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身黑色的皮质衣裤,几个月不见,还将头发染成了泡泡粉色。
墨千梦的实力凌驾于徐子平之上,是林鹿鸣见过的第二强的人,墨千锋的亲妹妹。她之前为了销毁干皮草,亲手将吃了“即刻暴毙”的干皮草塞进他的喉咙。林鹿鸣深吸一口气,放到任何人身上,对她都不会有什么好印象。
而墨千梦今天,一定是来杀自己的。杀对于墨千锋来说,同干皮草一样重要的自己。
果然墨千梦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
林鹿鸣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却因为受伤太重而无力跌倒,墨千梦选择了叙旧而没有直接下手杀人,就是个好消息。只要拖延时间,他便还有机会。
“运气……咳、比较好罢了。”刚刚墨千梦那一掌打得极狠,林鹿鸣抑制不住“哇”地又吐了一口血。
“但是现在你要死了,”墨千梦愉快地宣布,她顿了顿,又看再面前的人比较顺眼的面子上,好心地补了一句,“还有什么遗言吗?”
林鹿鸣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墨千梦大大咧咧一挥手:“不是要杀你,主要你不是吞了干皮草没死嘛。我哥会带你来这里还住这么久,那么你吃掉干皮草之后,很大概率获得了它的一些作用,保不齐就相当于另一株干皮草,不然我哥绝不会这么做。”
她的猜测竟是**不离十。
林鹿鸣心下微动,强忍着疼痛问:“墨千锋、咳……想用干皮草干什么?”
墨千梦周身的气息瞬间冷冽起来。林鹿鸣立刻反应过来自己问错了话,不过时间够了。
“干干干!他什么不敢干?”墨千梦生气又暴躁地大吼,冲林鹿鸣走过来,“还有什么他不敢干的!?”
说时迟那时快,在墨千梦又一掌火焰拍出,准备了断林鹿鸣的瞬间,林鹿鸣从地上一跃而起,一个错身避开了墨千梦的攻势,随即掏出短剑飞快刺向墨千梦的面门!
墨千梦实力再强也是个注重形象的女孩子,面对毁容风险,她本能地向后微微闪了一寸。
这一点时间让林鹿鸣成功地将二人的距离拉到了三丈,移动的速度丝毫不逊色于受伤之前——剑招只是虚招,他一开始就只打算逃命。
实力相差太大,正面遭遇林鹿鸣扛不住墨千梦一下,极力避开反而有一线生机。
墨千梦正在气头上,抬手照着林鹿鸣又是一道火龙袭出。林鹿鸣早有准备,立刻向左偏了一些,避开了炙热的锋芒。
第三道火龙联合第四道一起双面夹击,将花园里的假山统统烧成一堆黑灰,林鹿鸣高起腾跃,能感受到自己的脚底一片烧灼的疼痛。
然后落地,他没有任何停顿,靠着干皮草的愈合作用和极强的忍耐力继续前冲。
接着被侧面而来的掌风击飞。
“跟我玩你还太嫩了。”墨千梦走近,踢踢林鹿鸣摊在地上的身子。
刚刚那一掌直接毁了他一半的经脉,震碎了五脏六腑,这种程度的伤没人能活下来。就算是墨千锋也不行。
林鹿鸣说不出话来,连抬头看墨千梦都做不到,嘴里全是刚刚吐出来的内脏碎片。脊椎也断了,他想。
就算是干皮草的愈合能力再强十倍,也救不回来这样的伤。
“给你个痛快喽。”墨千梦耸耸肩,伸手捏断他的颈骨。
墨千锋来晚了,林鹿鸣最后想。
“墨千梦!!!”墨千锋狂怒地大吼,从门口的方向冲过来。
他的确来晚了,只见林鹿鸣了无生气地躺在被毁坏殆尽的花园地面上,身下血留了满地。
墨千梦被这么一吼,吓得全身炸毛,得手的那么一点儿愉悦浑然不剩。她见到墨千锋的反应跟林鹿鸣见到她一样——转身就跑。
墨千梦连人影都不剩,墨千锋却完全没有追她的意思,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林鹿鸣。
林鹿鸣脖子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弯折,他大抵是全身的血都流干了,脸色一片寂静的灰白,没有一丝生命迹象。
那一瞬间墨千锋内心极其可怖,狂奔乱涌的思绪在他脑海里沸腾。
这个人怎么就死了呢?墨千梦怎么能让他死呢?他想,林鹿鸣怎么能死!?
他怎么能死呢?!他不接受!!!
然而那只有极短暂的片刻,墨千锋深吸一口气,很快地控制住了自己,除了表情稍微沉郁一点,竟看不出与平日有什么差别。
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他可以培育出下一株干皮草,再趁机给墨千梦施加一个昏睡咒,到时候不会有人干扰,也不需要等林鹿鸣慢慢修炼功法到能接受干雨泉的程度,他可以直接做自己的事。
他已经等了一万多年,没有什么等不起的。
墨千锋看着林鹿鸣,神色微动。
“不对,”他想,“这个人还没有死。”
南京,五月初。
南大的学生们刚下课,中大路的梧桐荫下少男少女络绎不绝。
林鹿鸣在其中并不显得特别,他抿着嘴站在路边,看起来只是一个在等人的普通学生。不时有女生咯咯笑着路过,又回头偷瞄,和同伴讨论这个从未见过的帅哥是哪里来的。
林鹿鸣的耳力足以将讨论的内容听的一清二楚,却始终一言不发。
他就像一只绷紧了弦的弓,甚至连眼神的方向都没有变过。
“教授好!”
“谭教授下午好!”
一个中年男子匆匆走来,路上的同学挥着手跟他打招呼,谭景曜满脸笑容地回应:“下午好!”
林鹿鸣看他走近,嘴唇翕动,喊了一声:“师叔。”
他的语气极为克制,就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学生小心翼翼地称呼自己的班主任。
谭景曜直接过来搭肩带着他往前走:“哎呦!师侄你怎么一直这么拘谨,现代社会就要放开了,别搞封建社会那一套。我的学生都敢背地里喊我外号,考试要挂发邮件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求情……”
林鹿鸣勉强地笑笑:“习惯了。”
谭景曜叹了一口气,把林鹿鸣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谭景曜的办公室有他个人的风格,杂乱无章,各种报告和物理模型乱七八糟地摆在桌子上。他研究物理多年,在修仙界是人人闻之称奇的仙葩,在凡人眼里,却是发了一堆paper享誉学术界的教授。
“修仙界又要开会?”谭景曜对自己的垃圾堆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象征性地开始整理。
“第九次会议,邀请我做经验报告。”林鹿鸣看着师叔把各种内容不同的A4纸归并到一起,草草地扔进一旁的收纳筐里,目光又移到谭景曜的自动化控制模型上。
林鹿鸣不知道这个模型是干什么的,但这不妨碍他看它:“不过应该不会有几次了,我快飞升了。”
说到这句话,他的语气终于有了一点松动。
“唉!飞吧飞吧,飞了倒也解脱了。”谭景曜拿起水杯灌了一大口。
“师叔,我——”
“你什么你?你就适合去找你师父,安安分分修仙,也不用学他们wifi手机的那一大堆。依你的天赋即使飞升在仙界,也能混成个长老真人当一当。你现在虽然表面上一年比一年好,但我从小看你长大,知道你心里从来没变,何必在人间这么纠结。”
谭景曜走过来拍他的肩膀聊以安慰:“人和人不一样,我离经叛道惯了,你却得有个约束,得有个规则。”
林鹿鸣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话。
最终他也没有多待,他还要作为重要代表去参加修仙界的第九次会议——谭景曜从来不理睬这玩意。
“电话联系。”谭景曜给他比了个动作。
林鹿鸣点点头:“好。”接着挤进了地铁的人潮中。
谭景曜低头叼了根烟,他混迹多年连凡人的陋习都学得地道。林鹿鸣这几十年在人间混的越来越熟练,光看外表大家会以为他只是一个大学生,如今居然连坐地铁都学会了。
算了,他还是飞升吧,飞升好。谭景曜想。
.
林鹿鸣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徐子平。
如果一个人身上一半的骨头被折断,内脏全部被打的粉碎,一定死的不能再死。有如果他居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那么一定会非常痛。
像是被一百只赤翔兽——徐子平好心收养的神兽,每一只都有大皮卡那么大——踩过一样痛。
“文哥!”徐子平惊喜地喊道,“你怎么样?”
法术点亮的光源在天花板上白得耀眼,这里不是墨千锋或徐子平的家。
“……做了一个噩梦,”林鹿鸣发现自己居然还能说话,声音嘶哑得厉害,“……墨千锋呢。”
没注意到徐子平对自己的称呼已经从名字变成了对“这样都没死”的人的敬佩,林鹿鸣只记得他晕过去前,最后一眼看到了墨千锋。
自己居然没死,他清楚自己的伤势,更何况最后墨千梦直接拧断了他的颈骨。
那么,是墨千锋?
“周哥,”徐子平压低声音,向旁边一指:“熬了七天熬不住了,刚睡。哎!文哥别动!你伤这么重——”
林鹿鸣扭头看向床边,脖子一抽,疼得有如又断了一回。
这么一番动静下来,墨千锋已经醒了,他这几天明显没有休息好,眼睛下边一圈淡淡的青色。他简单地做了个手势:“别动,还要三五天才能好透。”
林鹿鸣问:“……我怎么活下来的?”
他知道自己当时必死无疑,就算是开了干皮草的挂,也只是让他被墨千梦击中后,多维持了几秒意识。
“我在你身上下了问血。静养,别说话。”墨千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听就可以,我会解释清楚。”
问血是一种单方面追踪监视的咒术,施术者将自己血做成的引子置入对方体内,便能感知到对方的位置和大体状态。它过程简单,没有作用距离限制,有效期长,古往今来受到大批人的青睐。
墨千锋那天在徐子平店里,把林鹿鸣身上简单的追踪咒换成了问血。
这道保险程序其实十分牢靠——如果遇到的不是墨千梦的话。墨千锋家有结界,自动屏蔽一切外人,就连徐子平都要得到允许才能进去。而林鹿鸣如果在平西其他地方遇到危险,墨千锋一个瞬移术可以直接过去。
然而结界没把墨千梦当外人,她起初和墨千锋关系还没那么僵硬的时候,隔三差五就要溜到墨千锋这里串门,后来墨千锋就直接添上了她的权限。
“几千年前的事情了,”墨千锋揉着单边太阳穴,懊悔道:“之后我们发生了观念上的分歧,断绝了来往。结界我为了安全也进行了改动,去掉了墨千梦的名字。但是现在很明显,她在有权限的时候,偷看了我的契信。”
“契信是结界识别主人的重要标准,每个人生来自带,各有差别。一般来说,结界最多允许一半的契信被暴露,因为仅一半是无法成功伪装骗过结界的。如果强行窥视更多,结界会直接自毁。但是墨千梦和我血脉同胞,我猜她应该是用窃取到的一半契信,混合自己的另一半,居然得到了能骗过结界的假契信。那么所有以我为主的结界对墨千梦都形同虚设。”
墨千梦趁墨千锋不在的机会袭击林鹿鸣,为的就是一击必杀。
林鹿鸣身上的问血被墨千锋偷偷下了料,能够在紧急时刻护他安危,但只有一次效用。
墨千梦打中林鹿鸣的第一掌,问血就已经生效,故而林鹿鸣只是重伤,并且最终靠着干皮草的超强愈合能力能够继续逃跑拖延时间。第二次被击中,才几乎被要了命。
血引子发挥作用后立即失效,墨千锋也同时感受到了不妙。
“墨千梦对徐子平店铺下了反结界,意图阻挡我出去。”墨千锋眉头紧锁,“我直接暴力毁了它,却耽误了半刻。”
生死时速,到底是没赶上林鹿鸣尽力拖延的那一点点时间。
墨千锋说:“唯一的好消息是,墨千梦以为自己得手,直接跑了,而没有想毁尸灭迹把你烧成灰,她还挺爱这么做的。”
林鹿鸣说:“……”
墨千梦的两次失败,竟都在于她溜得太快。
墨千锋上下打量林鹿鸣一番:“你可能比较……出乎意料。”
“我也以为你是必死的,你当时血都要流尽了,但毫无疑问还活着。于是我就把你带到了平西最大的医馆,自己处理了一下。”
林鹿鸣微微抬头,惊异地问:“……你自己?”
“我自己。少说话,你躺着别乱动。”墨千锋很害怕他动起来,一不小心又把脖子给扭折,“医师全都认为你死了,我稍微会一些疗伤,就给你用了止血粉和续骨的药物。”
徐子平一脸沉痛地补充:“本来不需要来这里的,但是周哥家被周妹炸了,我的店被周哥炸了。”
林鹿鸣闭着眼睛感受周身的疼痛,好一会才问道:“干皮草?”
除了这一条,他想不到其他原因。
墨千锋摇头:“不是,我相信你也能感受得到,干皮草的作用近几天你恢复的时候才体现出来。它的修复速度再快,那么严重的伤势,也是不可能奇效的。”
他嘲讽地一笑:“要是它真有这么生死人肉白骨的本事,肯定会被争相培育,而不会让我花三千年来种。”
林鹿鸣点头:“对,但是没有其他的理由解释了。”
“你现在不疼吗?还点头?”
墨千锋现在把他当个玻璃瓷娃娃看,林鹿鸣只能乖乖听他话,目不斜视盯着天花板。
“还剩一个可能,你是个外来客。”墨千锋说。
林鹿鸣说:“外来客?”
林鹿鸣没忍住,稍稍将头侧向墨千锋的方向。
“我前几天才发现,《疾柔要术》上说的没错,墨千梦想的也没错。吃掉干皮草,十有**要即刻暴毙。”
墨千锋手指摩挲着下唇:“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这一定与你个人的特质有关,你自己有什么感觉吗?”
“没有,”林鹿鸣摇头道。
他与别人不同的地方,无非是根骨天赋好一些,再加上勤奋,修炼的速度快一些。除此之外,他和每一个门派里的弟子毫无差别。
墨千锋也知道这种事可能得不出什么结论,很多时候只能搁置慢慢研究,“以后再看看吧。”
“大部分外来客与常人没有差别,另一些则有意想不到的特质。它们可能是独一无二神兽,也可能实力强大无比,还有的传闻吃了他们的肉能够延年益寿,还有一些又与众不同的喜好。” “住!想住多久住多久,什么?位置?不不不我这里不缺您住就好!”医馆馆长热情洋溢地拉着徐子平,脸上的笑几乎堆出来。
林鹿鸣已经能做点简单的动作,半倚在床上,面色还有点苍白。他偏头小声问墨千锋说:“子平跟他有什么交情?”
墨千锋靠在墙边,意兴阑珊地看着两个人来回推拒:“馆长女儿之前被暴徒欺负,徐子平救的。平西有四分之一的人曾经受过徐子平恩惠,他外号老好人,就是因为这个。”
“我文哥好得差不多,我那边也准备好了,就不多叨扰了。”徐子平笑得歪着嘴角,对馆长解释。
馆长:“也好也好,我这边还有疗伤的神药,您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缺的。”
立刻就要拉着徐子平去药房,盛情难却,徐子平对这边喊道:“我去看看就回来,给文哥带点!”
“多谢了。”林鹿鸣礼貌道,看着徐子平走出去,才又问道,“被帮助的人包括你?”
“当然不包括,”墨千锋说,“徐子平做好人救人,当然也有很多看他不顺眼的仇家想做掉他。五千年前有人找他麻烦,我出手相助。徐子平在法术道具的奇淫巧技上很有一手,我们达成协议,他帮我做事,我帮他除掉想要背后谋害他的人。”
林鹿鸣说:“我还以为你们是朋友。”
“也算是吧,”墨千锋嘴角几不可见地抬了抬,从桌上拿起杯子提给林鹿鸣,“多喝点水,一会准备走了。”
林鹿鸣不太习惯,还是接过了杯子。他的骨骼和脏器续接得差不多,能够正常运作,只是还很脆弱,稍微碰一下就看不见地内出血。
出事之后墨千锋突然对他关心备至,尽管知道这是因为怕他出事,林鹿鸣心里依旧有点触动,有太多的方法可以让他安全又令人放心地“活着”——傀儡术甚至是把自己变成没有思想的植物人。但是墨千锋选择了最难,以他的地位来说纡尊降贵的一种。
“五千年前?”林鹿鸣问出了心中疑惑很久的问题,“你到底活了多久?”
墨千锋说:“一万七千多年吧,具体记不太清了。”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林鹿鸣还是不小心一口水呛着,捂着嘴疯狂咳嗽。虽然知道这个世界多有几万年的能者,但真实遇到,一万七千年对于寿命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墨千锋吓了一跳,生怕詹泓文一不小心咳坏了身子,上去帮他拍背。
咳完了林鹿鸣出了一层薄汗,头发凌乱地搭在额前,墨千锋看了一会,抱臂道:“墨千梦恐怕不达目的不会罢休,还会动手。下次咱们未必就有这样的好运气。”
他说:“防患于未然,如果墨千梦偷袭,你的安全距离是我的十步之内。”
艰难咽下一大口水,林鹿鸣觉得自己听出了言外之意,十步相当于不离身。他匪夷所思地看墨千锋,半晌终于问:“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墨千锋回望过来说:“如果要从墨千梦下手,的确没有,从小我就管不住她。”
“从一开始墨千梦就在努力阻拦你,你们兄妹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林鹿鸣曲起手指顶上眉心,“我能猜到你要做大事,但她毕竟是你亲妹妹。”
墨千锋冷哼一声:“就因为是亲妹妹。”
房门被推开,徐子平抱着药材撞进来,热情地展示给林鹿鸣看:“我从馆长那里搞了不少,活血化淤的、重续经脉的、清热解毒的、补肾的……”
林鹿鸣回给他一个标准的笑容:“有劳了。”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血化瘀和补肾。
吸取了经验教训,墨千锋果断让修葺队拆了被烧得一片狼藉的院子,撤了空间术,返璞归真把二层小楼改成了它应有的模样。
“这样就不会再出现上次跑不出去的情况,之前是我大意了。不过空间是有点小”
林鹿鸣单手虚虚扶墙,站在一旁,摇头道:“我无所谓。”
墨千锋放心下来,接着把徐子平友情提供的一大堆药踹出了屋,这些药不到明天就会被路过的平西人全部捡走:“这些也没啥用,也没地方放。”
干皮草在林鹿鸣的恢复上帮了大忙。按照一般的理论,林鹿鸣的伤足以让他在床上躺个千八百年,就算他是修仙界的个中翘楚,也免不了偏瘫截肢的种种风险。
然而事实是只过了七天,他就能脚步略微虚浮地自己走路,预计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形同常人。
干皮草的愈合效果并不能起死回生,只是根据林鹿鸣自身的体质大大加快伤口复原的速度。庆幸的是林鹿鸣并没有被墨千梦砍下胳膊腿之类的零件,要不然现在他就是残疾人团队的一员。
只是这一次受伤将他之前五个月增长的修为境界全部打了回去,一切都要重新开始。林鹿鸣作为“被胁迫人员”,当然并不怎么在乎时间。给出了五百年期限的墨千锋也完全不着急。
“外来客,我之前看轻你了,以你的速度,五百年足够你受三次伤重新修炼来过。目前先养好身体再说,你拖了墨千梦那么长时间,着实出乎我的意料。”墨千锋言出必行,出事后再没离开过林鹿鸣十步远,尽职尽责地充当着随身护卫。
林鹿鸣看书,他盯着;林鹿鸣打坐,他盯着;林鹿鸣吃饭,他就也在旁边端了碗一起吃。
虽然有点不自在,但看在墨千锋一片“好心”的份上,也就默默忍住没说什么。
晚上墨千锋抱着被子,跟着林鹿鸣进他房间的时候,林鹿鸣终于破功了。
“你要和我,”他看着墨千锋放在床上的被褥,嘴角抽搐,“睡一张床?”
墨千锋还没来得及摊开被褥,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要不你去我房里?”
“……”林鹿鸣闭上眼睛长吸一口气再睁开:“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别扭?”
幼时离开父母后,林鹿鸣便再也没有和别人同睡过。就算是两个大男人,他也不太能接受,这简直尴尬到挑战底线。
墨千锋很快想通了各中关窍,心里暗觉有趣,低笑一声:“倒是我唐突了。我过得习惯,结果不能以为人人如此。”
他转身示意林鹿鸣说:“跟我来,再去拿点东西,你这个病人睡床,我打地铺。”
林鹿鸣还不能快走,墨千锋便在门口停下来等他,他心下一动:“其实你不需要这么做——”
“不这么做?等着我睡觉时墨千梦把你烧成一堆灰送给我吗?”墨千锋又笑起来,鼻梁高挺,棱角分明,“别有太大压力,不是为了你,我这么做是为自己。”
明明有空房却要打地铺的感觉十分怪异,林鹿鸣躺在床上,忍不住偏头看向床边,有些闷闷地问:“之前你说你过得习惯,是怎么一回事?”
墨千锋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曾经我在井宁郡从军,井宁郡是个连军饷都快发不起的弹丸之地——生活条件恶劣,一群朝不保夕的人干粮只能吃半饱,在路上挖草当配菜。更别说洗澡了,军帐大通铺,或者铺张席子直接睡在崎岖不平的路面上,有个枕头就算不错的。”
林鹿鸣诧异地问:“你还当过兵?”
“你是不是觉得看起来不像?”
“不像。”林鹿鸣答道。
但真要开口描述,林鹿鸣却欲言又止。墨千锋集各种矛盾于一体,在平西混得如鱼得水,在陟州却龙马朱车;能一抬手就把自己家装修成亭台楼阁百样俱全的样板房,也能住在简陋的房子里几千年不觉得怪异;会一点医术,却又当过兵。
或者说这就是一万七千年时间的沉淀?——但八千岁的徐子平却直接简单,一眼望得到底的善良单纯。
“我做过许多事情,”墨千锋枕着单手手臂,“我当过雄踞一方的霸者,也做过居无定所的游侠,还一手把墨千梦拉扯大。这个世界太大了,事情总是做不完的,总有新东西出现。”
总有新东西出现……林鹿鸣想起飞升前的经历,无论这个世界多大,远方的东西多新奇,墨千锋大概都没听说过现代科技。现代科技无论是与修仙界还是和这个世界,都格格不入。
他问:“尝试新东西的感觉好吗?”
“勉强,”墨千锋回答道,声调平平听不出感情,“身不由己,生活所迫而已。”
林鹿鸣还没有好透,夜里较白天阴冷,骨头总要隐隐作痛。他睡不着,意图着去拿本书看,刚坐起来便想起墨千锋还在床下打地铺。
怕下床的动作惊扰到墨千锋,或者墨千锋干脆跟自己一路走去书房再回来,林鹿鸣放弃了想法。
墨千锋在睡梦中已经感觉到了床上的动静,闷哼一声翻了个身。他提心吊胆,不敢下一步动作。墨千锋的五官被斜透进来的月色照得分明,在床壁上投下一片形状完美的阴影。
他的眉头却一直紧锁着,像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难题。林鹿鸣借着那点微弱的光,直到确认墨千锋的呼吸再度平稳下来,才小心翼翼重新躺了回去。
十步这个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它不是过于亲近,但当林鹿鸣无所事事,又有一个人一直在面前刷存在感时,就有些尴尬起来。
前几天他自认为身体好转,便将青阳承天经拿出来从头开始练。早一步练成,便早一步获得人生自由离开。
然后他就在墨千锋面前表演了练功走岔气,吐血到虚脱的激情场面。
“我希望你能吸取这次的教训,等身体好一些再开始。”墨千锋把能找到的所有功法典籍甚至是志怪杂谈都锁进了书房,在门上写下一个花形结界。
虽然觉得事情没那么严重,但林鹿鸣自知理亏,在一旁看着不敢出声。
他并不是什么文人雅士,最擅长的就是修仙。在默写《九宫玄典》被墨千锋阻止,试图作图结果画毁了十几张纸后,林鹿鸣终于彻底陷入了穷极无聊,精神空虚,两眼发直看着墙的状态。
同样是没有事情干,墨千锋就轻松自在得多,即使干坐一整天,也没有任何表示,林鹿鸣甚至怀疑时间在他身上不起作用。
在林鹿鸣第二十五次把意扰心烦的目光投在墨千锋身上时,墨千锋终于有所表示。
“我带你出去走走吧。”他站起来道。
林鹿鸣立刻跟着起来,一下子没忍住,喜形于色,尽管努力掩盖,身上仍旧流露出迫不及待的气息。
墨千锋说:“……带你去买个菜,逛逛平西。”
“你不担心安全问题了?”话一出口林鹿鸣内心便开始后悔,怕这句调笑的话让出行计划泡汤。
再不出去,林鹿鸣可能会因为无聊而直接憋死在家里。墨千锋安慰道:“有我在,不会出事。”
他这句话极其笃定自信,除了可能在暗中潜伏的墨千梦,平西没有一个人可以威胁到林鹿鸣的安危。而在十步的安全距离之内,就算是墨千梦也束手无策。
平息虽然是个平民窟,但是面积极大,歪歪扭扭的街道像蜘蛛网一样辐射开来,构成灰色的无人管辖区域。
“我其实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择住在平西。”林鹿鸣避开路中间的一块石头,饶有兴致地看着街边各色各异的店铺。
墨千锋在平西的人群中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很直接地回答:“平西行事方便,这里不像陟州管理严格,干什么都要被一层层检查再交十八层税;又有许多资源和店铺,没有平西找不到的东西。”
“但这里不像是完全没有规划。”林鹿鸣敏锐地提出。来到平西后他见了不少抢劫械斗的现象,但一个完全无人约束的地区,不会发展到这么大的规模。
而且,一片完全自由没有领导的广袤土地,怎么可能没有人想将它据为己有。
“当然还是有很多帮派的,但是目前都还维系着相对的平衡,”墨千锋看着前面的店铺,拉林鹿鸣过去,“如果在其间斡旋得当的话,甚至连保护费都不用交,徐子平就从没交过。”
就靠徐子平的手段……?
林鹿鸣直接点破:“徐子平不交保护费,是因为有你在吧。”
墨千锋不置可否。林鹿鸣这才发现,他被墨千锋拉到了一个菜贩面前。
他原来真的要买菜。林鹿鸣看着墨千锋熟练地跟菜贩讨价还价,心情复杂。
最终墨千锋在菜贩手里买了两个大白萝卜,又在另一间铺子里买了土豆黄瓜西红柿,并且抓了一把用来调味的仙草。
林鹿鸣在人间辟谷百年,飞升后的食谱却意外地和凡人的重合。
墨千锋没有把这些东西放进储物袋,直接手提着带林鹿鸣去下一件店铺。
“没有想到你还会做饭。”林鹿鸣感叹道,墨千锋像是把所有的技能都点满了,无论是生活技能还是战斗技能。
“会那么一点。”墨千锋制止了想帮他拿东西的林鹿鸣,把新买的肉放进去,“你别拿,小心拉伤。”
林鹿鸣无可奈何,好手好脚地跟在后面,觉得自己像一个游手好闲的二世祖。
“虹檀貂的肉,可以养养身子。”墨千锋向林鹿鸣介绍那块颜色紫红的肉。
林鹿鸣嘴角抽搐,对晚饭完全失去了期待:“多谢。”
凭心而论,墨千锋的照料恰到好处,并不会让人感到不适。但一番经历下来,林鹿鸣并不想接受这样的照顾。
墨千锋就像一个变化无常的晴雨表,从漫不经心到关怀备至,中间没有任何过渡。说到底,他只是想利用林鹿鸣做自己的事,所有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他最终的目标。他有极其可怕的耐心和行动力,并且毫不动摇。
林鹿鸣心中隐隐不安,需要墨千锋花费这样大的力气去做的事,一定非同小可,他自己作为关键点,想必也不能独善其身。
然而他也没有办法置身事外,这样做墨千锋肯定第一个不允许。林鹿鸣在心里给自己贴了一个得过且过的标签,继续和墨千锋沿着小路向前走。
顾虑到林鹿鸣的身体状况,墨千锋走得很慢,边走边向他介绍平西的基本情况:“平西并不像一些小镇可以自给自足,它主要靠吃喝嫖赌来维持生计。由于紧邻商业繁华的陟州,贩卖和走私在平西也是两大潮流。”
“你就没有一点感觉吗?”墨千锋语气里带着点笑意。
“什么感觉?”林鹿鸣不明所以,觉得空气里气息有些腻人,用手揉了揉鼻子。
墨千锋道:“你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平西最大的风月街。”
风月街,又名青楼妓院窑子一条龙。
林鹿鸣说:“……”
林鹿鸣说:“没什么感觉。”
飞升之前别说风月,林鹿鸣连女色都没近过几回,日常都是和九宫门的弟子相处。刚刚他一心想事,还真没注意周围,现在抬眼望去,一片花红柳绿。
怪不得刚刚觉得空气中全是甜腻得要死的气味。
门面外站的女子们看到来了俊俏小哥,互相推搡着嘻嘻哈哈想往近凑,却又面带犹豫之色,不敢真正碰到林鹿鸣。
林鹿鸣没到过烟花巷,却也知道这种情况不同寻常,反过来揶揄道:“只知道你凶名远扬,竟连这种地方的人也躲着你走吗?”
女子们不敢靠近林鹿鸣,是因为墨千锋在旁边。
“凶名?子平跟你说的吧?”墨千锋并不气恼,和离林鹿鸣最近的女子对视,那女人愣了一下,受到惊吓一般躲开了。
他收回目光:“我也不感兴趣,一视同仁而已。”
林鹿鸣鲜少地起了点调笑的心思,继续问道:“你活了一万七千多年,就没想过要和哪个人双修吗?”
“啊?”墨千锋满头雾水,问,“什么是双修?”
什么是双修,这个问题结结实实地把林鹿鸣噎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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