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额上和手上有好几处露出来的伤痕和青紫的印,不过更严重的伤藏在衣裳后面,无怪乎老板娘以为是小孩打闹。
江婉也只道是寻常打闹,打趣说:“以为长大了,还同小时候一样皮呢!”
老板娘瞧那看着长大的江沅,深以为然。
江沅转头脆生生地喊了声翠姨,看见翠姨身后的小童朝她幸灾乐祸的做鬼脸,心想这群娃娃久了不敲皮痒痒,登时龇牙咧嘴睁大眼睛朝他一瞪,果然见他缩着脑袋躲回翠姨身后。江沅一笑,果然她的威风不见当年呐。
这一笑却让重新探出头的小童愣直了眼,扭捏着红了脸又躲回去。江沅撇撇嘴,收回了拳头。
翠姨见此哈哈大笑,蹂躏地搓了搓小童的脑袋瓜:“好看吧!唉,这一个个孩子,不细看还不觉得,这一笑,真是大姑娘了,越长越漂亮,小沅儿可瞧的上我家阿花?”
江沅鼓鼓脸颊:“十岁的小娃娃,连我都打不过!”
阿花气鼓鼓涨红了脸,在老板娘眼皮子底下忘了扫地,逃进了屋子。
路上,江沅想到湖边柳树下的一吻,叫她额上如灼烧般的热,一路烧到她的心上,烫得她晕乎乎软绵绵的,还有那晚小砚子将她护在身后的背影,叫她心头乱了节奏。
可真奇怪,江沅想,可真奇怪,尽管小砚子打不过我,也打不过好多人,可他在她心中就是这般不一样。
她小时候,也像世间的女孩子一样想过未来的家,那里有她的娘亲,有武力高强,能保护她们不受欺负的郎君。如今那梦中的郎君在江沅的心中悄悄有了形貌,他没有健硕的身材,却有一双澄澈清朗的眸,以及带着酒窝的温柔至极的笑,却叫她的心更加紧张激烈的跳动。
江婉在前方拉车,不知后头女儿在想什么,只是脑海中回荡方才翠姨说的——长成大姑娘了,大姑娘……在她再也回不去的北方的家,女儿十五岁及笄后,就要嫁人生子,真正的长大了。
她的沅儿离十五岁及笄只有半年多的光景,她舍得女儿这般早地嫁出去么?在她眼中,沅儿还那么小,糯糯地叫她“娘亲”的样子还是稚气的小女孩……可再不舍得又如何,女孩儿家最好的年华就这么几年,没有长辈父亲撑腰,本就比其他女孩子更难,她又不能留她一辈子……是该为此忙活起来了。
江婉便状似无意的提及:“沅儿明年该十五了罢,到生辰时,按照老家的习惯给给你办个及笄礼吧,邀街坊邻居来坐坐,娘为你挽发插簪,便是真真的大姑娘了,到那时,沅儿想要怎样的郎君?”
高高兴兴听娘亲给她办礼的江沅心头怦然一跳,还以为娘亲知道了她心中所想。尽管江沅平日里大大咧咧像个野小子,提到这事也会害羞脸红。
她呐呐地一时忘记说话,心头飞过了一圈的小砚子,忽地想起何时与母亲说过她对小砚子没那意思,临到嘴边不知怎的便转了内容:“唔……就,就是要读过书的!”
小砚子就是一心用功的读书人!
江沅正心中窃喜着,忽见娘亲惊讶地转过头来,听她说:“读过书的?我还记得前段时间你还说非大侠不嫁,我笑话你,你便说就算没有大侠,再次再次也要能打得过你的,绝对不要肩不能提起手不能抗的模样……”
江沅梗着脖子立刻道:“那是以前嘛,娘亲都说我要长大了,自然喜欢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过半年时间,竟然轻易变了人……江婉叹叹,果然还是孩子,还没开窍。
“这暂且不谈,还有更重要的,及笄前实该好好磨磨你这泼猴性子,不说端庄娴静,至少不能像个野小子似的,打架斗殴称霸王的不能再有了。”
江沅不乐意,与娘讨价还价:“那有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也不还手吗?”
做娘的听此一顿:“这个除外。”又知她要得寸进尺,抢在她的话前说,“就算再不乐意,在人前也要做出女儿家的样子!”
听的女儿“是是”的满口答应,江婉操碎了老母亲的心:“如此,找到合适的儿郎前,最后一件要紧事,便是筹备你的嫁妆了。娘这些年来一直给你攒着,可省吃俭用下来的还是不够,女儿家嫁妆多了嫁到夫家才有底气。”
江沅知道母亲日夜操劳有多不容易,只未想到辛苦攒的钱都是为了她。
她将食材拿出后,在案边摆放得有条有序,方便娘做食时取用。
她环顾这间铺子,简陋的支出来的草棚,是后方卖茶水酒楼的临时搭起来,供客人歇脚之处,主家当初经不过江婉的哀求,又看她们孤儿寡母的可怜,才勉强让出早上的时间,不算一间完整意义上的铺子。
江沅望着娘亲不过三十又几的年纪,却因劳累微微佝偻的腰,拂过她脸的手满是厚厚的茧子,爬过的沟壑犹如老妪。
她心底涌上阵阵酸楚:“可是娘亲一直想有间自己的铺子……我们再积一些钱,买一间自己的铺子,不必每天这样费力的搬运食材,想什么时候开就什么时候开,等做大了,再聘几个工,做厨子的,端盘子的,打杂的,就像翠姨那样!娘就不用每天这么辛苦,可以清清闲闲的享福了。”
“我不要什么嫁妆,我要自己攒,还有好多时间,娘亲的自己留着开铺子!”
江婉停下手中的活儿,女儿望向她微红的眼睛带着倔强不屈,黑眸定定的等着她的答复,不答应誓不罢休的模样。
她的心彻底软了,垂下的眼帘遮住底下的泪光,口中喃喃道:“傻沅儿,可真是傻沅儿,没有嫁妆,如何在夫家立足?娘攒了这么些年,不过图了温饱多出一点点闲钱,还不够普通人家半年的吃食。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又有谁愿意聘请取做活?”
江沅不管那么多,可她绝对不会让娘亲因她丢了苦尽甘来的一丝可能的清闲日子。
她红着眼固执说:“总能找到的,去酒店洗碗打杂,给别人缝补做衣,再不行,我就去码头搬货做苦力。”
“如果我嫁的人嫌我的嫁妆少,那我宁愿不嫁,陪着娘亲过一辈子,就像翠姨,领养一个阿花阿草,一样活得自在!”
江婉捏面团的手一抖,沅儿的想法实在令她惊诧,虽然自己这样想过,可她无法接受女儿过这种日子,沅儿如花一般的年纪,还没尝过世上最美好的事情……就算再心软,她也绝会答应。
可沅儿的无畏的天真和初生牛犊般的勇气叫她又忧又怜,压下心底隐隐不安和担忧,脸上肃出了板着脸的气恼:“这种话,不能再说!也不能想!我活着,便不会让唯一的女儿过上这种苦日子……”
她瞧见女儿快要掉下眼泪来,不禁放软了声音:“沅儿,不要赌气,许多事情娘经历过,便不会让你吃这种苦……娘只想你好好的,把娘的那份快乐一并过下去,娘这辈子便知足了。”
江沅咬着唇,哽咽着坚持:“娘亲的快乐要自己感受,给我算什么……小时候同娘亲许诺的,爹爹不在,我就做娘亲的大英雄,我要保护娘亲,永远快乐无忧。”
“我一定说到做到,沅儿不是小孩子了,许过的承诺一直记在心里,娘亲瞧着吧,小时候我能赶跑想要欺负我们的坏人,长大了更能做想做的事!”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多起来,江婉的眸光松怔,望着江沅轻快的端着碗筷给客人上菜的步伐,她想,或许她的沅儿,早已不是她时时刻刻需要庇护在翅膀下的幼小的雏鸟了。
早点铺子的生意如往常一般火热,时间就在忙碌中眨眼间过去了。日头渐至午时,客人稀稀拉拉的散去,江家早铺准备收工回家,江沅正收拾着客人食下的碗碟,杨啸便在这时候来了。
他的面上带着愧疚,看见母女俩收拾后手,也忙不迭的加入其中帮忙。
江婉推脱着:“这怎么好意思呢,你看,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倒叫你做活了……这里还剩些面饼子,早晨捏的,干净,杨叔不嫌弃的话再给你下碗刀削面吧!”
杨啸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这太忙活了!”
江沅嘻嘻笑着朝他说:“杨叔叔别客气,再推脱,今儿收摊就吃不到娘的刀削面啦!杨叔叔一场救命之恩,让一碗面,还是我们赚了呢!”
话闭果然受到娘亲一瞪,听娘与杨叔叔慌忙说:“别听她乱讲,原本下午就要去杨叔那登门道谢的,谁知你早一步来了……来咯,趁热才好吃。”说话间便麻利的出锅一碗面,亲自端到杨啸面前。
杨啸受到如此热情款待,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可经不住面太香,早上吃的也消化完了,便舔着脸接过热面,呼啦啦的贴着烫,三两下下了肚。
吃饱喝足,杨啸讲起了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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