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州的十一月，空气里终于有了一丝凉意。我站在"秀艺造型"的洗手间里，盯着手机上的销售报表，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上个月的业绩比前一个月下降了37%，新增客户数为零，复购率更是惨不忍睹的8%。
"林老师，3号客人等你做护理呢！"小建的喊声从门外传来。
"马上来！"我拧开水龙头，冷水拍在脸上，试图冲走那股从心底涌上的寒意。
三个月前，表姐林悦信誓旦旦地说Perfect是个"躺着赚钱"的事业。现在我的抽屉里还躺着六盒没卖出去的美白面膜，那是上个月为了冲业绩自掏腰包进的货。
"林老师，今天还用那个精油吗？"3号客人李阿姨躺在洗头椅上，眼睛瞟着我手里的瓶子。
"阿姨用着还行吗？"我挤出两泵产品。
李阿姨微笑着："上次那瓶我还没用完，感觉不错。"
我的心里也跟着一阵高兴："咱们这个产品确实挺不错了...阿姨今天还要带点别的产品吗？"
护理做到一半，美艳姐风风火火地冲进来，玫红色的指甲油都有些剥落了。"小林，那个眼霜还有吗？"她把我拉到角落，声音压得极低，"给我来个友情价呗！"
我无奈的笑道："行，我把我得提成不要了，给你算友情价。"
"你太好！"美艳姐突然抱住我，"我让她也给发展客户。"
下班后，我约了小伟在楼下奶茶店见面。她迟到了二十分钟，来时汗水已经打花了她的妆容。
"小伟，上次给你的防晒霜..."我试探着开口。
"哦，那个啊，"她搅动着奶茶里的珍珠，"我送我妹了，她用着挺好的。"
"Perfect的新品发布会你去吗？表姐说可以带朋友..."
小伟突然放下杯子："小林，我觉得吧...这生意不太靠谱。"她咬着吸管，"发展下线客户，可真是太不容易了，大家都认为我们是传销。"
"咱是有证的直销模式..."我弱弱地辩解。
"得了吧，"小伟难得严肃起来，"现在人们哪管你直销传销，一律认为是传销。"
奶茶店的门铃突然响起，表姐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她今天穿了身白色套装，看起来精致又干练。
"聊什么呢这么严肃？"她笑盈盈地坐下，顺手把一份文件推给我，"看看，下个月的活动计划。"
我翻开文件，首页印着夸张的标语："月入十万不是梦！"。表格里列着各种奖金制度，复杂的计算公式看得人眼花缭乱。
"小伟有兴趣加入吗？"表姐亲切地问，"现在加盟有优惠。"
小伟的脚尖在桌下轻轻踢了我一下："我再考虑考虑...最近手头有点紧。"
表姐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自然："理解理解。对了小林，张总下周从总部过来，点名要见你。"
她走后，小伟长舒一口气："你表姐气场太强了...说真的，你别压那么多货。"
我盯着表姐留下的文件，那些夸张的数字突然变得刺眼。三个月前，我也是被这样的承诺打动，幻想着很快就能攒够开店资金。现在抽屉里积压的货品和不断下降的销售额，却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
周末的"事业说明会"在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举行。我穿着表姐借给我的套装，站在门口。会场里座无虚席，大部分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她们脸上写满对财富的渴望，就像三个月前的我。
"各位家人！"张总在掌声中走上舞台，他穿着定制的西装，腕表在聚光灯下闪闪发光，"今天我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Perfect即将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
台下爆发出疯狂的欢呼。张总挥了挥手，大屏幕上开始播放精心制作的宣传片：豪华的办公大楼、穿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员"、各种看似专业的认证证书...
"现在加盟，你就是原始股东！"张总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前100名交10万加盟费的，直接晋升钻石代理！"
我站在角落，突然注意到几个"成功案例"分享者，正是上个月表姐带去我店里的"客户"。她们声情并茂地讲述着自己如何通过Perfect实现财务自由，台词都和上次一模一样。
会议结束后，表姐兴冲冲地找到我："怎么样？考虑升钻石吗？"
"表姐..."我犹豫了一下，"最近我销售下滑了，上次从你那拿的货，还在我手里压着那..."
"别担心，都会有瓶颈期，主要是要对自己有信心，"你之前那些客户，争取稳定住的前提下，在发展新的客户，你手里那些产品，最后如果销售不出去，到时候你就拿给我！我来解决，不会让你砸手里的。"
回家的地铁上，我鬼使神差地搜索了"Perfect "前景。屏幕上立刻跳出十几条链接：某论坛的"Perfect让我财富自由"的帖子、分析其商业模式的长文...
手机突然震动，是阿亮发来的消息："老板，梅梅又来了，时不时的打听你。"
我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最终回复："你怎么说。"
"我什么也没说，她也没再问，她留了个新号码让你愿意时候可以联系她。"
我把那个号码存进通讯录。车窗外的深州灯火通明，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冰冷的光。我突然想起梅梅曾经说过的话："林芮，脚踏实地比什么都重要。"
三个月前，我带着一万块钱和满心伤痕来到这座城市，以为找到了翻身的机会。现在我才明白，那些看似光鲜的"事业"，不过是精心设计的泡沫。
回到出租屋，我清点了所有Perfect的存货和账目。三个月来，我实际赚到的钱还不到表姐承诺的三分之一，而自购的囤货价值已经超过两万。最讽刺的是，我甚至发展不出一个真正的"下线"——小伟和美艳姐只是看在同事的面子，帮忙有一搭没一搭的给朋友推荐。
手机屏幕亮起，是表姐发来的消息："考虑得怎么样？钻石代理名额只剩三个了。"
我放下手机，打开窗户。深州的夜风带着海的味道，远处传来轮船的汽笛声。在这个不眠之夜，我终于做出了决定。
第二天一早，我带着所有Perfect的产品来到秀艺造型。超哥正在给熟客剪头发，看到我手里的箱子，了然地挑了挑眉。
我把箱子塞进储物柜最底层。
中午休息时，我看着梅梅的号码。迟迟没有按下拨号键。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斑。我深吸一口气，仿佛又闻到了京江雨季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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