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所里忙忙碌碌，说是网警那边正在排查网络上对案件当事人造成伤害的学生，已经查到了好几个社交账号，账号的主人大多都未成年，账号的内容也多是对学校里人和事的吐槽。
看来这些人没少骂过江慧慧，发出来的帖子几乎都不堪入目。
傍晚的时候分局领导打来电话。
“诶，林局，”汪常刚一脸乐呵，“您这是......”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汪常刚脸色一变：“哪有哪有，我一直都很关注这案子......萧培？哦，他也一直都在跟进调查——”
片刻后。
汪常刚：“什么？哎，不是，怎么就要撤职了，他做错什么了他？救人不对吗，还是说，他不应该救人？这什么逻辑嘛！”
“不是撤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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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
教导员敲门进来，汪常刚给她一个眼神，而后将电话放下，开上免提。
林广兴，市公安局三星分局党委书记、局长。
“救人当然是对的，功劳肯定是有的，回头我还跟领导们讨论给他颁奖呢，”林广兴顿了顿，“但是，一码归一码，现在网上的舆论几乎都在说我们警察，啊，履职不当，作风不端，甚至网上有人自称自己是你们辖区的，说萧培收受贿赂......非要给个说法，那上哪儿去给说法？先停职接受调查，等调查结果出来，再回归岗位，没什么影响的嘛。”
汪常刚：“网络上的事儿都是空穴来风，那买水军指责的多了去了，局长，您总不能听风就是雨，一有什么反对的声音，不去查是谁造的谣，倒先来给咱们自己的同志不痛快，您不能这样的啊。”
林广兴沉吟片刻：“但现在的问题是要先把舆论解决掉，再来谈是非功过。”
“停职接受调查是吧，我没有意见，那萧培呢，他能没有意见吗？他冤不冤啊他？”汪常刚说，“人民群众的利益需要保护，我们警察也是需要保护的，都去解决舆论安抚群众了，谁来安抚咱们受过委屈的同志？一个颁奖就解决啦？”
没等他说完，林广兴就道：“这是组织经过讨论的结果，你我都不能一句话改变。我相信萧培，你也别说了，他的性格我知道，不会有异议的。”
“哎，哎不是，那他走了我这儿人手的空缺怎么办，哎，喂？”
电话挂了。
汪常刚一脸愁容地看向何萍。
何萍烧了点水，开始泡茶：“也好。”
“好什么好啊！”
“咱们所这些天为了案子一直都是三班倒，你见他休息过吗，”何萍摆摆手，“我一会儿去通知他，让他好好休息一阵儿，你就当为了奖励他救人的英勇壮举，给他放假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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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培接到停职通知的时候是晚上。
他表示收到。
正好，他晚上不值班，刘大平一直催着他和白予停去金榜酒楼赴约，说不去就是不给刘大平面子。
林壹见师父开车，也想跟去，却被萧培一把按回所里：“实在没事干可以跟其他人一起看看江慧慧的案子，争取早日拿到关键证据。”
林壹吃瘪，在楼上往下看，看着师父和白予停开着车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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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榜酒楼是新区最好的一家饭店，所有的菜品都主打一个字：贵。
萧培给前台出示了绿码和四十八小时核酸检测证明，量过体温之后照着刘大平给的包厢房号一路乘电梯上8楼，白予停站在他身边，看一眼金光灿灿的电梯间，道：“咱花得起这个钱吗？”
“你觉得呢，月薪顶天三四千，我连买个菜都要讲价，”萧培伸手在电梯间的镜子上摸了两下，“连个镜子都擦这么干净，不愧是高级饭店。”
刘大平为了请人吃饭也真是下了血本。
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白予停双手抱胸：“结账的时候咱俩跑快点，别让老刘逮着我们付钱，我可是打听过了，在这儿吃饭，一顿就是一个月工资。”
萧培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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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里的人差不多都来齐了，有些萧培不认识，有些依稀能认出是谁。
这么些年过去，以前的同学都变了个样似的，长胖的长胖，发达的发达。
刘大平体型有些庞大，举着酒杯绕过座位：“来来来，这位就是我之前提过的，萧培萧警官，他当年是咱们当中混得最好的，要是继续干下去，分局的局长办公室都得让他坐！”
萧培一口茶闷在嘴里，差点给自己呛死。
“哪有，我就是个普通人，”萧培捏了捏手里的茶杯，登时有点想跑，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我们所有规定，工作期间出门在外非必要不让喝酒。”
刘大平脸色红润，伸手一拍他肩：“哎你说你怎么还是那么轴啊，那行，你不喝酒！你喝茶！这有本事的人就是不一样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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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来，都敬萧警官一杯，以后飞黄腾达，可别忘了大家伙儿啊！”
“就是就是，这些年也没见萧培主动跟咱们联系，还以为你不想跟咱们玩儿了。”
“全都发福了，就萧培和姓白的还跟当年一样！帅的嘞！”
这些人当中有人是律师，有人是工程师，有人已经当上了领导，有人还是碌碌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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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平起头，硬是把萧培推到所有人的目光焦点上。
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得萧培来这一趟吃饭不可，搞得好像这个饭局是专门给萧培的，实在是有点让人恼火。
白予停挡了两次敬酒，但刘大平非要说白予停破坏气氛，整得人有点尴尬。
“没事，”萧培坐下来，拍拍白予停手心，“一会儿回去咱们还去以前那条小吃街买宵夜。”
“行，”白予停会意，而后起身，“那我去趟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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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吃到一半，其实没吃多少东西，萧培面前的碗里除了白予停夹的一筷子虾饺就没别的，喝茶倒是喝了不少。
后来才知道，刘大平拉这场饭局的目的，只是为了让萧培放人。
“你知道的，就我之前跟你说那钱旭，”刘大平说，“他是咱们辖区的，而且之前进过几次拘留所，都是我抓的他，前阵子我们所长说回访的事，我这不寻思我指标没完成吗，所以钱旭，我必须带回去。”
萧培微微皱眉：“按照属地原则，这人在荷花路犯案，人应该归我们处置。”
“萧培，你看你这就太轴了吧，”刘大平还是笑着的，“饭都吃了，茶也喝了，你不卖我个面子是不是有点儿......说不过去啊。”
“我——”萧培欲言又止。
“我知道，这事儿办下来肯定不太好，”刘大平又说，“但咱俩都多少年兄弟，通融通融，啊。你们所长那关你给想想办法，我这指标得完成不是吗。”
真的只是回访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回访，也不会这么大动干戈约萧培和白予停两个人出来吧。
萧培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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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阵儿，刘大平脸色微变，突然说道：“钱旭是钱福东两年前认下的干儿子，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
“谁？”萧培一愣。
“钱福东。”刘大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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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福东，新杭建筑集团董事长，新区土方项目负责人。
萧培抬眼过去，正好与这位钱福东来了个眼神对视。
钱福东身边还坐着个领导模样的人，但是萧培并不认识，也从来没有见过。
刘大平没有说话，只是拍住萧培肩膀，狠狠捏几下，然后端着杯子去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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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福东伸手：“哎呀，原来这位就是萧警官，幸会，幸会。”
萧培只好伸手过去同他握手：“......钱总，那个......久仰大名。”
钱福东嚯地一乐：“你知道我？”
“嗯，整个新区的土方项目和建筑项目都是您一手操办的，所以新区才能那么快建设起来，”萧培干笑两声，“我听说过您。”
钱福东长长地“哦”一声，然后翘起二郎腿，满是肥肉的脸上堆着微笑：“我儿子最近是不是又犯了什么事儿给逮进去了？嗨你说说你说说，那么大个人了，一天天净不干好事儿，萧警官您可得好好教育他！”
萧培有些意外：“他不是个普通工人吗。”
“说来惭愧，”钱福东摆摆手，“我呢，没有儿女，老婆早年就去世了，这些年就我一个人，两年前，我办新区建筑工程的时候在工地上认识了这么个人，聊得挺投缘，正好他也姓钱，我一高兴啊，就认钱旭做干儿子啦。”
萧培眉梢一跳。
他是真不懂这有钱人动辄就认儿子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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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警官，我能问问钱旭的事儿吗？”钱福东很是礼貌。
“我们按程序办事，第一他涉嫌偷窃车辆，涉案金额巨大；第二他有吸毒史，短期内是出不来的，”萧培顿了顿，微笑回应，“您也体谅体谅我们这些派出所当警察的，实在是不能违反规定，您要是想去看他，走个手续去看守所也可以见到。”
他话音一落，钱福东脸上就有些挂不住。
刘大平在一边忙着打圆场：“嗨哟，我这位兄弟就是轴，您别见怪。”
“看得出来，是挺较真的，”钱福东笑笑，给了身边的秘书一个眼神，“萧警官，我听说了您之前在分局的那些英勇事迹，钱某心底很是佩服。”
萧培张张口，没有说话。
他开始看不明白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了。
下一秒，钱福东的秘书就从手提袋里拿出一条烟，轻轻推在桌上：“这是我们钱总的一点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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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培攥了攥拳头。
“萧警官，您也不想一辈子都下沉在派出所吧，”钱福东脸色一变，“凭萧警官的才干和智慧，应该到市局去，再不济也是个分局队长，我没说错吧。”
“让您见笑了，”萧培深吸一口气，“我其实挺随遇而安的，没有什么太大的抱负和追求。”
“再随遇而安，终究也是人，是人就会有**，有**就想往上升。”钱福东说。
萧培紧咬着嘴唇。
原来今天这一趟，还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样，是一场鸿门宴。
但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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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福东哈哈一笑：“大平过两天就调走了，所以才托我做局，让你来吃饭，说到底还是我吓着你了。”
萧培看一眼桌上那条烟。
软中华。
烟是好烟，人就不知道是不是好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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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走？”萧培意外。
“是啊，新区前阵子的杀人案，上过新闻的，他给结了，”钱福东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刘大平，赞叹道，“有能力，有本事，年纪也正好，当个普通警察有点屈才，我听他说，领导开会讨论的时候给了他一个机会，下个月就要升任分局刑警队长。”
这职级变动确实是大了点。
萧培在心底默默评价。
刘大平在一旁挤了个笑脸，捅捅萧培胳膊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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