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州的雨季再次来临时，我的宝马X3已经行驶了三万公里。雨水敲打在全景天窗上，发出细密的声响。我坐在驾驶座，看着雨刷有节奏地摆动，车窗外的城市在雨幕中变得模糊而温柔。
五年了。
手机导航显示距离Perfect华南区年度盛典还有二十分钟车程。后座上放着今晚要穿的礼服——一套深蓝色的定制西装，领口处别着Perfect钻石董事的徽章。副驾驶座位上，一个精致的礼盒里装着给表姐儿子的周岁礼物，纯金打造的长命锁，花了我将近两万块。
等红灯的间隙，我瞥了一眼仪表盘上的里程数：31876。这辆三年前购入的宝马，载着我跑遍了珠三角的每一个城市，见证了我从一家小店到如今拥有五家"美丽工坊"连锁的蜕变。
雨势渐小，我打开车窗，潮湿的空气夹杂着草木清香涌进来。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车载显示屏上跳出钱阿姨的笑脸。
"小林啊，你到哪儿了？"钱阿姨的声音中气十足，"林总监让我问问你，演讲稿准备好了没？"
"在路上呢，二十分钟到。"我笑着回答，"钱阿姨，您今天可要看好您那帮'银发宝贝'，别又像去年那样把庆功宴变成广场舞大赛。"
钱阿姨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放心！今年我们准备的是旗袍秀！"她压低声音，"对了，我儿子今天也来，说要亲眼看看他妈是怎么变成'商界女强人'的。"
挂断电话，我的思绪飘回三年前。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在公园里给儿子物色对象的老阿姨，如今成了Perfect华南区银发市场的开拓者？她带领的"银发战队"去年创造了八百万的业绩，连总公司都专门派人来学习经验。
年度盛典在深州湾一号的宴会厅举行。停好车，我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领子。镜中的自己比三年前成熟了许多，长发利落地贴在耳后，眼角有了些许细纹，但眼神更加沉稳坚定。
"林姐！"刚走进酒店大堂，几个年轻的美容师就认出了我，恭敬地打招呼。她们是去年加盟"美丽工坊"的大学生，现在已经是分店的店长了。
宴会厅门口，表姐林悦正和丈夫一起迎接宾客。她剪了利落的沙宣短发，一身酒红色的礼服裙，怀里抱着咿咿呀呀的小宝宝。表姐夫站在一旁，西装笔挺，温柔地揽着妻子的腰。
"总算来了！"表姐看到我，眼睛一亮，"快看看你小外甥，都会叫'姨姨'了！"
我把礼盒递给她，伸手逗了逗小家伙。他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抓着我的手指往嘴里塞。
"哎哟，这么喜欢姨姨啊？"表姐笑着捏捏儿子的脸蛋，然后压低声音，"佩总说今晚会来，你..."
"我知道。"我打断她，假装整理袖口来掩饰瞬间的慌乱，"只是生意往来。"
表姐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恰好这时钱阿姨带着她儿子走过来，话题自然转移。钱阿姨的儿子——那个照片里戴眼镜的斯文男生，如今已经是科技公司的高层管理。他恭敬地递上名片，说一直想感谢我对她母亲的"再造之恩"。
宴会厅内灯火辉煌，几十张圆桌坐满了Perfect的经销商。主舞台上，巨大的LED屏循环播放着年度回顾视频。我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在经销商培训会上讲课，在"美丽工坊"开业剪彩，在年度颁奖典礼上接过奖杯...
"下面有请Perfect钻石董事、'美丽工坊'连锁创始人林芮女士为我们分享！"主持人的声音在会场回荡。
掌声中，我走上舞台。聚光灯有些刺眼，但我早已习惯了这种注视。
"五年前，我还是个刚入行的新人..."我的声音在会场中回荡，讲述着从一家小店到五家连锁的历程。台下，表姐抱着孩子微笑，钱阿姨和她的"银发战队"使劲鼓掌，美艳姐和小伟在直播给秀艺的同事们看。
演讲结束后，侍者开始上菜。我回到主桌，发现旁边多了一个人——冷佩宁。她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长发染成了暗紫色，耳垂上的钻石耳钉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演讲很精彩。"她端起红酒杯，轻轻碰了碰我的杯子，"林老板越来越有风范了。"
红酒在杯中荡漾，映出她带笑的眼睛。我们是在一次行业论坛上认识的，当时她是特邀嘉宾，我是参会者。后来才知道，她就是那个我在拉拉群里"认识"的"泰迪头像"。
"佩总过奖。"我抿了一口酒，"听说你的红酒生意做到欧洲去了？"
"托你的福，小打小闹。"她眨眨眼，指尖不经意地划过我的手背。
宴席过半，年度颁奖环节开始。钱阿姨上台领取"最佳团队"奖，激动得语无伦次；表姐获得了"卓越领袖奖"，姐夫在台下抱着孩子拼命拍照；我也再次被授予"五星级经销商"的称号。
"接下来是特别环节。"主持人神秘地说，"有请Perfect亚太区总裁为三位杰出经销商颁发'梦想导师'奖！"
当我的名字被念到时，我惊讶地看向表姐，她回以一个狡黠的微笑。原来这是她特意安排的惊喜——表彰我带出了钱阿姨这样的优秀经销商，以及开创了"美丽工坊"这种新型经营模式。
晚宴结束后，冷佩宁提议去酒店的空中酒吧喝一杯。电梯里，我们并肩而立，镜面墙壁映出两个西装笔挺的身影。
"听说你每年都会消失两次。"冷佩宁突然开口，"去见她？"
我心头一震，手指不自觉地收紧。这些年偷偷回京江看梅梅的事，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别紧张。"冷佩宁轻笑，"我也是道听途说。"
酒吧里，我们选了靠窗的位置。深州的夜景在脚下铺展开来，霓虹灯像流动的星河。
"值得吗？"冷佩宁晃着威士忌酒杯，"这么多年，还放不下？"
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掏出手机，翻出一张加密的照片——梅梅站在学校门口，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是去年秋天拍的，她看起来比以前瘦了些，但笑容依然温暖。
冷佩宁凝视着照片，突然笑了："我明白了。"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有些爱情，不是用来拥有的，而是用来成长的。"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底某个上了锁的抽屉。是啊，如果没有遇见梅梅，我不会懂得爱与被爱；如果没有失去她，我不会咬牙离开京江；如果不是为了逃避思念，我可能永远不会发现自己的商业天赋...
"所以，"冷佩宁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下摆，"等你真正放下的时候，记得请我喝一杯。"她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暗紫色的长发在酒吧的灯光下格外醒目。
回到家已是凌晨。我站在阳台上，看着远处深州湾的点点渔火。手机相册里，梅梅的照片安静地躺在"加密文件夹"中。这些年，我走遍了全国，拥有了曾经不敢想象的财富和地位，却始终无法将那个女孩从心底彻底抹去。
或许冷佩宁是对的。有些人的出现，不是为了永远停留在我们生命中，而是为了帮助我们成为更好的自己。就像梅梅，就像表姐，就像钱阿姨...她们都是我人生旅途中的礼物，以不同的方式塑造了今天的我。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纱帘照进卧室。我洗漱完毕，换上休闲装，从抽屉深处取出一把钥匙——京江房子的钥匙。每年两次的"消失"，已经成了我生活中不成文的仪式。
宝马驶上高速，导航显示到京江需要五个小时。我打开车窗，让初夏的风灌进来，吹散最后一丝宿醉的眩晕。后视镜里，深州的高楼大厦渐渐远去，而前方，是那条走过无数次的路，通向那个从未真正离开过的人。
这一次，或许我能远远地看她一眼，然后真正地转身离开。又或许...谁知道呢？人生的美妙之处，就在于它的不可预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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