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到飞机上,后背贴着座椅靠背,纪翎尔还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他们没有告诉家长,没有告诉朋友,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这么乘上了去异地的飞机。
林奈在她身旁已然睡着,他的睫毛很长,侧脸对着她,眼睛闭着,比平时少了些攻击感。
纪翎尔很少感觉有事情不在她的掌握之中,实际上,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小时候,爸爸妈妈经常批评她,但又总是鼓励她,有时打她手心,有时又抱着她夸赞她。
今天他们是高兴还是生气,没人告诉她,她只能观察、分析,也许是喜悦,也许是暴怒,但在确认结果之前,纪翎尔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的,是喉咙发紧的。
久而久之,她很少去面对不在她掌握之中的事情,尽量去避免无法看透的人。
直到今天,直到现在,纪翎尔又发现自己好像迷恋上这种感觉。
曾经恐惧的事情变得奇妙,她笑个不停,最后只能把嘴死死捂住才能不发出声音。
*
候机时纪翎尔就已经通知了朋友,刚下飞机,就有两个女孩跑过来接她。
曲柠和鱼悠悠挨个和她拥抱,难舍难分。
“变漂亮了。”鱼悠悠抓着她的手左看右看,评价道,“脸更白了。”
“没有吧,感觉黑了一个度。”纪翎尔谦虚道。
“你就扯吧。”她笑着翻了个白眼,说,“不管这个了,我先带你去吃饭吧。”
她们往外走,直到这时,两人才看见一旁站着的林奈。
曲柠差点撞人家身上,还好堪堪刹车,对着这张脸,她下意识叫喊出声,“我去,帅哥!”
你这样喊,他又该得意了,纪翎尔在心里想。
果不其然,看到林奈嘴角微不可察扬了一下。
自恋。
她清了清嗓子,介绍说,“这是我在那里的朋友,叫林奈,也是我的邻居。”
“哦哦名字还挺好听的,是那个什么,植物学家吧?”鱼悠悠问。
林奈嘴角微微下拉,回答说是。
“回头再纠结名字吧,我们先走。”
纪翎尔打断了她们的对话,正巧快中午了,四人一起去餐厅吃饭。
到门口后,林奈看了眼头顶的招牌,说,“你们难得见一面,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你不和我们一起吃了?”纪翎尔转身。
“不了。”他说,“你好好吃吧,吃完给我打电话,我来接。”
他这么体贴入微,搞得纪翎尔还有些不好意思,“那多不好啊。”
林奈冷笑了下,“那你快点聊完,然后我们回家。”
纪翎尔说,“我难得来一次,你好意思催我吗?”
他反问,“那我催你,你会跟我走吗?”
“当然不会了。”纪翎尔看着他的眼睛,理直气壮。
林奈说,“那不就得了?”
他笑了笑,摆摆手离开。
林奈走后,鱼悠悠拉着纪翎尔进包厢,门刚关上,两人便一左一右将纪翎尔逮捕归位。
“坦白从宽!”
“抗拒从严!”
“说!”
“说!”
“说什么?”纪翎尔哭笑不得,十分配合地举起两只手,“我保证对组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然是说你和帅哥的关系啦!”鱼悠悠拍了她一下,意味深长地说,“你发消息说你要和邻居一起回家,我还以为邻居是女生呢,居然是男的。”
“男的就算了,居然还是这么帅的男的。”
“这么帅的男的就算了,居然对你还这么好。”
曲柠一条胳膊揽住纪翎尔的脖子,将她禁锢在原地,“老实交代,你们关系是不是不正常?”
“确实不正常。”纪翎尔端坐着,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因为他喜欢我。”
“真假?真喜欢吗?”
纪翎尔点头,“骗你干嘛?特别喜欢。”
林奈本来打算去旁边的商场随便找个餐厅吃饭,拿手机时却忽然发现纪翎尔的身份证还在自己口袋。
虽然她这会应该用不到,但还是还回去比较好。
这样想着,他抬脚往回走。
到包厢门口时,却正好听到这么一句。
“真喜欢吗?”
纪翎尔说,“特别喜欢。”
他的脚步骤然一顿,准备敲门的动作也停下来,凝神站在原地。
鱼悠悠继续说,“我觉得挺好的,毕竟他那么帅,这门亲事我同意了。”
曲柠说,“哎呀,我觉得你们俩还挺般配的,帅哥美女什么的多养眼啊。”
林奈顿时了然,心想,她果然喜欢我,之所以没表现那么明显只是在欲擒故纵而已。
但同时他又有些烦恼,他对于纪翎尔并没有那种喜欢,之所以关照她,不过因为这是时夏的表妹,而且夏洵阿姨平时对自己很好。
得提前想个理由委婉拒绝才行。
房间里笑闹起来,他这时不好再进去,也不好继续偷听,便快步离开。
他刚走,纪翎尔就把两人推开,“不过我对他并没有那种喜欢。”
“那么帅都不喜欢?”
她伸出一根食指左右晃了晃,坚定道,“一点都不喜欢。”
“所以我得提前想个理由委婉地拒绝他。”纪翎尔如此说。
最后两人乘飞机原路返回,从机场回去的路上,余晖照进车里,使整个空间变得温暖而柔和,他侧过脸看纪翎尔。
纪翎尔歪着头,已经沉沉睡着了。
只不过这次她嘴角带笑,应该是做了一个不错的梦。
——
转眼就到了高一开学的日子。
大清早,纪翎尔是被闹铃声吵醒的。
“几点了?”她艰难睁开一只眼睛。
无人回应。
哦。
新家没有保姆房,他们无法再享受姗姐的残暴唤醒,以及可口早餐。
于是每天早上,她和时夏会得到一点钱,在楼下的早餐店吃饭。
“书包给我背吧?”
“不用。”
纪翎尔下楼的时候一直在打哈欠,时夏真担心她会一脚踩空。
不过事实证明她的蒙眼摸路实力还是不错的,到楼下后,她把书包扔进自行车车筐,这才跟在时夏后面寻找今天临幸的餐品。
一家卖鸡蛋灌饼的店铺吸引了她的注意。
纪翎尔停下脚步,很好,就你了。
她走过去,这时,墙角一位蓬头垢面的老头开始“哎呦哎呦”地喊叫起来,仿佛就在等她似的。
时夏拿着油条回来,看见纪翎尔已经买好早餐,赶紧走过去。
两人随便在店里找了个桌子吃饭,边吃边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外头天朗气清,纪翎尔往一边塞了一个耳机听音乐,手机上CD盘转动时她瞥见刚才那个乞丐,仍旧在凄凄惨惨地喊叫,喊的人牙酸。
贪得无厌啊。
纪翎尔想,要不是我今天带了手机,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他们住的小区离学校很近,骑自行车10分钟就到,纪翎尔和时夏在路口分别,到停车区锁好车子,背着空荡的书包往学校走。
凉爽的风吹过脸颊,她忽然感觉有什么人拍了自己一下,纪翎尔回头,林奈正挑眉望着自己,嘴角漾起浅浅弧度。
“怎么这么慢?”
“肯定没有你这个住校生快呀。”她答。
两人并肩走向教学楼,慵懒而又漫不经心的阳光,轻描淡写抹平世界,脚下是灰色的石砖小路。
这条路很长很长,仿佛他们能走一辈子,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
附中并不按成绩分班,而很巧的是,最后一名的纪翎尔和前三名之一的林奈被分到了一个班。
他们慢吞吞往3楼走,一路上有不少人往这边看。
纪翎尔起初还不明白他们在看什么,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
纪翎尔刚进班,便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高高瘦瘦的少年,穿着和她一样的蓝白校服,靠在窗台边,正在和他人聊天。
纪翎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跑过去叫,“陈叙言!”
男生转过头,一张熟悉的脸,嘴巴微微张开。
“月月?”
“纪翎尔遇到以前的同学啦?”许连连正在跟12班一个朋友谈论一些事情,转头时瞥见纪翎尔和旁边的一个男生聊的火热,不禁问。
林奈应了一声,漫不经心掀起眼皮,说,“应该是熟悉的朋友,没准从小玩到大。”
“应该”“熟悉”。
这两个词引起许连连的好奇,她浅浅一笑,问,“为什么这么猜?”
“刚才纪翎尔直接跑过去的。”
林奈在心里想,如果不熟,纪翎尔根本不可能在分别一年后主动打招呼,她第一反应只会是担心冒犯到别人。
*
在某种程度上,林奈也可以成为高中生侦探。
他猜的不错,陈叙言是纪翎尔从幼儿园就认识的朋友。
“他叫陈叙言,陈述的陈,叙述的叙,发言的言。”
“但和他这个名字不一样,陈叙言这个人,话非常少。”纪翎尔说。
在她的印象里,不管什么时候,陈叙言都更倾向于听她讲话。
他们没聊多久,便听到头顶广播浑厚的声音。
“所有年级到操场集合,举行升旗仪式。”
“耳朵都聋了吗?没听见广播?还在这里说话!”
紧接着,一个地中海的中年男人走进来。
这个中年男人是他们的班主任,教生物,报道那天见过,纪翎尔赶紧闭嘴往外走。
班主任嗓门很大,眉毛又浓又粗,穿衣打扮却体面,看起来颇具威严。
纪翎尔安分地走到操场,头顶万里无云,她听着台上拖长调子让人昏昏欲睡的讲话声,给自己脑袋上扣了顶鸭舌帽。
身后两个同学在小声交谈。
其中一个说,“那个就是林奈吧?最帅新生的那个?”
另一个答,“你记错了吧?最帅新生不是陈叙言吗?”
“不是,后来林奈好像赶上他了。”
“我记得陈叙言的票数也飞涨了一截来着。”
“我看一眼,啊,他俩是平票!”
“无所谓啦,两个都在咱们班,真幸运。”
纪翎尔想起来了,新生报到那天,有学校新闻部的人给她和林奈拍照。
林奈那会已经填完资料,正在校园里溜达,而纪翎尔属于来迟的那一批,急着赶去报道,就没拍。
看来林奈已经因为这个成为热门人物了。
她悄悄往后看了一眼,正好和热门人物对上目光,怪不得来的时候有那么多人看他。
身后女生还在滔滔不绝,“林奈在后面站着,所以是陈叙言代表新生上前发言吗?”
“不是。”
“啊,那还有谁?”她震惊不已,大概觉得没有什么人能比校园风云人物更适合开学演讲了。
纪翎尔垂眼,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是许连连,她才是今年的市第一。”
话音刚落,“滋啦”一声,刺耳短促,音响里紧接着传出一个明亮的男声,“接下来,有请新生代表,高一9班,许连连同学发言。”
掌声雷动,一瞬间,阳光仿佛都更加耀眼了几分。
比起爱长篇大论、说话拖沓的校领导,大家更喜欢这种光芒万丈的女神。
尤其是学习好的、光芒万丈的女神。
纪翎尔听着台上许连连清亮柔软的声音,仿佛有水流从指尖穿过。
旁边有人小声感慨,“天之骄子。”
她抬头望去,如果你视力足够好,即使是这个距离,许连连的脸依旧完美无瑕,她笑了。
可不嘛,天之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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