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段迟也不知道自己追下来到底要做些什么，或者说些什么，但是一想起刚刚林山的眼神，段迟就不忍心他自己在这样寒冷晴朗的雪天，带着失落和内疚的情绪回去。
“林山！”
三指厚的积雪顺着拖鞋的空隙接触到段迟的皮肤，没走出两步双脚就被冰得有些疼，但是段迟没有放慢速度，看着已经快要走到拐弯处，马上就要看不到身影的林山，段迟加快速度的同时又喊了一声。
“林山！”
前面的人听见声音立马停下了脚步，还不等看清那个模糊的人影，就立马转身朝段迟跑过来，一边跑着，一边脱下自己的外套。
“你怎么就这样下来了！”看到段迟只穿着单薄的睡衣，林山语气难免有些急，手上动作是一刻也不敢停。
林山只觉得庆幸，今天自己穿了长款的外套，能把段迟从头到脚踝捂得严严实实。
“我有话对你说。”外套上有林山的信息素，尤其是脖颈处最浓郁。带着潮湿感的泥土味在寒冷的天气下，要比之前所感受到的更冰冷，但是带着林山体温的外套却是暖的。
林山拢着段迟的肩膀，带着他往楼道里走，注意到段迟的脚踝被雪冰得通红，林山想把对方背过去，但是鉴于刚刚在段迟卧室里发生的事情，又让林山不敢轻举妄动。
所幸段迟跑了没几步自己就听到了他的声音，所以这段路不长，不等林山怎么纠结的，两个人就到了楼道里。虽然还是很冷，但是没有风，也没有雪，能说上几句简短的话。
“你可以从手机上联系我，要是我走远了，你追不上了怎么办？”林山说着，蹲下身，轻轻脱下段迟脚上被雪沾湿了的棉拖鞋。
“不用。”段迟往后撤了一步，却是靠到了墙上，再退不得。而林山缓慢却又不容拒绝地拉过段迟的脚踝，仔细地清理着。
考虑到段迟一只脚站着不太稳当，林山十分自然的将段迟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没有抬头：“你用力踩着就好，不然可能会摔倒。”
自己的平衡力倒是也没有差到这种程度，段迟这么想着，却还是加重了一点力度，减轻了一些压在站在地面上的那只脚的力度。
林山一点都没有嫌弃的表情，但是怪就怪在他太认真了，在这么安静的空气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渐渐升腾、变化。段迟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来打破这奇怪的氛围，也不管这姿势是否奇怪，硬着头皮开了口：“我是有急事儿想和你说。”
“再着急，也得穿个外套啊。而且你也可以给我打电话。”清理干净了渗进拖鞋里的雪，林山又拽了拽自己的卫衣袖子，想要给段迟擦一擦脚上雪化了之后的水渍。
“哎！”意识到林山想做什么之后，段迟急忙抬了抬脚，“你这衣服是白色的，会给你弄脏的。这样就行了，你快起来吧。”
着急让林山起来，段迟的动作幅度有些大，又恰好双脚被冰得有些没有知觉，差点没站稳。
林山伸手扶稳了段迟：“小心，马上就擦完了。”说完，又继续刚刚的动作。
水渍沾湿了卫衣，两个人都没再说话，直到林山擦完站起身。
“你是不是……不太高兴？”段迟看着林山的脸色，绷直的嘴角，克制但是又微皱的眉毛，试探地问了句。
“没有，只是担心你这样跑出来，会着凉。”其实现在林山上身只剩一件卫衣，也暖和不到哪里去，但是还是更担心段迟。
原来是因为担心自己，意识到这个原因，段迟心里一暖，但是回想起刚刚林山在自己卧室里说的话，又有些不好意思。
“我是因为有话想要和你说啊，平时我肯定会想着先穿件厚衣服的。”段迟看着林山的眉头还没有展开，只好又补充道，“也会记得换鞋子。”
听到这话，林山再绷不住脸，眉眼弯了弯。
“我当然可以给你发信息，也可以给你打电话，但是我觉得这话得亲口告诉你才更合适。”看到林山心情好了些，段迟这才转回正题。
没想到，听见段迟这话，林山又肉眼可见的心情沉了下去，眼神落寞地落在段迟肩头，克制着一些难过的情绪，但是又强打着精神，扯了扯嘴角，让自己面上带着笑意。
“怎么了？”眼见着刚给对方哄好了，结果自己才说了一句话，又给对方整不开心了。段迟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问林山，“我说的不对吗？”
“我刚刚说的那句话，你别当真。”
“我明白。”大概是被冻得，说完了段迟才想明白是林山误会自己了，接着解释道，“但是我想说，其实我早就在默默接受你对我的好了。你对我的关心和照顾，我明明察觉到了，却没有拒绝你。”
显然林山也明白是自己会错了意，眉头舒展，抬起眼，等段迟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们还是像之前那样相处着，但是我们可以尝试着，就是，或许可以亲近一点……”段迟没想好该怎么说，才能不让气氛变得更奇怪。
倒是林山，在听到这话之后，既惊喜又感动。
“我明白。”林山看着就站在自己眼前的段迟，没忍住，将对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埋在段迟的肩膀上，闷声道，“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两个人在楼道里呆的时间已经够长了，意识到这个问题，段迟搭载林山腰侧的手轻轻拍了拍，提醒道：“要不我们先回家吧，怪冷的。”
虽然舍不得这个怀抱，但是林山还是很快起身，看见段迟要脱下外套，连忙伸手又给段迟拢紧了衣领。
“我送你上去，你到家里再把外套给我。”
林山一向想的周到，段迟也觉得现在要是脱了衣服，自己肯定得感冒甚至发烧，也就没再推脱，听话地跟林山一前一后地上了楼。
门打开，看见站在门外的两人，倒是把段行谦整蒙了，接着看清了两个人的衣服，赶忙把两个人拽进了屋里。
“哎呀，你们这一个个的，仗着年轻瞎胡闹嘛这不是。”段行谦先是给两人倒了一杯热水，又赶忙去厨房切姜丝。
林山本想将段迟送上来就接着走的，刚要起身，就被陈灿如摁下了：“喝碗姜汤，暖和暖和再走吧。”说着还给两人拿了毯子裹在身上。
“段迟啊，你说说你，走那么急，也不穿个外套，这下好了，两个人都冻着了。”陈灿如忍不住唠叨两句，段迟盘腿坐在沙发上，用毛毯捂住自己的脚，也知道是自己有点冲动了。
“哎呀妈，给我留点面子嘛。”段迟朝母亲撒着娇，陈灿如看着披着毯子朝自己笑的儿子，佯装生气地点了一下段迟的额头，就去厨房看段行谦姜汤煮的怎么样了。
这一上午经历的事情，真算得上是大起大落的，心情起伏太大，到了暖和、没有风的房间里，林山才慢慢觉出来冷和疲惫。
幸好结果是好的。林山就坐在段迟旁边，眼含笑意地看着段迟。
“你在笑我吗？”转过头，段迟对上林山的眼睛，有些迟来的不好意思。
“我只是很开心。”林山眼睛里的幸福满得要溢出来，只觉得怎么看段迟都看不够。
“开心？”段迟心里大概明白林山的开心指的是什么，但是还是忍不住想问个仔细，结果没等林山回答，段行谦就端着两碗热乎乎还冒着热气的姜汤过来了。
“来来来，别嫌烫，快趁着热先喝两口暖和暖和。”
刚盛出来的姜汤，热得实在是难以下口。林山和段迟只好先用双手捧着碗，一边等着姜汤到可以入口的温度，一边用碗暖手。
“你看你俩，冻得跟两个鹌鹑似的，这下长记性了吧。不过我也是挺羡慕你们的，像我们这个年纪，已经没有你们这样的冲劲儿了，对什么事儿都越来越平淡了。但是段迟你这次确实有些欠考虑了，你看你和小山冻的。”
陈灿如刚刚念叨完，段行谦看着捂得严严实实的两个人又没忍住啰嗦了两句，看着两人老老实实地喝完了姜汤，这才稍稍放下心。
最后，林山还是在段迟家吃完了午饭才离开，门刚关上，段行谦拍了拍段迟的胳膊，父子俩一起去了阳台。
“你和我说说，你和林山刚刚是怎么回事？”
“嗯……”虽然两个人却是没有发生什么很过分的事情，但是这个变化确实是有的，而且还是家长很敏感的一种变化，这就搞得段迟有点心虚，悄咪咪瞥了眼父亲，打算含糊其辞，“没啥事儿啊，就……就是，哎呀，那个，小矛盾，嗯，小矛盾。”
其实也不算说谎，段迟现在对于这种变化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尺度也拿捏不准，但是既然和林山说好还是和从前一样相处，压力反而小了很多。
但是面对家长，段迟心里虚，面上也虚，一个劲儿地躲避段行谦的眼神。
“你确定？”自己的儿子，段行谦怎么会不了解，那闪躲的小动作一看就是有问题，但是摆明了又不想说，自己也不好强硬地问。
“嗯，解决了都。”段迟自己都越说越坚定了。
“这还有两周就要期末考试了吧？马上就要高三下学期了，现在这个阶段有多关键你心里清楚吧？现在一点变化都可能会造成很大的影响，你和林山都不是拎不清轻重的孩子，不过年轻人嘛，有时候冲动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现在不是要和你上纲上线，就是想嘱咐你两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无论如何，身体健康都是放在第一位的。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以后可不允许了啊。”
显然是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段迟愣愣地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你俩都解决好了就行，林山沉稳，成绩也好。虽然你也不差，但是还是有很多可以向林山学习的地方，对吧？我也没别的事儿，明天早上就要返校了，赶快去休息休息吧。”
看着自己儿子的背影，段行谦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轻轻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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