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雾不是天然的。
至少，绝大多数时候不是。
陆衡回到气候管理局的外勤分站时，才五点半。
分站是一栋旧楼的二层，门口挂着一块褪色的牌子——“南城气候管理局 雾气调控科外勤组”。外勤组只有五个人，屋里摆着三台老式雾气监测机，外加一台茶水机。茶水机的温度显示屏早就坏了，烧水时总伴着低沉的嗡嗡声。
值班员正趴在桌上打盹，听见门响抬起头：“你回来得早啊，今天巡查没事吧？”
“早市那边雾比平时厚。”陆衡把外套挂起来，“三级预报的量，肉眼看至少有四级。”
值班员眨了眨眼，嘀咕：“你又要写报告了。”
陆衡没答，径直走到监测机前，把随身携带的呼吸频率记录仪接了上去。屏幕跳动了几下，生成一条数据曲线——雾气中的湿度、微粒密度、含氧量，都比标准高出一截。
这意味着，有人在人为加雾。
加雾是灰色地带的生意。合法的雾气调配，需要申请、备案、缴税，手续繁琐。可在临界时段，只要有人肯出钱，总有人敢用私人工程设备制造额外的雾，遮掩运输、藏匿货物，甚至偷运非法植株。
陆衡把数据备份到终端，刚要出门，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
“早啊，陆监察员。”电话那头，声音带着笑意，是早市的银灰外套——谢淮。
“有事直说。”陆衡语气不冷不热。
“听说你在查今天早上的雾。”谢淮慢条斯理，“我手上有点线索，或许能帮你省几天工夫。”
“条件。”陆衡问。
“条件啊……”谢淮顿了顿，“一起去看看货。”
电话挂断时，外面天色更亮了一些，可雾并没散。
陆衡站在楼门口，看到街对面一辆电动三轮慢慢停下，谢淮从驾驶位下来，拍了拍车厢——里面盖着一层白布，鼓鼓的。
“你就这么明目张胆？”陆衡挑眉。
“货是别人的，我只是负责送。”谢淮笑，掀开白布的一角。
布下面不是普通的货物，而是一排金属圆筒，每个筒身上都有一个小型喷雾口，标牌被刮掉了，只剩下一串模糊的出厂编号。
“雾气发生器。”陆衡认出来。
“准确来说，是改装过的。”谢淮绕到车尾，从一个筒子底部拧开阀门，立刻有一股凉意冲出来，带着淡淡的薄荷味，“加雾速度快，颗粒更细，足够在两条街的范围内形成四级雾。”
陆衡蹲下检查阀门：“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
“送去东码头。”谢淮低声说，“买家已经付了一半定金。”
雾气走私案的买卖链，陆衡再清楚不过——设备、运输、投放，缺一不可。谢淮现在踩在链条中间的位置，却像是在等他表态。
“你可以直接举报我。”谢淮笑着补了一句，“不过这样你可能拿不到后面的名单。”
陆衡直起身，看着他：“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谢淮笑得无害，“只是合作提议。”
两人对视片刻，街口传来巡逻车的鸣笛声，雾里闪着红□□。
谢淮收起笑容，利落地重新盖好白布：“要么上车，要么我们现在就各走各的。”
陆衡上了车。
车厢颠簸着驶入雾中，谢淮边开边随口道：“东码头那边，今天临界时段会延长到九点。”
“谁告诉你的？”陆衡问。
“一个不太守规矩的天气局技师。”谢淮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不过，他今天可能还会见你一面。”
他们沿着主干道驶过几个路口，雾气越来越浓，街边的招牌只剩下模糊的光影。
快到码头时，一辆小货车从旁边的巷子冲出来，挡在他们前方。谢淮急打方向，电动三轮滑到一侧，车厢里的金属筒发出一阵低沉的撞击声。
货车的后门打开，一个戴黑口罩的人跳下来，手里提着同样的雾气发生器。
“有人抢货。”谢淮咬了一句，立刻解开安全带。
陆衡已经推开车门，脚踩在潮湿的地面上，雾气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把人影切成碎片。
对方见有人下车，迅速拎起圆筒往巷子里跑。陆衡追了上去，脚步被湿滑的青石板拖慢，雾中只能辨出一个模糊的背影。
跑到巷口，迎面却走来一个人——深色风衣，领口竖起，正是早市的那位风衣男。
他像是早就等在这里，伸手拦住那名劫货的人，声音平淡：“东西留下。”
雾气间，金属撞击声清脆响起，圆筒滚落在青石板上，雾口还在冒着冷气。
陆衡站在几步外，望着风衣男的侧脸——那神情既不像是救场，也不像是劫货，更像是……
他只是在完成一件早就写在日程表里的事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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