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侑强装镇定咳了一声，回：什么东西。
陈屿白轻扯唇角，发了个语音过去，腔调散漫：自己来看。
江侑点开，听完一遍，下意识又点了一遍。
之前没发现微信语音会把一个人的声线模糊得很性感。
江侑不自在地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做好心理建设，慢慢推开隔壁的门。
和外面相比黑了不少，四面八方的窗帘拉着，只看到一个屏幕上泛着蓝色幽光，落在陈屿白脸上，勾勒出五官轮廓。
他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一条腿曲起，一只手支着下巴，另只手随意搭着膝盖。下巴微扬，姿态闲散。
听见声音，他转过头，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站门口干什么。”
江侑没太搞清楚是什么情况，速度有些慢。
靠近后，他看清那是一台电脑，连着游戏手柄，屏幕上是已经游戏结束的森林冰火人。
这画面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去年和李斌在网吧玩了好几次的游戏。
“你还玩这个？”他口是心非道：“小孩才玩的游戏。”
陈屿白拍拍身边的空余位置：“来坐。”
“我不玩。”他弯唇：“这不是要请一个小孩来，才点开的。”
江侑看着他。
“好了，不逗你。”他声音寡淡带着点笑，把另个手柄塞给江侑：“玩别的，你挑。”
手柄有点凉，塞给江侑后，他一时间没动作，低头盯着怀里的东西，似乎在挣扎，片刻后他妥协，随便点了一个游戏。
枪战，双人pk。
“确定玩这个？”陈屿白手指懒洋洋操纵人物动了两下：“输了别哭啊。”
江侑低声说：“……我快成年了”
“所以？”
“不会随便哭。”
陈屿白拖着调子啊了一声：“比我还像成年人。”
江侑理解了几秒这话的意思：“你哭过？”
“嗯，就最近。”
“我怎么没看见。”江侑脱口而出问。
陈屿白听见这话没忍住，偏过头低低笑了声，往后一靠：“你想现场安慰我？”
他语调慢悠悠的，江侑察觉不对劲，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添油加醋，让你哭得更狠。”江侑语调听不出情绪，手指飞快操纵人物趁机给陈屿白来了一枪。
虚拟人物血条立刻下降成红色，喘息着捂着伤口说了一句英文。
语速太快，江侑没听清，大概是骂人的话。
玩游戏的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屏幕上的关卡数跳到十二。
墙壁挂钟滴答滴答转过七点。
外面天快黑了，最后一丝夕阳落在阳台上，外婆做好晚饭，不出意外有陈屿白一份。
做三人份的晚餐已经成为外婆的习惯，只要陈屿白有时间，百分之八十会在他家里吃。
外婆在门口说：“回来吃饭，小陈也一起，今天你隔壁爷爷送了条鲫鱼，炖了汤可新鲜。”
“好。”江侑应道，他放下手柄，起身，下意识伸出手：“走吧，小陈。”
陈屿白扬了扬眉眼，不计较：“这是心情好了？”
他搭着他手站起身。
陈屿白手掌比他大一些，五指瘦长骨骼感很重，虚虚搭得一下没用多少力气，却把江侑压得好久没动。
江侑蜷缩手指，很快握了一下，语调很低：“我心情一直很好。”
“是么，那是我猜错了。”陈屿白弯腰提起放在门口靠右边的纸袋，走出门。
袋子上有一个商标，没多久，外婆哎了一声：“你这孩子，吃点饭算什么又不是以前，一粒米都不少人抢，快退了。”
是按摩仪，白色的，外婆赶紧塞了回去。
江侑在后面进门，看到这场面，已识趣地往后退，他太熟悉了，这和过年推来推去的红包没什么两样。
不过出乎意料，还没一分钟，外婆没再说话。
江侑挑眉，没想到战况这么快结束。他走进去，只见陈屿白坐在那方木桌边，眉眼带笑。
外婆也在笑，似乎被什么话逗住，边往厨房走边说：“以后可别买了，只准这一次。”
陈屿白“嗯”了一声：“没下次。”
江侑端出鱼汤，外婆熬的鱼汤是乳白色，这样的味道很鲜很好喝。
桌子一圈能坐五六个人，处处是空位，江侑环视一圈，不经意走到陈屿白身边捞过一把凳子放在他右手边。
很平常的座位，江侑却有些心虚，明明以前也是这样坐，今天格外不同，他低眼喝了一口鱼汤，余光里，陈屿白也捏着勺柄，慢悠悠喝了一口。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陈屿白的侧脸，眼皮微垂，漫不经心。
陈屿白咽下汤，似乎察觉到视线，抬眼看过来。
江侑倏地收回目光。
陈屿白放下勺子，他算是发现了，这小孩明显是藏着什么，还和他有关。
外婆也在，不好当面问。
于是吃完饭，陈屿白没回去，三言两语铺垫出外婆一句：“你去他房间等着。”
虽然没有得到当事人的允许但陈屿白没办法，就算说了当事人应该也不会同意，按照江侑性格肯定会胡扯个理由搪塞他。
江侑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浴室里的热气争先恐后漫出来，他发现房间里居然多出个人，擦头发的动作瞬间停住。
“有事？”
“是有点。”陈屿白冲床抬了抬下巴：“先坐。”
江侑坐下后，陈屿白直起身：“昨晚说没躲我，真的假的？”
“真的。”江侑没有犹豫，他怕短暂的停顿也会被人看出端倪。
陈屿白目光落在他身上，定定停了几秒，轻扯唇角：“我虽然大你几岁，但不算太老，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有什么事藏不住全表现在脸上。”
他语速慢悠悠：“很多时候，你觉得自己藏得很好，其实别人一看就知道你心里有事。”
“所以，江侑，你最近怎么回事，学校有人欺负你了？”陈屿白垂眼看他的神色：“还是上次给你写纸条的人对你做了什么。”
江侑刚洗完澡，原本是想躺在床上放空，却被逮住盘问，快疯了。
半晌，他低低回答：“没有，你想多了。”
“你不想说不勉强。”陈屿白语气和往常一样：“早点休息，明天来补课。”
可能陈屿白没有这个意思，但江侑心脏莫名有点酸，这句话把他们的距离一下推好远。刻意营造出的分寸，仿佛他们只是邻居，没有其他关系。从前带他去钓鱼，半夜不小心撞见他讲电话，在学校遇见都是没有发生过的。
陈屿白走了。
江侑双手撑着床沿，不知道过了多久，手臂忽然松了力气，仰倒在床上，天花板的距离忽然又近又远，他抬起手张开手指似乎能遮住整个房间。
白湛的光线从指缝落下，一点点掉进他的眼里。
他叹口气，这样看来喜欢并不是多么好的东西，挺折磨人的。
沉默的那半分钟里，江侑真的很想说出口，但看到陈屿白的眼睛，他忽然什么话都没了，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清楚这件事的后果是什么，疏远、不理解，还有更糟糕的，那就是讨厌，恶心。
江侑躺了几秒，也顾不上刚才发生了什么，径直停在陈屿白家门外。
犹豫片刻，还是敲了两下。
门开了，陈屿白倚着门框，看见来人是江侑，略微意外地挑眉：“来请假？”
“不是。”江侑视线放在陈屿白抱着的手臂上：“不是不愿意说……”
“嗯，然后？”
江侑酝酿了一下措辞：“是我的感情问题，和你没关系。”
他语速飞快略过感情两个字，还是被陈屿白清楚捕捉到，半晌，江侑听见陈屿白轻笑一声：“行了，没审问你，感情问题自己解决。”
江侑哦了一声。
还好，陈屿白没把这件事往他身上想。
不过江侑还是忍不住幻想陈屿白知道这件事是什么反应，回忍不住往好的方向延伸，等到了**部分，忽然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声音。
是他的闹钟，定的早上八点。
江侑迷迷糊糊睁开眼，意志力薄弱地盯着天花板。
梦里的一切似乎像过往云烟，一下就消散不见，全部忘了，只是身体反应告诉他，不是个好梦。
他浑身不太舒服，后背黏腻，额头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整个人有点烫。
大概缓了五六分钟，江侑爬起来找到温度计给自己量体温。
水银温度计需要找角度才能看到体温线条，江侑举起来对着光，眯了眯眼看清上面的度数，体温正常。
这生活真是一天比一天神奇。
江侑飞快收拾好自己，外婆难得睡了个懒觉，他去厨房做了两碗面，是以前外婆教给他的，简单味道好。
刚做好，外婆的卧室门推开：“今天起这么早啊。”
“要补课。”江侑说。
“吃完了赶紧去啊，别让小陈等着。”外婆嘱咐道。
等着？他估计陈屿白还没睡醒。
在他的印象中，大学的学生文武双全，毕竟能熬过高考都是能人。
班主任也经常和他们念叨，上了大学就好了，所以江侑潜意识认为大学生每天会努力刻苦学习，以后好找一份工作，在陈屿白来之前他确实这么想，但现在念头动摇得十分厉害。
上次他去的时候，陈屿白还在睡觉。
他怀疑如果没人打扰，陈屿白估计能睡到中午十二点。
江侑心里这么想，却没说出来，他吃完饭，推门前敲了两下，没想到直接把门敲开了。
陈屿白坐在沙发上，听见声音微微侧过头：“先坐。”
江侑提着书包，随便坐在以前经常坐的位置，那时候他还没太搞清自己想的什么，自觉远离陈屿白，好像离他远点，就不会被他的动作所左右，现在后悔了，倒没有理由再靠近一点。
他把书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前两天考试试卷的错题全部整理出来，重新做了一遍。最近他有意识练字，以前那字也能看，但排列在一起实在影响感官，为了给人留点好印象，江侑跑去书店挑了本字帖，放在学校没事写一点，当然他不可能让别人看见他在练字，李斌没发现过。
笔记本上字迹越来越偏向一个风格——劲瘦潦草，但很好看。
差不多是瘦金体，字体瘦长，陈屿白也是这样的字体。
江侑翻了几页，陈屿白从卧室里出来，手里带了一杯牛奶放在他手边：“看看错题集。”
他懒散伸出手，掌心朝上，瘦长好看的手指微曲着。
掌心还沾着一些瓶身上的水珠，他在接作业之前，随手扯张纸巾擦干净手指。
江侑盯着他手指看了几秒，默不作声把厚重的本子给过去。
陈屿白随意翻了两下，看清上面的字，扯唇：“练过？”
“嗯，”江侑没什么好隐瞒：“在学校没事写过几张字帖。”
他刻意装作偶然，这样目的不会那么明显。
江侑翻出上周的试卷，按照陈屿白的要求把不会的错题全部圈起来，题号前面打着红色的勾，平整地在桌面上摊开。
陈屿白指尖落在试卷上，随意指了指。
陈屿白讲课的时候和他平时有些不一样，语调没有多少变化，但江侑能明显感受到对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的次数多了不少。玻璃门没关，车水马龙的声音漫进来，这一刻静谧又悠长。
过了梅雨季，阳光落下，道路上还没干透的水洼泛着浅淡的光， 一部分斜落在客厅阳台上，暖色盛在陈屿白眸光里。
时间似乎变长了，一个上午居然过得这么慢，讲了错题继续推进课程复习最后江侑写了一张卷子，正确率很可观。
“这周到这。”陈屿白往后靠着沙发背，眉眼低垂，散漫地说：“回去不用再看了，放松放松。”
毕竟刚考完试还能来补半天课，也算是有耐心了。
手边的书本不小心碰到他的电脑，原本没关机的屏幕亮起来，黑色背景上密密麻麻全是字符。
江侑无意瞥见一眼，很像陈屿白之前提到过的程序代码。
如果他开口问，陈屿白应该会随口回答一两句，但江侑只是看了看，低头把桌面上杂乱的东西收拾好，装进书包。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隐隐有了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江侑收拾好东西，刚站起身，陈屿白右手垂下，提着一个白色的袋子递给他：“看看喜欢么。”
“什么东西。”江侑愣怔地接过：“你送我干什么。”
“鉴于你最近学习很有成果，作为你的家教老师很有成就感，给个奖励很合理。”
江侑低声说：“我成绩还没出……”
陈屿白搭着沙发扶手，指尖轻轻敲着，歪头：“相信你，这次考的很好。”
袋子有点重量，纸质袋子里装着很有质感的盒子，没有商标，没有任何可以提示里面是什么的标志。江侑抱着盒子在原地久久没动，他低下头盯着盒子边缘看了许久，直到陈屿白懒散笑了一声：“傻了么，怎么不动。”
江侑回过神，依旧抱着：“我回去拆。”
他转身要往门口走，等到了门口，他停下忽然转过身，很认真地说：“谢谢。”
说完不等陈屿白说什么，他直接开门出去，但关门地动作很轻，咔嗒一声。
江侑靠着门，很久没动，心跳和呼吸都有点快，他刚刚想做什么，他差一点就要说出口了。
差一点。
高度兴奋过后，江侑的呼吸一点点平稳，取而代之地是郁闷。
怀里的盒子一角硌着皮肤，江侑的理智在轻微的疼痛中回流。他眼皮垂着，好久之后才慢慢直起身，抱着礼物回到卧室。
盒子不难拆开，红色丝绒布放着一只钢笔，没有价格，笔身泛着冷感的光，不止这一件礼物，还有很多。所以盒子需要江侑抱着才行。
全部拆完，他看着安安静静摆在床面上的东西，一时间没有动。
江侑轻蹙起眉，就算是奖励也不用买这么多东西，数量多到离谱，有点奇怪。
他思考了一会没想出什么，放弃了，把东西全部收好，钢笔重新放回那个盒子里，他应该不会用，有点舍不得。
我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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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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