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星星英语补习学校坐落在荷花路辖区正在建的文化区,四周都是建筑工地和挖了一半的鱼塘,看上去十分荒凉。
在建文化区唯一的热闹,就是每天都会有各个年龄阶段的学生来这儿上补习班,这里有英语补习学校,有学画画、学舞蹈、学乐器的艺术班,也有奥数班和作文班。不同批次的学生在每天的不同阶段来到这里补习,每一天都热闹非凡。
但是现在,就在11月4日的这天晚上,小学一二年级利用课余时间学习英语的孩子们在课间十分钟结伴来到补习机构门口的路边摊买零食,他们成群结队地奔跑打闹,却赫然发现天才星星英语补习学校的校门口,莫名出现了一具尸体。
于是他们恐慌起来,尖叫着跑回去找补习机构的老师——“老师救命啊!死人啦!”
两名6岁的一年级学生在骚动的过程中不慎踩到积水滑倒,身后的孩子们并没有看见这一幕,争先恐后地往里去,造成了此次踩踏事故。
学生已经送医,医生检查过后联系上打120的警察,说只是有些轻微脑震荡和皮肤擦伤,没有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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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在现场对尸体进行检查,派出所的民警不断维持秩序,带离无关人员,现场从一开始的喧闹,逐渐变得沉寂下去,偶尔传来依旧留在这里看热闹的学生的打闹声。
“真死人了!”
“还是没穿衣服的,真可怕。”
“杀人凶手不会就在这附近吧。”
“现在是我福尔摩斯本斯·名侦探柯南本南·工藤新一本一出动的时候了!真相,只有一个!啦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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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爻在里面检查已经挪到白布上的尸体,血腥气太重,口罩成了摆设。本来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刚才弄完上一具尸体之后他坐在车上舔了颗糖缓解头疼,谁知道回了队里,前脚刚喝上一口程昭从保温饭盒里拿出来的热汤,汤还没来得及往下咽,后脚就又要出现场。
“吵死了,屁大点的孩子在现场蹿什么蹿,跟个窜天猴似的,他们家长呢。”唐爻给尸体抽完血尿之后稍微直了直腰,抱怨道。
程昭正在一边指导林壹走现场,无意间听了这话,微微一笑,对唐爻道:“别说,你小时候也这样。”
“你不损我两句会死?”唐爻白他一眼。
程昭没说话,笑几下,转身跨过现场地上的一片狼藉,跑几步,伸手一拍萧培的背。
萧培正站在警戒线旁边守着,侧头过去:“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你们派出所协助维持秩序就是来摸鱼的是吧,”程昭说,“我家爻妹身体不舒服,正心烦着呢,你把那几个熊孩子赶一赶,快点的。”
“好人都给你做,坏人我来当,想得挺美。”萧培微微皱眉,不免回怼一句。
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反应却很诚实。
萧培走到那群打闹的孩子旁边,弯下腰:“听话,走远一点,这里危险。”
几个小不点眨了眨大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慢慢闭上了嘴。
他们还不愿意走,踮着脚尖,扒拉着警戒线,卯足劲儿往里张望,但现场被警察来来往往的身影挡住了大半,天黑,看不真切。
萧培有点无奈,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河东狮吼。
收到老师发来的提前放学的通知,这些小福尔摩斯的爸妈来了。
——“乱跑什么,二丫回家!再不回去我拿衣架打死你!”
小福尔摩斯们瞬间如临大敌,作鸟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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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培回到程昭旁边:“满意了吧。”
“满意,满意。”程昭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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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具尸体与刑警队接到的前两个案子中的女尸有很大的异曲同工之妙。尸体都呈折叠状态被装在纸箱子里,上下肢有束缚伤,尸体上有多处较为明显的挣扎伤和钝器击伤,可以推断死者生前曾与人发生过搏斗。
“死亡时间大概在六小时内,也就是今天下午。但是这具尸体与前两具尸体不太一样的是,前两具尸体的眼球被捣毁,牙齿全部剥落,而这具尸体的整个五官都受到了伤害,不单单两只眼球被残忍捣毁,就连嘴巴也用线缝上了,还有耳朵,你看......”唐爻冷静地用双手轻轻托住尸体的面部。
程昭眉梢一跳:“割去双耳?”
唐爻点头:“除去这些,尸体的其他情况大致与前两具尸体类似,脖子上都有勒痕,推测是半硬勒绳比如麻绳尼龙绳一类的东西在这上头留下的。尸体上并没有留下凶手的有效信息。”
三起案件,三具尸体,三名死者,三个闹市。
三名死者被残忍地先后抛进三星区的闹市里,第一具尸体出现在城中派出所辖区中心商业街康健北路,第二具尸体出现在城南派出所辖区南华步行街,第三具尸体出现在荷花路派出所辖区在建文化区的天才星星英语学校大门口。
这么想着,程昭咂咂嘴,挥手叫来了萧培:“最开始接警的是你?”
“嗯。”
“尸体出现在你们辖区,”程昭说,“我回去先把三起案子上报市局刑侦支队,请他们研判研判,要是决定并案调查的话,到时候估计得麻烦你跟我们加班了。”
萧培一笑:“没事。不过这三起案子怎么看都得是市里高度重视的特大案件吧,能不能轮得上我还另说呢。”
“没你不行,我知道你办案能力有多强,分局市局的领导心里也清楚。”
市局的领导从前跟分局挖过墙角,当年要是陈思明没出事,萧培第二年就可以调进刑侦支队任职。
可惜了,不管是陈思明还是萧培,骨子里都是一轴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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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爻那边已经对尸体做过初步的分析判断,拍好现场照片之后殡仪馆派来的车就要拉着尸体去殡仪馆解剖中心了。
程昭轻声笑了笑,见周围的群众已经带着孩子各回各家,现场四周变得寂静无比,还留在这儿的都是朝夕相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同事,于是便长长呼了口气,伸手扯几下湿黏黏的口罩:“终于解放了,憋死老子。”
“该说这话的是我才对吧。”萧培道。
“也是,”程昭哈哈一笑,马大哈似地一拍他胸口,“没去检查?”
萧培摇头:“检查跟不检查有区别吗,自己注意就是,这种不可逆的损伤连医生也没办法,你还指望我换个肺。”
也许是话赶话说到点子上,也许是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当年的事情,程昭难得沉下心来,微微叹气:“你说你还在刑警队的时候,和老白冲进化工厂就为了逮个嫌疑人,还把自己身体搭上了,图啥,就为了个行走的嘉奖?两千块。”
“我有奶奶要养,”萧培简单地说,“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那两千块能救命。
“你也知道你要养老人啊,那当时你一腔孤勇去调查钱福东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你还有个奶奶?我他妈的就不该放任你去查,还把阿明捎上!那会儿你都快调市局了,临门一脚的事,结果呢,到头来阿明出事,你自己也......”程昭恨铁不成钢。
程昭不理解,明明都快升了,临到头带着自己的徒弟一起搞出那么大的事,不但差点背上处分,还给下放派出所。
萧培那么珍惜前途的一个人,年轻的时候拼命往刑警队钻,说难听点儿无非就是因为父母走得早,乡下只有个奶奶,虽然奶奶从没带过萧培,但好歹是亲人,老人家每次生病都得花个万把块出去,萧培没办法,只能拼命工作拼命找机会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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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昭从兜里摸出烟盒,有些烦躁地点了根烟:“你说说你,我一直以为你是为了钱,结果呢,要调任了,要涨工资了,转头跑去跟阿明查什么钱福东啊!你知不知道升职之前最忌讳什么?最忌讳案子在你手上出事!要是我,我宁可不接那个案子。”
萧培:“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
“我就好奇,如果当初我竭力阻止你俩,现在会怎么样?你会呆在刑侦支队,继续破案,继续拼命工作,阿明会隔三差五去找你聚聚,这样的日子不好吗?”程昭说。
那时候程昭一看案情就知道里头的水深,查不得,查了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案子拿过去的时候,程昭特意跟萧培说过了,这案子由程昭自己来接。
但萧培非要把案子从程昭手上抢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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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之前的分局刑警队。
程昭将文件袋拿在手里,问了一圈,都没人肯接,再加上案子特殊,他也不敢随随便便交给别人,于是打算自己接。
萧培从洗手间探出头,手还湿着,笑道:“哎,怎么了我们程队,愁眉苦脸的?又被爻妹扫地出门啦?”
“去你的,你就不盼着我点儿好。”程昭给他一拳。
萧培笑笑,注意到程昭手里的文件袋:“新案子?我看你这段时间动不动就搞失踪,怎么回事。”
“不关你事。”程昭抓了抓头发,心烦意乱。
“我看看。”说着萧培就要去拿他手里的文件袋。
程昭一把拍开他的手,有些控制不住语气:“看什么啊看,你自己的案子处理了没!”
两人拉扯的时候程昭不小心打在萧培胸口上,萧培估计也没稳住情绪,气喘不上来,猛地弯下腰去一阵咳嗽,呼吸紊乱。
程昭立马回过神,慌乱地撑住他:“没事吧,我下手没轻重......”
比武冠军程昭,一拳能揍趴下三个刚从医院出来的萧培。
萧培一边喘着气一边借着程昭的手臂支起身子,靠在他肩膀旁边缓了两秒,逐渐恢复过来,立马放开程昭。
“没事了。”萧培摇头。
“没事就好,”程昭语气缓了缓,“反正,这是我的案子,你别给我嚯嚯啊。”
萧培趁着程昭不留神,伸手抢过文件袋:“我就看看。”
程昭:“哎你这人——”
“钱福东?”萧培看清文件袋里的资料后低声开口。
“哎呀,说了你别管!”
萧培往周围看几眼,接着就将程昭推进办公室,啪地锁上门,文件袋拍在桌上,神色严肃:“他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你要一个人接这案子,是不是蠢!”
“那我能怎么办,钱福东在市内作威作福,多少人被他害了!这案子要是连我都不接,你让被害人家属找谁说理去?”程昭道,“队里的人哪个不是上有老下有小,哪个不是拼死拼活在队里赚这点破工资养活一大家子?你让那些人去接这案子,将来要是出了事,你想想他们的家人儿女下半辈子要指望谁?”
萧培抬眸看着他:“你就不上有老下有小?你有爸妈,还有个小你十几岁的弟弟要读书,你接?”
程昭一时语塞。
萧培眼神慢慢落在桌边的文件袋上:“这案子我替你办。”
“不行,”程昭拒绝得干脆利落,“你明年就要调市局去,还有半年。这节骨眼儿上手头的案子不能出事知道吗,这个案子,钱福东,你敢保证你能办得漂漂亮亮?先不说这里头的水有多深,万一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单是连你自己的生命安全都没法保证。”
“那你就担保你一定行?我没有父母,没有弟弟妹妹,没有结婚没有生孩子,这案子我去最合适。”
程昭:“但你有奶奶!”
“我——”
“反正你不能去。”程昭一口回绝。
其实是不想看着萧培出事,这里头的情况复杂,程昭和萧培都知道。
但也都不想让兄弟冒险,可案子不能不接,因为他们身上穿着的是警服,是代表着责任与使命的警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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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萧培还是把程昭手里的案子抢过来了。
程昭拗不过他,只能气得跳脚,甚至拿出队长的身份压他:“我是队长你必须得听我的!这案子你不能接!”
“我还是副队呢!”萧培跟他叫板。
“你——”程昭无语,“算了,查就查,但是,萧培我可告诉你一点,不管怎么样,我有知情权对吧。”
萧培颔首。
程昭:“以后大大小小不管什么事情,都跟我汇报,没我指令不许自己随便乱查。我可不想将来给你收尸。”
萧培开始查那桩案子背后的事情,和徒弟陈思明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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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天才星星英语学校门口,技术队的法医跟着殡仪馆的车离开了。
还剩下一些同事们留在这儿对学校的老师进行询问。
萧培和程昭站在警戒线旁边,当年的事情就像影片一样,不断在两人的脑海里闪过......嫌疑人的脸、死者的脸、死者家属的脸......以及阿明的尸体......
“你当时为什么非得接下那个案子不可?”程昭呼出一口带着薄荷味的烟雾。
很呛人,萧培肺有问题,闻了之后咳嗽好一阵儿。
程昭拍拍他背:“为什么非接不可?”
“因为......”萧培闻着刺鼻的烟味,轻轻皱眉,淡然道,“我是警察啊,警察就是惩恶扬善的,如果当年我和阿明不沿着线索深挖下去,而是选择像你说的那样,在往上升之前竭力避免一切有可能绊倒自己的案子,那我就不是个好警察了。”
“嘁,”程昭被他的一本正经逗笑,感叹一句,“死板,你就认死理吧你!”
萧培笑笑:“你不也是?说实话,你最开始的时候执意不让我碰那案子,也是想自己查吧,你这个人就是这样,宁可自己出事,也不拉兄弟下水。”
“结果还不是被你抢了案子,不然今天下放派出所的,该是我。”程昭说。
萧培嗤笑。
他伸出手:“给我根烟吧。”
“还抽啊,不是说让你戒烟吗,”程昭一边数落一边摸烟盒,将烟递给萧培的时候动作一顿,“我这烟不是啥好烟,我自己抽着都老咳嗽,你这身体......抽了更难受。”
“管那么多,我就是心烦了,没事。”萧培说着。
打火机轻轻响起,悠长的寂静的黑夜,烟味环绕开来。
萧培果真如程昭所说的那样,第一口就呛着了,但他咳了一会儿还是慢慢呼出几缕带着沉重心情的烟雾,眸光落在不远处正跟老师交涉的林壹身上:“看。”
“看什么,我知道那是你徒弟,”程昭打趣说,“哎我可是对他很好的啊,就差把他捧在手心当公主宠了,生怕你回头找我麻烦。”
“嗯,”萧培点点头,两根手指夹着烟,“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你别让他插手钱福东的事,他跟咱们不一样,在你提队长之前,刑警队之前的老队长是他父亲,后来牺牲了。家里没了老队长,就剩下林壹一个男的,他妈妈已经失去一个了,要是再失去他,会疯。”
程昭沉默下去。
过了很久,才说:“我尽量。”
程昭不明白为什么萧培那么关心林壹。
直到很久以后,程昭才醒悟过来——其实萧培对林壹,就像自己对唐爻,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情感,因为自己也下意识地不想让唐爻参与钱福东的事,他们愿称此为“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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