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江慧慧的遗体是被家里的其他亲戚接回去的，她有个三姨妈，接到派出所的通知之后面无表情地过去，接遗体，下葬，也没有好好留意过适合下葬的日子。
三姨妈的朋友问起的时候，三姨妈只说：“丧事有什么好办的，老人死了才有资格风风光光做白事给别人看，家里死了小孩，还是自己寻短见，传出去都觉得晦气，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吧，反正我们家没有这样的风俗。”
三姨妈的同事感到一阵不寒而栗，打着哈哈退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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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旭最终还是被放了出去，理由也很简单，证据不足。
他从收押地点出来的时候，一边抖着腿一边回头跟门卫打招呼：“喂，大爷！拜拜了您嘞！”
林壹和汪常刚亲自把他交到钱福东手里。
“谢谢，我就知道警察肯定不会随便抓人的。”钱福东似笑非笑。
气得林壹牙痒痒：“你最好是下一次别让我找到破绽。”
钱旭满不在乎地看着他：“上次就是你跟萧警官抓的我。”
钱福东嚯一声，看向林壹：“你抓的人？嘶......这位小兄弟有点面生啊，刚工作吧。”
林壹瞪着他，差点火冒三丈，被汪常刚挡下了：“他是实习生，说话直，家属别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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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福东开着那辆大G招摇过市，钱旭坐在后座，把头大摇大摆地伸出窗外：“警官！保重啊！”
林壹原地跺脚：“我他妈保重你大爷！”
汪常刚冷不防清咳一声：“这是在外面，注意点分寸。”
“哎我？”林壹无语，“所长，真任由这些人逍遥法外？”
“不然呢，人家早就给上一级的领导都打好招呼了，你想拿他们怎么样啊，”汪常刚打开警车的车门，“偷电瓶的，因为这个抓他，然后呢，人家打一声招呼，你又得放人，抓了放，放了抓，没个头啊。”
林壹坐进驾驶座，慢慢把车开了出去：“那怎么办。”
“怎么办，”汪常刚摘下帽子放在中控台的空地上，“只能等他们自己露出马脚来。”
林壹咬着牙，盯着前放不断变化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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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电瓶车这种小案子派出所有权利管，但要是将来出了什么杀人案、枪击案，只能交给分局刑警队，更严重一点说不定市一级的领导会介入。
林壹心里百转千回，往上爬的心思慢慢浮了上来。
其实他不该这么心浮气躁的，但他就是看钱福东那种作威作福的人非常不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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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果他努力升上去，就会和师父分开。
林壹在心里考虑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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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开回派出所，分局专案组刚刚撤离，萧培的事儿终于被上级调查清楚，说猥亵事实不成立，萧培当天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出于救人需要，合法合规，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问题，督察找萧培谈了一会儿也就没事了，可以复职。
萧培刚换好警服没多久，这会儿刑警队的人又下来了。
程昭手里拿着个文件袋，跟所长打过招呼之后径直走过去：“尸检报告刚下来，经过多方调查和走访呢，再结合现场来看，死者江唤之是被赵澜杀害的，我们在案发现场提取了血迹，这些血迹一部分是属于江唤之的，一部分是属于赵澜的。而在江唤之尸体附近掉落的那把刀上附着有赵澜的指纹，你瞅瞅。”
萧培接过厚厚的文件袋，打开，拿出里面装着的东西一行一行仔细看过去：“你们刑警队给出的意见是防卫过当致人死亡？”
“嗯，查到这儿已经可以结案了，”程昭拉开椅子坐下，“但现在说这些意义不大，赵澜死了，也没法追究责任，再者夫妻双方都有过错，我们调查过了，这个江唤之生前的时候就又喝酒又赌博还家暴了赵澜二十余年，换谁谁心里不难受。”
萧培点点头。
程昭又道：“赵澜朝江唤之连砍数十刀之后穿着家中的拖鞋一路跑出去，在天桥那儿投江自尽，而且从监控上来看，她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当时又正好下暴雨，天桥上全是车，她跳下去之后桥上的广告牌被风吹落，砸在路过的车的挡风玻璃上，车主躲闪不及乱打方向盘，与另一辆小轿车相撞，两名车主当场死亡，又因为这个，直接引起八辆车的连环追尾，所以事发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赵澜刚跳下去。”
萧培将文件放在桌上，轻轻呼一口气。
路上乱成一团，没有人注意到雨幕里那个刚刚跳下江的女人。
这还是两天之后忙得晕头转向交警终于腾出时间来处理这场连环追尾事故，回交警大队去找监控，这才无意中发现就在车祸发生的前几秒，一条生命毫无留恋地哗啦扎进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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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昭呱啦呱啦把话讲完，这才发现不对劲：“两名死者是不是还有个女儿？她人在哪儿，我得找她详细说明一下情况，赶紧把尸体带回去，一直放在法医室有点占空间。”
萧培沉默一阵，委婉道：“江唤之和赵澜的女儿昨天下午刚走。”
程昭微微一愣：“我怎么听说她在医院。”
“你啊，水平还是不够，”萧培摇摇头，“这种案子接到手上的第一时间应该确认尸源，然后立马联系家属，调查死者人际关系从亲缘入手。你办案办哪儿去了？”
他没有数落的意思，语气平缓。
程昭微笑：“是是是，萧警官最擅长刑事案件，我受教了。”
萧培轻轻垂眸：“我哪儿好意思。”
两人同时想起以前的事来。
程昭有些尴尬，又有点怀念曾经有萧培和白予停在的刑警队：“你不回来我这个队长当得都没意思。以前那时候，你、我、白予停、爻妹四个都拴一条裤子上，现在就剩我和爻妹了——但是最近我听到一些风声，说刑警队......”
萧培立马反应过来程昭在说什么，于是起身，眼神微微一变，声音大了些，像是故意说给办案区的其他人听的：“您这才喝了两口茶就要走啊？刑警队可真忙......既然这样这案子就算结了，谢谢程队，家属的安抚工作我会努力做好，要不我先送您出去吧——”
程昭眨眨眼，往旁边看了看，叹口气，顺着萧培的意思往外走。
“我帮您拿外套。”萧培笑着推他离开办案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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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长袖警服外都穿着外套，把警服挡住了。
“出都出来了，吃碗粉？”程昭提议。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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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程昭找了个以前他们还在一起工作的时候最喜欢去的米粉店，在角落坐定。
萧培朝老板娘笑着招呼：“两碗米粉，二两。”
“好嘞！”老板娘在油烟里忙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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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培拿着桌上的酱油瓶玩一会儿，然后放下手中满是油的瓶子，看向程昭：“你刚才说，刑警队怎么了？”
“我也不是很确定，只是一些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风声，”程昭压低声音，“有人说刑警队要有变动，之前你不是走了吗，空了个副队的位置出来，听说可能......”
萧培了然：“我知道。”
“你知道？”程昭愣住，“你怎么知道，我话都没说完。”
“你想说有人要空降副大队，”萧培轻轻地看着他，“你还想说那个人你认识。”
程昭拿起桌上的水闷了一口：“姓刘的。”
萧培颔首。
程昭差点拍桌子站起来：“他算什么啊他，他不就有两个臭钱吗，他钱哪儿来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吧，他不就是比咱们会说话会奉承吗，老子辛辛苦苦那么久，身上熬得全是疤，好不容易有了今天，哦，他倒好，他三两句话，比别人少吃十年苦！我看他浑身上下光滑得像个大皮蛋！我呸，什么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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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昭发牢骚的时候老板娘正好端着两碗米粉上来，神色尴尬：“两位......咳，你们的粉好了，慢吃哈。”
幸好老板娘多年以前就认识这二位，不然怎么着都得把俩疑似闹事的赶出去。
萧培抱歉道：“不好意思，他可能有点激动。”
“没事没事。”老板娘笑笑，又回厨房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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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昭叹了口气，坐下来，对着米粉发火，放酱油的时候差点手一抖把酱油全倒碗里去：“妈的，越想越气。”
“程昭......”萧培拿过他手中的酱油瓶，低声道，“你能不能动动脑子？我就是怕你乱说话才带你上外面的。你也不想想刘大平为什么能有今天，仔细想想，他突然提上来，是因为什么？”
程昭一阵沉默。
几个月前新区出了一起恶性杀人案，凶手反侦查能力很强，躲过了沿路的监控，唯一留在现场的只有死者的血迹和满地的车轱辘印儿，凶手乘坐的交通工具是摩托车，死者身上什么都没丢，装着贵重手机和好几张银行卡的包包凶手是连碰都没碰一下。
凶器是冻得坚硬的冰块，冰块融化，装冰块的袋子上未见指纹、毛发或皮肤组织。
分局刑警队赶到现场的时候将案子记录下来，上报给了市局刑侦支队，支队给出了一定的指导意见后，程昭就把案子挪到了自己手上，带着几个队员专门去攻。
新区案发现场的车轱辘一直往出走，中途有断开，程昭带着队员分头去找，几乎把几个辖区都走遍了，才在牡丹路找到了这种相类似的痕迹。
经过痕迹鉴定后，牡丹路的车轱辘痕迹与案发现场的车轱辘痕迹相一致，而且是同一辆车，痕迹产生的时间和受力也十分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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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案子难破，新区派出所跟荷花路派出所都抽调了得力的人手协助我们，直到锁定凶手，”程昭晃晃沉甸甸的脑袋，“当时为了更快破案，我们成立了专案组，刘大平和新区另一名同志也在里面，那段时间特别忙，案子办得差不多就差临门一脚的时候，刘大平突然事事都要冲在前头，实施抓捕的时候也是，我没让行动，他自己莽出去把人抓了。”
当时程昭提出过质疑。
可是当刑侦支队介入后，表示这案子确实办得挺好，还着重对抓捕行动有功的刘大平提出了表扬。
萧培颔首：“确实不对劲。”
程昭耳语：“其实那会儿我怀疑这作案的人可能不止是我们抓到的那一个，但实在没有证据能证明我的思路是对的，这案子后来还是以那种方式结案了，连我自己都有点恍惚，我当时还觉得可能真的是我思路不对。”
“那现在你觉得呢。”
“我脑子有点乱，第一，刘大平有功是没错，但他刚立了功就要调过来，我怀疑他争功的动机；第二，其实那起案子结案之后我还是在这上头花了很多心思，我越想越觉得可能要出事。”程昭说。
萧培觉得自己都快被程昭绕进去了，拍拍他的肩：“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吃，一会儿坨了。”
程昭夹起一大筷子米粉就往嘴里塞。
估计这会儿心里正把刘大平当米粉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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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几分钟前就把米粉解决完，擦着嘴出去的时候天上轰隆隆地打闷雷，却不见有雨滴落下来。
萧培目送程昭坐上回分局的车，然后自己转身就回了所里。
林壹正好一身热汗地从外面回来，在这种降温的天气里，热得直接灌下去一瓶冰水。
“怎么了你？”萧培看着他灌水的动作。
“我刚刚出警了，一个笨贼，作死！徒手爬五层楼去偷别人家东西，结果呢，卡阳台下不来，”林壹喘了口气，“然后他打电话报警抓自己，我跟人赶过去，一看他在阳台上卡着呢！户主不在家，我们给户主打过电话得到同意之后报了消防队，一堆人在那儿给他破拆......”
后来这笨贼，不但一分钱没偷到，还面临着被拘留的惨境，顺便，还得给户主赔偿重新安装阳台护栏的损失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费用约莫两万元。
萧培一笑：“等你警察当久了，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奇葩千千万。”
林壹略微沉默一小会儿，似乎是有意试探：“那不一定，没准儿......以后我当专门侦破大案要案的刑警呢。”
萧培侧眸看过去：“想当刑警？”
“因为能接触到大案子，惩恶扬善。”林壹声音小了些。
萧培微微愣神。
其实萧培早就猜到林壹是打定主意要跟钱福东叫板了。
但比起支持林壹的梦想，萧培更希望林壹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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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您会支持我吗？”林壹说。
“......我支持你。”萧培眼眸闪了闪，声音不大不小。
林壹眼底划过一抹喜悦：“以后我做什么您都支持我？”
“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萧培轻笑，抬手一敲他脑门，而后又道，“好好干，别老想那些有的没的。”
林壹傻笑。
萧培心说，就这智商，怎么跟钱福东和背后那帮人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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