后赶来，两手空空，有劝架动作，但从始至终不敢靠近正在扭打的双方。
四点三十五，服务员被男子打趴在地，女子抓住时机上前抱住自己的男朋友，似乎在拉架。
而后该男子也慢慢消停，跌倒在二楼楼梯口的服务员开始掏出手机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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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员依旧在萧培耳边大喊冤屈，萧培向经理要了监控之后便拷贝了一份，
“我说真的，我他妈真的太冤了......”
“有什么事回去所里再说，”萧培押着他往门口的警车走，“上车。”
与此同时林壹也带着人从店里出来，把那几个人弄进另一辆车，车辆满员后随手关了车门。跟着萧培坐了第一辆车。
他与萧培分别坐在两边，服务员被他俩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我刚问过了，那个女的一口咬定你确实摸了他。”林壹道。
服务员反驳道：“我没有！根本不可能的好不好！我就只是在烤肉而已，你们警察不能听风就是雨吧，难道我帮女顾客烤个肉就是思想不纯正了吗！”
“监控比较模糊，暂时没细看，”萧培让他闭嘴，“到底有没有摸，你心里比我们清楚，等回去看了监控再来讨论。”
林壹附和道：“放心，如果你真的没有，我们也不会让你蒙受不白之冤。不过打架斗殴这一条你肯定是逃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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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所里之后萧培把这几个人安排在办案区外面的长椅上坐着，林壹跟着萧培过去看监控，留下两个女警察安抚女生情绪。
“停一下，这里，注意看他的手。”萧培点了点监控上的某处。
只见服务员烤肉的时候弯腰下去开电烤炉的开关，右手手背往女生身上碰擦。
而后女生的左手与服务员的右手在座位下交握在一起。
“什么意思？”林壹看了一眼定格的画面，“意思说，这原来是个修罗场吗。”
“你会不会说话。”萧培拍他后背。
林壹往那边的长椅上看过去，只见报案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而女子的男朋友并不上前安慰，只是嫌弃地看着女生，训斥她声音大。倒是服务员开始向女警借纸巾给女子擦眼泪。
林壹：“有点意思啊。”
“怎么，终于看出来了？”萧培笑道。
“三角恋呗。”林壹说。
“不止，你等会儿看吧，”萧培伸手揉了揉眉心，“这种事一般很难调解，双方又都是轻微伤，只能等他们自己消气私下原谅，警察说再多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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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人在办案区眉对眉眼对眼的，一时半会儿尴尬起来。
女子突然站起身面向女警，说自己的确是被骚扰了，然后又开始哭。
“姐姐，你要帮我，我真的求你了，”女子扑进吴小莉坏里，一边哭一边说，“是他，是他要摸我，我真的很害怕。”
“不哭不哭，这是派出所，警察都在呢，会还你公道的。”吴小莉手忙脚乱地安慰。
她没跟着萧培他们一起去现场，了解得不多，只知道萧培让自己看好这几个人，而这个女生从一进派出所大门开始就在哭泣，说自己被人连续骚扰了多日，非常担心之类的。
萧培看过一遍监控之后走过去，一手拉住吴小莉一手护着正在哭泣的女子：“带她进一号调解室，剩下几个也分开，房间还够吧。”
“够。”吴小莉说。
“那行，你跟我过来，”萧培叮嘱一句，而后又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等着任务的林壹，“你跟小张去问那个服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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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号调解室。
女子不住地抽泣，见了萧培之后便立马扑上去拉人家的手：“警察叔叔，你一定要帮我！”
“好，我帮你，但你要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困难。”萧培抽开手，顺手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侧对着她。
女子说自己叫钟翠，今年21岁，在一家KTV里当气氛组。
“气氛组？”萧培皱眉。
“就是，就是帮别人送送果盘，唱唱歌跳跳舞，调节气氛的那种。”钟翠说。
钟翠在KTV工作的时候遇上了如今的男友赵田，两人很快谈起了恋爱。
“我跟他已经谈了快一年了，没有见过父母，但是有结婚的打算。”
萧培道：“已经订婚了是吧。”
“算是，我跟他有戒指，他说太早见父母不行，还要等等，可能是明年六月份领证这样，”钟翠突然哭了起来，“但是，但是我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对我，他一直猜疑我，说我肯定跟别人好了，给他戴绿帽子。”
“那有这回事吗？”萧培说。
“没有啊，我真的没有跟别人好，我对他一直是死心塌地的哪里会干那种事，他就是因为我平时上班上的是夜班，他就非要说我做的是不正经工作，又要我换工作又要看我手机，我真的要被他搞崩溃了！而且他平时又喜欢喝酒，一喝酒就打架一喝酒就打架，今天也是，我跟那个服务员明明就没有什么，他硬要说我勾引人家服务员，还说服务员多手多脚。”
萧培嗯一声，微微前倾着身子，在话里挖了个坑：“那按你自己的说法是没有这回事的对吧。就是说你男朋友，喝醉了，污蔑你和那个服务员。”
“我真的快崩溃了，本来就是个女孩子，就算我以后不跟他在一起我还要结婚的啊，要是别人听他那样说，谁看得起我？”钟翠哭泣道，“我真的快受不了他了。”
钟翠并没有回答萧培的问题，只是一味地吐苦水。
萧培又问：“那服务员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你要回答我，这个很重要，首先你是个女孩子，要学会自我保护，如果他真的有对你做了什么，我们也不会放过他。”
“他一直摸我，那个服务员，”钟翠说，“我当时不敢反抗，他过来拉我的手，我男朋友也在，我不敢动就只能迎合他，然后我男朋友看见他动我，就骂了他几句，回头又说肯定是我勾引对方在先，不然别人不会来摸我之类的。”
萧培了然：“所以是服务员先对你动手动脚，你出于自我保护的心理不敢反抗对方，你男朋友替你出头之后又责怪你，是吧？”
“对对对。”钟翠点头如捣蒜，没一会儿又开始哭起来。
吴小莉抽了桌上的几张抽纸，起身安慰：“不要哭，这里一屋子警察你怕什么。”
“你之前跟那服务员认识吗。”萧培问。
钟翠抬起好看的眼眸，眼里闪着一点波光，她狼狈地眨眨眼，用纸巾擦干净眼下的泪水之后便愣住了，而后懵了片刻，这才摇头否认：“不，不认识，我只知道那个酒吧新来的服务员手脚不是很干净，真的不认识他。”
萧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狐疑：“真的？”
“真的不认识！”
“我知道了，那你先呆一下调整好情绪，我一会儿再来。”萧培给她接了杯温开水之后便推门离开，到了外面走廊上正好看见林壹从对面的二号调解室出来。
两人站在走廊上聊了一会儿。
林壹神秘兮兮地拿出一个手机晃晃：“师父，你看这个，我就说那个女的肯定有问题。”
“你拿人家手机干什么。”萧培挑眉。
“不是我拿，是那服务员自己硬要给我的，他啊刚刚说了一大堆自己委屈，因为男方这边的人都一口咬定是他先对女孩子动手动脚，他就不乐意，他说那个女孩子跟自己认识，”说到这里，林壹把服务员给他的手机翻到微信那一页，“他说，他跟这个报案人，是暧昧关系，不存在动手动脚这一说法。”
萧培扫了一眼服务员手机的聊天记录。
置顶是一个女生的头像，备注是翠。
从聊天记录来看两人起码保持了连续两个月的交流，平时都是互道早晚安，有时候服务员给“翠”发起转账，对方秒收。每次转账的金额都在几百块到两千块不等，而“翠”收下转账之后通常回复一句“谢谢亲爱的”。
“刚刚钟翠跟我说，她跟服务员不认识，而且是在男朋友替她出头之后，这个男朋友又反过来羞辱了她，说她勾引服务员。”萧培道。
林壹眨眨眼：“但是服务员说自己跟她是暧昧关系。”
“她男朋友呢？”
“跟带来那几个斗殴的在三号调解室，停哥刚进去了，”林壹道，“应该还不知道这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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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曹操曹操到，白予停正好带着钟翠男朋友从三号调解室出来。
“怎么办师父？太离谱了，”林壹问，“这要是知道了不得在派出所闹一场啊。”
“那你还想帮这两人隐瞒不成？把他们集中一下，说开，不然以后还有的闹。”萧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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