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佩在学校没课的日子都泡在酒吧,研究各种调酒,为客人画画,应付一些客人的搭讪,在酒吧二楼搞创作,做作业……生活逐渐步入正轨,但他仍然经常想念祖父,想念去世多年的父母和祖母,悉心照料那株在窗台上盛开的鸢尾花。
黎佩是从来不信一见钟情的——这个世界上称得上情一字的,都需要时间的沉淀,所谓一见钟情,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长得好看。这种小说情节里的浪漫主义描写,对他一直没什么吸引力。谁让他父母和祖父母都是爱情上的模范标杆,他对快餐恋爱总是提不起兴趣。
他伸手戳了戳面前的空玻璃杯,虽然感觉这杯利口酒调得有点差劲,不过他还是难为自己喝完了。
黎佩靠在调酒台边上短暂的放空了一会儿大脑,目光突然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推门进来,急忙起身抬手招呼起来。
“林哥!”他喊了一声。
“嗯?你今天不上课?”林欲关上门回头就看到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孩在朝他招手,他顺势走过去,坐在黎佩身边,“你可不要翘课啊。”
“才没有,我今天下午没课。”黎佩俯身从冰柜里拿出林欲先前存着的威士忌,又和林欲聊了几句之后才反应过来他还带着朋友,略带歉意地看向他身边那位好友。对方礼貌而疏离地点了点头。
一见之下惊为天人。
对上目光的一瞬间,黎佩倒吸了一口气——他用过去二十年没过谈恋爱的人生发誓这绝对就是他的真命天子!果然小说情节还是来源于生活……
黎佩的目光有些惊慌地四处乱撞了一阵,最终转回了手里的玻璃杯眼观鼻鼻观心,脸上逐渐开始发红发烫,用握过加冰酒杯的手捂住脸颊,根本不敢再多看林欲旁边的人一眼,心中默念黎佩你要冷静,默默深呼吸了几次,拿起搓冰刀开始削冰球。
“环境不错吧?”林欲半撑着头和沈秋搭话。
“嗯。”沈秋抿了一口威士忌,“还好。”
“嗳,说起来……你家沈程呢?最近怎么样?”林欲状似不经意地问。
沈秋意味不明地侧眸睨他一眼:“你自己怎么不联系他。”
“你也知道,之前我在军部的时候换了手机又换了联系方式,以前的那些都找不回来了。”林欲讪笑两声。
“不知道。”沈秋冷哼,“上了大学之后就没再回过家了,每年过年会发来两条消息证明自己还活着,其他的我不了解。”
“……你这哥哥当的也是天下难寻了。那小沈秀呢?”
“那你告诉我,是他的哪位哥哥把他惯成这副无法无天的样子的?”沈秋把酒杯磕在桌上,“沈秀在京大读书。”
语气冷淡但是句句有回应,林欲有时非常佩服沈秋此人的礼貌和教养,让人觉得好像被讨厌了但又根本挑不出他的毛病。
不过这事林欲自知理亏,也就没再为自己开解。
“京大啊,学习真好。”他夸奖道。
“嗯。”沈秋应声,“他还算聪明。”
沈秋冷淡的眉眼始终如一,宛若北大陆终年不化的冰川,连表情变化都很细微。林欲也不觉得扫兴,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闲聊,沈秋大多数时候只是点点头“嗯”上一声,提到一些往事时才会微微皱眉,凉凉地回讽林欲几句。
直到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转到下午一点,沈秋默默喝完了最后一口杯底,留下已经融化了不少的冰球在杯壁上碰出清脆的当啷声。
“下午还有门诊。先走了。”沈秋起身拿起放在椅背的外衣,和林欲简单告别,“下次再聚。”
“去吧去吧,大忙人。”林欲也跟着起身把他送出门,“多给自己放点假嘛,你们科室又不是只剩你一个了,沈主任。”
“如果你能更加重视把自己的身体和生命的话,我的工作量会减少很多。”沈秋摆摆手,“走了。”
林欲无奈地笑笑,送走他之后就回到调酒台前的原位,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威士忌。
黎佩脸上的温度终于有所下降,他用冰凉的手又捂了一会儿脸,轻咳了两声:“咳咳,林哥,那是谁啊?”
林欲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红成苹果的脸,语气理所当然地回答:“我朋友啊。”
“我是说,嗯……”黎佩有些扭捏,“他叫什么?”
“沈秋。三点水的沈,秋天的秋。”
“那他是做什么的呀?多大了?你们怎么认识的?”黎佩湛蓝色的眼睛一闪一闪,好奇宝宝似的问了一串问题。
“小美人,查户口呢?”林欲调笑他一句。
黎佩腼腆地低了头下去,不自然地搓了搓自己的卷毛。
果然不能一见钟情还是因为对方长得不够好看嘛!
“哎呀……我说,林哥,你为什么认识这么帅的人却不早点带来介绍给我。搞得我现在很被动。”黎佩感觉自己的脸又热了起来。
“我哪敢把他介绍给你啊。”林欲被他逗笑,“你要是能追到他,我估计他们整个科室都要给你发锦旗。”
“有那么夸张吗?他看起来很有风度呀。”
“嗯……他确实很有风度。”林欲赞同地点点头,“不过他这个人吧……我觉得不太适合你。”
“适合的适合的!我是百搭款。”
“……哎。”林欲有些无奈,“那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他是真的不太好相处。”
黎佩闻言面露恳求地看着他,双手合十举到额头鞠躬作拜托状:“嗯嗯嗯我知道了,那你可以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吗……这是我一生一次的请求……”
“可以倒是可以。”林欲金棕色的眼珠转了一圈,瞄中了黎佩的酒柜,“那我要一瓶罗曼伏特加。”
“两瓶。”黎佩伸出两根手指。
“等我给你拉个表啊。”林欲拿出手机开始翻,“除了电话号码和各项社交平台你还要别的吗?支付ID你需不需要?其实我还有……”
“不必了。”黎佩很有道德地阻止了林欲要把沈秋的银行卡号也报给他的行为,“就他常用的联系方式就行。”
那天在酒吧里的对视让黎佩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他的性格向来比常人多愁善感一些,沈秋的眼睛透着冷冷的光,大概就是书上所说的北海的浮冰映着夏日的太阳发出的那种光亮。那双眼睛几乎让他大病了一场,热势过了几天都退不尽。那寡情的眉眼仿佛一场声势浩大的罗曼战争,他感觉自己就将死在这场战争里,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三番五次地拿错了设计图,三番五次地拿错了刻刀,三番五次地忘记关掉机器……甚至有一次把枣核刀直接朝着手指就压了过去,幸好没伤得太严重——这也算外伤吧,沈秋不是医生吗,是不是可以去医院找他给包扎?
左右无法,心绪混乱的黎佩最终还是毫无愧疚之心地放下了已经拖欠半个月的设计稿,打开了画室准备画点东西。
他画了那天沈秋身边的每一个人,但却没有画沈秋自己。那幅画的最右侧是一段空白——是黎佩给他留下的位置。
沈秋实在是亮得耀眼,使他的目光根本无法停留。
黎佩瘫在画室里,迷糊地想着,自己这是病了吧,病得有些太重了——他得去医院治病。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板上跳了起来,伸手拿了外套在身上随便一披就飞奔去了医院。
他在手机上挂了沈秋的号,就在外科主任门诊的门口排队等着,直到喊号机播放他的名字:“请三十五号患者,黎佩,到一号诊室就诊。”
黎佩深吸一口气,抓了几把脸侧凌乱的卷毛,抱着莫大的勇气和决心走到门前先轻轻开门探了头进去,坐在桌边看着电脑名单的人正是那位林欲的朋友沈秋医生。他小小地抽气,努力压下胸腔过激的跳动,尽量自然地走进诊室坐在他对面。
——他可真好看啊。
“哪里不舒服?”
“我、我刚才工作的时候把手割到了——”黎佩摊开手掌露出层层叠叠的细小伤口。
沈秋瞟了一眼,写了个单子放在桌上:“别紧张,不严重。出门右转到护士站消毒包扎。”
“那个、医生,你、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们之前在酒吧见过的——”
沈秋抬头看了他一眼,黎佩紧张地屏住呼吸,手指微微收拢。但沈秋转瞬就收回了目光,指尖点了点那张单子:“没事的话就请出去吧,还有病人在等。”
“……那您能不能通过一下我的好友申请?”黎佩不依不饶。
“出去,我要喊下一位病人了。”沈秋不为所动,眉眼间的神情有些不悦。
“那把这支笔送我留作纪念吧见你一回挺不容易的它看起来也不贵我猜你一定不会心疼的!”黎佩从他手里抽出那支水性笔抓起病例单就转身直接跑出了门诊室。
啊!真是好大一座冰山啊,刚才那一眼的温度简直能把他冻僵,夏天待在他旁边都不用开空调了——真难办,真难办。黎佩烦恼地在街上走着,手里的病例单被不自觉地捏成一团,都已经想好下次再来要说什么了:他心里不舒服,肯定是得了相思病!
他回到家把笔放在笔筒里,和一众看起来乱七八糟的画笔搁在一起,这支笔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和沈秋一样又冷冽又严肃,而且一看就是医院统一发的那种,批发价大概不到五毛钱一支。
珠宝设计和雕刻都是静心活儿,可这美色当前,别说静心凝气了,他连坐在椅子上都坐不住。
黎佩的爱情观从小到大就是亘古不变的一条:喜欢就得上啊,追到他,就算最后分手了也不亏!这么帅!错过了还去哪里找!
他第二回再去的时候是趁着午休。赌了一把沈秋这种人一定会在医院里吃午饭,然后他就赌赢了。
黎佩偷瞄着就诊室里慢条斯理拆着外卖餐盒的沈秋,心里有个小人在上蹿下跳:这就是缘分吧,这一定就是缘分吧,这肯定是缘分吧!
“又是你。”沈秋出来扔外卖餐盒的时候对上了他灼热的目光。
“好啦,你不是见过我吗?我也是林哥的朋友啊。”黎佩站起来,“你倒是通过一下我的好友申请……”
“你到底要做什么。”沈秋目光冷淡地看着他。
“我来得急,忘记穿外套,衣服借我一件穿穿吧——我觉得你这白大褂不错。”黎佩伸手摸上他的衣服下摆。
沈秋烦闷地闭了闭眼,拨开他的手。
沈秋看起来应该会是不喜欢应付直球的人,会嫌被纠缠很麻烦,不喜欢和别人距离太近,也应该不太喜欢肢体接触——用一件衣服换几天清净,他肯定会很乐意。
黎佩心里噼里啪啦地打着小算盘。
沈秋的白大褂上有雪松的味道。他的嗅觉其实一直很不灵敏的,但是这件衣服上的味道却一直往鼻子里钻。
沈秋。沈秋。沈秋。他的名字像是某种神奇的咒语,每念一次就多喜欢他一点。
黎佩抱着他的白大褂睡了一晚。早上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白,整张脸都埋在衣服里了——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上瘾。
沈秋真的很忙,黎佩每次去找他的时候他都在忙手里的事,只有那么半秒的时间用来抬一下眼皮看一眼是谁来了。有时候黎佩就找个位置在他对面坐着看他忙,看着看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周围都是好闻的雪松味儿。
“秋医生。我可以坐近一点吗。”
黎佩不喊他沈医生,因为觉得所有人都叫他沈医生,如果他也跟着叫,就不够特殊了。
“不可以。”沈秋冷冷回答。
“不坐你旁边,就坐在桌角这里。”黎佩退了一步。
“不可以。”沈秋依然拒绝。
“好吧。”黎佩萎靡下来。
劝说无果,黎佩又撑着下巴隔着一个桌子的距离看他忙忙碌碌。
黎佩从小就有通感症,并不是很严重,不影响生活和工作,只是偶尔会有一点联觉反应,比如听歌的时候会看到一些画面,或者在某些情景下会听到音乐声,但一般都在独自一人的情况下。
当他意识到自己的耳边正响起钢琴的声音的时候,有些微微惊诧,以为是哪里有人在弹钢琴,但是很显然,医院里不可能会有钢琴。
惊讶了片刻之后他猛然意识到这是联觉反应。
沈秋正端正的坐在办公桌前,核对着手里的资料和电脑上的是否一致。
太阳正缓缓落山,橙黄色的天空中飘着的是被染成红色和金色的云,斑斓的霞光好像汹涌涨起的潮汐,又好像打翻的牛奶壶,汩汩地从天幕下流淌出来,流向城市的各个角落。马路上行驶着的车辆外壳都被涂上了油彩,就诊室的玻璃上也泛起奶油般的波光。
阳光就这样洒在沈秋的身上。
他就在这样的阳光下,就在黎佩眼前,就在黎佩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黎佩耳边的钢琴声还没停下来。
“秋医生。”黎佩轻轻喊他的名字。
“嗯。”沈秋应下。
“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黎佩听到钢琴声时快时慢。
云彩带着晚霞一路烧到天际,黎佩突然感到有些口干舌燥,不知道该往下说些什么,想要移开目光,但理智却不占上风。有那么一个问题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它不该来得这样迟,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来——他怎么会如此冲动地就喜欢上一个人了呢?
钢琴声催促着他开口说些什么,他却没有理会,偏头移开了目光,把沈秋的身影赶出视野,然后那音乐声就戛然而止了。感到周围安静下来的一瞬间,黎佩就迅速站起身慌忙跑出了办公室,离开前也没忘记留下一句:“明天见,秋医生。”
那是什么,是哪一首曲子,好像从来没有听过,但是又让人很熟悉,仔细回想却想不起来任何一个音符。他从没觉得联觉反应原来是这么真实又虚幻的东西。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脚步越来越快,最后一路小跑回了家,在工作室里坐了整整一个晚上,写了密密麻麻的几大篇曲谱。
“我该认真的探究一下,他身上究竟有什么未知的魔力,能让我的联觉反应如此凫趋雀跃。”
黎佩几乎每天都泡在医院里,就在沈秋身边跟着。沈秋不喜欢离别人太近,他就在两步之外亦步亦趋。
沈秋不喜欢在医院食堂和别人挨在一起吃饭,往常他会在看完最后一个门诊病人之后点一份外卖盒饭,不过他经常有手术,基本吃不上午饭。黎佩每天都会提前去附近的饭馆给他带好饭,往往刚下手术或是刚关门诊就能看到黎佩抱着外卖袋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他。
沈秋一开始并不接受。但没过多久黎佩就学会了换掉两人的外卖,自告奋勇去医院门口帮沈秋取外卖,再把自己买的饭换进盒饭袋子里。
沈秋知道那份盒饭并不好吃。相比在饭馆里现做的饭菜,米饭偏硬,配菜也稍微咸一些,但胜在方便迅速。沈秋是绝对的效率至上主义者,对食物的标准只是能吃就行,至于味道好坏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在午饭上省下来的时间可以多写一份报告,在医院咨询网页上多接待一个病人。
但他自己不在意就算了,总不能让黎佩因为他被迫吃盒饭,这不符合他待人接物的一贯原则。于是他在黎佩偷换外卖的第一天就妥协了,但他要求两个人的饭钱都由他来付,在黎佩说出两个人的一共十三块这个数字之后又加了一条必须开小票。
黎佩把医院附近的饭馆几乎都吃了一遍,自己觉得好吃的才会买给沈秋,味道一般或是不新鲜、分量少的全都不纳入考虑。黎佩尝完这一大圈之后都吃胖了几斤。
沈秋办公桌上总是一尘不染,各类文件病例整齐地在档案架里分类放置,黎佩把他的分类标准全都熟记于心,每天中午都会帮他整理;桌上的水杯也总是满的,只要拿起来就是温度适中,从来没有凉过;甚至电脑屏幕和键盘缝都被清理干净。
沈秋习惯事事亲力亲为,这种琐事被他人细致地全都处理好的感觉对他来说十分陌生。事实上如果不是黎佩专挑他在休息室吃饭的时间做这些事,他的东西一向是不许别人经手的。
黎佩显眼的金发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他视野之内,有几簇叛逆的卷毛总是立在头顶,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替它们的主人分走一部分沈秋的注意力。
沈秋依旧很冷淡,但他逐渐开始和黎佩多说几个字,下班比较晚的时候也会顺带送黎佩回家,只是始终保持着疏淡而得体的距离,像是对黎佩如此费心的一种感激。
其实黎佩本来想着如果太难搞就及时收手的,结果不知不觉地竟然这样死缠烂打追了他六个月。或许沈秋已经烦透了有个人总在他旁边刷存在感,虽然不多话,但对不喜欢的人就算只是看着也会觉得碍眼吧。
他对沈秋的喜欢好像飘在天边的云,对他的想念则是陷进雾里的风。云随着风不停前行,风在雾里越刮越狠……黎佩猛然醒转,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不行啊黎佩,董贤误国!快想想你欠了几张设计稿了,毕业作品还没做完吧,你不能再——
沈秋推门进来。
“秋医生,你做完手术啦。”黎佩下意识站起来和他打招呼。
啊,习惯性问出口了。
“嗯。”
沈秋也是一如既往地回答。
黎佩后天有一个去北欧陆的研学交流,因为教授签证到期了还没补,于是他就被教授生拉硬拽着去做指导老师带一群学弟学妹去北欧陆参加交流会了。
“我下周有一个去北欧陆的研学,要待一个月左右。”黎佩绞着手指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那个,我不在的话,你也不能先喜欢别人啊。我先来的。”
“北欧陆?”沈秋微微蹙眉。
“嗯,我有很多朋友都在那边,回来的时候我会给你带礼物的。”黎佩凑近他的脸。
“……不必了。”沈秋向后和他拉开距离。
“我送是我送,你不收就扔掉,又不是没扔过。”黎佩无所谓地说,“我先回家收拾行李了,拜拜。”
如果一年前有人和黎佩说有一天莫洛斯会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他扔掉自己设计的东西也无所谓,他一定会以为那人喝多了在说胡话。
但这种被贴上了不可能标签的事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该说是造化弄人吗?还是命中注定呢?
他临行前去了祖父的墓地,就在爷爷亲手种下的鸢尾花田里。在远行前要跟祖父先报备,是黎佩很久以来一直都有的习惯。
“我要去一趟北欧陆,大概一个月就回来看您。”黎佩放了一捧鸢尾花在墓碑前,随意地坐在地上对墓碑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唉,其实我有时候会觉得谁都不值得我这样坐立不安患得患失的,但是怎么办呢,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呀……”
黎佩抬起手感受到风从指缝间穿过。
“今年的鸢尾开的比去年的好。我本来挖了一株养在家里,可是越看越想您,想得我委屈死了,后来就又移了回来。”黎佩垂着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也照顾好您的鸢尾花,会努力变得更好,会拿各种各样的奖,提名各种各样的听起来很厉害实际上更厉害的称号,一定给您争气——”
——也会努力配得上他。
北欧陆真的很远,就像他和沈秋的距离一样遥不可及。只是去北欧陆坐飞机就能到,沈秋却是他无论如何也够不到的。
黎佩在飞机上百无聊赖地观望着一群兴奋的昨晚都没睡着觉的第一次去研学的后辈们叽叽喳喳玩笑打闹。目光上移,瞟到飞机的实时时速屏,拿出手机拍了个照。
[照片]
[秋医生,我现在正以九百公里每小时的速度远离你]
黎佩看着飞行模式下不停转着加载圈,最后变成红色感叹号的消息,想着等到下飞机之后要再发一遍才行。
黎佩无所事事地反复扒拉着手机屏幕,大脑开始神游:北欧陆南部这个季节的气候应该还算宜人,只是场馆里会有点闷。刚刚到场的时候孩子们应该会先闹腾一会儿……这个级别的交流会对自己的价值还真不太大,不过看着一群有同样理想的孩子们聚在一起,这场景还是挺让人放松的。
到达后黎佩先是在场馆里逛了一圈,发现自己没什么事做,就坐在一旁的导师位开始放空大脑,想着毕业作品的雕塑的设计图还得怎么改一改。
时不时还会有认识的同辈走过来和他阴阳怪气所谓“打印机”的外号——虽然他早已褪去那个对一名设计师来说最为嘲讽和侮辱性的外号了,但还是免不了有人要提起来:曾经的莫洛斯啊,可是被称作“打印机”呢。
不过直到今天,黎佩已经完全不在意这事了。毕竟他还坐在指导位上,总不能还和他们这些学生级别的人置气吧。
艺术这一行多得是互相看不起的同行,黎佩只觉得他们无聊,有这嘴贱的工夫还不如多画几张设计稿。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从他收拾好行李、在奉城机场出发、再到现在,他和沈秋的聊天框里都只有他自己的消息。沈秋那一侧的最后一条还是临走前的那天中午转给他的饭钱。
[秋医生,你下班了吗?]
[秋医生,你睡了吗?]
[秋医生,你醒了吗?]
[秋医生,你吃午饭了吗?要不要我给你点一份呀?]
[秋医生,你在忙吗?]
[秋医生,你对手机过敏吗……]
黎佩时不时就看一下手机,等着沈秋的回复。直到第一天的交流会结束,东大陆时间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沈秋终于回复了他的消息。
[不用。]
[忙。]
[嗯。]
黎佩扑哧乐出了声,迅速在手机上敲字。
[对手机过敏还回我的消息,我好感动啊]
[小猫泪眼.GIF]
沈秋没再回复。黎佩嘿嘿笑了一下,关掉手机揣进口袋,哼着罗曼小调回到住处。
虽然交流会甚是无聊,但此行对黎佩来说也并非毫无收获。
黎佩见到了一直很想见的一位非常让人尊敬和崇拜的服装设计师Audrey,其实珠宝设计和服装设计不大一样,但黎佩见到了她之后就觉得,真正的设计师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Audrey本人和照片一样好看。
黎佩没有特意去拜访同期成名的另一位设计师Vine,但是在咖啡店里偶然遇到了。黎佩觉得肯定是缘分所致。
因为上次见面没留下联系方式,这次Vine见到黎佩的第一句话就是盼了他两年可算盼来了,必须把联系方式留下。还说要一起去喝酒来着,但是黎佩毕竟还有带学生的任务在身,只好遗憾婉拒。
Vine是少见的没什么“艺术架子”的设计师,黎佩和他还算很聊得来。他最近交了新男朋友,是个最近热度很高的演员,跟他很般配。
除此之外,因为黎佩跟说自己追一位先生追了半年还没成,先前在国际比赛上认识的北欧本地设计师Alistair把他的工作室借给了黎佩——以黎佩从来没见过的爽快态度。Alistair听到之后首先痛骂了一顿沈秋,简直是怒发冲冠,黎佩想他应该从没用这么快的语速讲过话,甚至忘记了北欧陆语讲的太快的话黎佩可能会听不懂。
在那之后黎佩再说想借工作室的时候他就直接借了。
黎佩给沈秋做了一个戒指。
不是简单的拆分和拼凑,也不是单独雕刻,而是真正的“手工定制”:从设计图到选材打磨抛雕刻再到完工,还有戒指盒,全程都只过了黎佩一个人的手。
是真正的全世界都绝无仅有,独一无二的东西。
其实一个月的时间对黎佩来说还是有点紧,不过还好,最后还是做完了。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他?”Alistair在工作台旁边端详着戒指盒里的极具黎佩个人风格的亮闪闪戒指。
“爱是不需要理由的。”黎佩垂眸,“总之不是因为我有受虐倾向。”
“哦我的天呢宝贝我现在真的特别讨厌他你能懂我吗?”Alistair一甩手腕,娇俏的兰花指对着黎佩,手腕上层层叠叠的饰品哗啦作响。
“这没什么,好像挺多人都不太喜欢他的……我喜欢他就好了嘛。”黎佩摇摇头,不以为意,“而且他对我也挺好的呀,无非就是冷淡了一点。可能他的性格本来就是那样呢?”
“宝贝,这个世上哪来什么天生就冷淡的人。他不喜欢你,他是个冷漠的讨厌鬼,你不要为他开解了好吗?我们Molos宝贝值得世上最好的最帅的男人,为什么要在这种人身上——”Alistair突然停下了连珠炮似的北欧语,因为黎佩把手机屏幕举到了他眼前,他忍不住惊叹了一声,“我的天呢。宝贝亲爱的,他真的长这样?”
Alistair拿过他的手机,把照片放大又缩小,几乎把沈秋的每个毛孔都仔细端详了一遍,但他并没有在这张脸上找出任何缺点。
“……我承认他或许是世上最帅的男人,但他未必是最好的男人对吧?”Alistair挑剔无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把手机塞回给黎佩。
在黎佩做戒指的那一个月里,Alistair时不时地就会突然在工作室里举着黎佩的手机呜嗷乱叫:“长成这样很了不起吗”、“为什么我的宝贝Molos要受这种折磨?”、“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我们的Molos呢?”、“他真是该去看看眼科”、“天呢小宝贝我亲爱的如果你难过就给我打电话好吗”……
事实上他也确实差点就买了和黎佩一起回东大陆的机票,但是黎佩很难说得准秋医生打不打得过他,毕竟除了那标志性的兰花指和有些夸张的语气,Alistair看起来就是非常经典的北欧壮汉,所以黎佩尽力劝说把他买机票的念头打消了。
黎佩把戒指盒攥在手里,脑子里排演了一百种秋医生收到之后的反应,无一例外的都是拒绝——这简直理所当然,秋医生连饭钱都不想要他的,更何况戒指这种有特殊意义的东西呢?
喜欢一个人可真累啊……但还是好喜欢啊。
飞机落地,黎佩先把学生带回了学校,遭了教授几句调侃,都嘻嘻哈哈地应付过去了,又回了一趟家,把秋医生的衣服换下来穿了套新的,拿着戒指盒又跑去了医院。
“嗨嗨——秋医生在吗?”
“进。”沈秋冷淡的声音透过门板。
黎佩推开门,沈秋正低头写着什么东西,他几步小跑到沈秋身边。
“你有想我吗——不用回答了我知道你肯定说不想——看,我给你带了礼物。”
黎佩把戒指盒放在他面前,又习惯性随手拉了椅子坐在他对面。
“拿回去吧。”沈秋看了戒指盒一眼,收回目光。
“别呀。我亲自设计的。”黎佩把戒指盒推近他的手边,“你先看一眼再说嘛。”
“谢谢。但是你拿回去吧。”
“那你留着当纪念吧,这个一点也不贵。”
“我——”
“秋医生。”黎佩打断他将要说出口的拒绝话语,或许是北欧陆之行遇见了太多性格泼辣的朋友们,他突然有种想要质问的冲动,“你真的一点点都没有喜欢我吗?一点点都没有?”
沈秋停笔,抬头看向他湛蓝色的眼睛。
黎佩的长相是很明显的异国样貌,金发碧眼,眼眶深邃,鼻梁高挺,是任谁看了都会觉得非常惊艳的外貌。“莫洛斯”在珠宝界的名号沈秋近些日子也有所听闻,冉冉升起的设计师新秀,经了他手的珠宝每一件都近乎天价。
但他没有打开那个戒指盒,也没再看一眼这价值连城的珠宝。
“没有。”他听见自己说,“我的哪些行为有使你产生误会的话,我向你澄清并道歉。”
他看见那片湛蓝在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和晶莹剔透的宝石更加相似几分。沈秋垂眸重新提笔,避开了黎佩难过的神情。
“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喜欢我?”黎佩不依不饶地又继续问,好像如果不得到那个最残忍的回答就不会善罢甘休。
沈秋笔尖不停,在这一行写完后才淡淡开口:“……不会。”
说完后,他顿了顿,把手里的纸张翻过一页又继续写。
行吧,行吧……黎佩吸吸鼻子。
“对不起。让你、让你困扰了这么久。我以后都不会再打扰你了。”他忍着声音中的哽咽,又吸吸鼻子。
黎佩安静地站起身把椅子放回原位,走出沈秋的办公室之后关好了办公室的门。
最终他还是没有勇气去确认沈秋究竟是怎么处置的那个戒指,不过既然是自己偏要塞给他的,他就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最差的归宿也不过就是垃圾桶了。
都凭他的意思好了。
黎佩跑回家之后把家里所有从沈秋那里拿过来的衣服都整理了出来,一件一件叠好放到收纳箱里。
沈秋的衣服上有好闻的雪松味儿。
有的人不属于你,就是不属于你,你强求也求不来,毕竟他比这世上最耀眼的宝石还要耀眼。他是那么的优秀呀,黎佩,任你怎么追,都是追不上他的。
叠好了最后一件衣服,黎佩把脸沉到箱子里狠狠地吸了一口气。
——不属于你的,就是不属于你。
第二天黎佩破天荒地在学校待了一整天都没离校或翘课,装着沈秋衣服的箱子放在脚边,上面还落了些刻雕塑的时候刮下来的石膏末。直到夜幕降临,借着稀薄的月光已经看不清雕刻刀应该落在哪里了的时候他才起身离开教室。
他拎着箱子一路走到医院,敲了敲医院里某个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的办公室的门。
“请进。”
“您好沈医生,这段时间一直打扰您真的很抱歉。这个还给您。”黎佩把箱子放在沈秋的办公桌边脚,又退了两步,“以后我不会再给您添麻烦了。先前吃饭的钱我也转过去了,您记得收一下。”
黎佩说完就跑出了科室,甚至没敢多看一眼沈秋。
还好眼科和外科不在同一层楼,不然以后检查眼睛的时候又免不了要遇见……
他在学校一连待了半个月,安分地给教授做助教,做毕业雕塑,给后辈做辅导,又看了几天酒吧,结了几单珠宝……总之忙忙碌碌。
追沈秋追得太认真,都忘记自己还有很多的事要做了。
“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联合会展,你还是不打算参加?”导师拿着邀请函递给黎佩。
“嗯……我回家找找有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吧。”黎佩犹豫着没接。
导师见他有松口的迹象,直接把邀请函塞到了他手里。
“你随便刻一刻都比别人强啦,还说什么拿不出手。”
其实黎佩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选择:一个很久之前被沈秋回绝了的枫叶样式的琉璃摆件。如果那个都拿不到什么名次的话,自己也不必在这行混了。
……也不知道那枚戒指下场怎么样了。
黎佩下午回了趟家,把枫叶摆件打包好,准备第二天给导师带去。
或许是因为和那枚戒指产生了些羁绊的共情,更可能是因为有点想念沈秋了,他鬼使神差地又跑去了医院。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沈秋不在。
黎佩蹑手蹑脚地走到他桌前,一拉开抽屉就看到那个戒指盒安静躺在里面。他把戒指盒拿出来,做贼似的推好抽屉,又想着也得从这儿拿走点什么才不算亏,左右环顾却也没发现有什么值得拿走的东西——除了沈秋桌上摆着的一束满天星。
也不知道是谁送给他的……
好哇你个沈秋,我送你的你就不要,别人送你的你倒是摆在桌上!
黎佩气鼓鼓地拉开椅子,坐在他的位置上给他写了张纸条。
“沈医生:
满天星很好看,我拿走了。
愿您一切安好。
黎佩。”
黎佩从玻璃瓶里抽出那束满天星,起身准备离开,又转头看了一眼这个桌子——是因为之前总是在这张桌子对面睡觉的缘故吗,总感觉这冷冰冰的桌子此刻让人有些感到温馨啊。
半个月没见,也不知道沈医生怎么样了……
沈秋在另一侧的走廊不知和谁打着电话,眉尖难得紧皱着,十分烦闷似的。
“不是我说,你都跟人家说永远不会喜欢他这种话了,”林欲的声音从听筒另一头传来,沈秋的眉皱得更深了,“现在找我有什么用啊?”
“……我能搞定就不找你了。”沈秋耐着性子,“你不是和他熟吗?”
“黎佩又不是那种会和别人交流失恋感想的人,从我第一次劝他放弃之后他就没再跟我说和你的进展了。”
“你除了给我增加工作量之外还能有点别的用处吗。”沈秋冷淡的五官从未如此鲜活过,某种压抑不住的急切几乎从神情和语气中满溢出来。
“这种事你希望我能起到什么用处啊?”林欲气笑了,“你把人家狠狠地拒绝了,现在又这样,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我怎么知道……”沈秋从呼吸间吐出薄雾般的一句话,他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算了,不指望你。挂了。”
他不知道。
只是……很想念他。
在路过花店看到满天星的时候,在档案架上闻到若有若无的鸢尾香气的时候,在无意间看到关于设计师莫洛斯的每日推送的时候,在独自一人开车下班回家的时候,他会想念那抹热烈耀眼的金色。
或许从一开始就有很多事都出了差错。
沈秋闭上眼睛靠在墙面。
从走进那家酒吧开始,就有很多事在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和那双湛蓝眼睛对上视线的瞬间,对方一下子变得红彤彤的脸颊,完整标准的冰球,有些辛辣的威士忌,离开酒吧时追过来的视线,就诊时摊开的布满伤痕的手掌……从最开始,所有的事情就全都在引着他走向脱轨。
他怎么会允许自己让谁碰自己的衣服?怎么会允许自己和谁同桌吃饭?怎么会允许自己让谁坐在自己的副驾?怎么会允许自己总是想着谁?
在黎佩去北欧陆研学的一个月里,他所意识到的比黎佩做过的更多。
他已经失控得太过了。
所以他说:“没有。”
他回答:“不会。”
沈秋在过去的二十五年里始终被告诫的都是要冷静克制、稳重自持。但如果失控已经发生,又该怎么办呢。
在黎佩送还给他衣服的那天晚上,他下班时正赶上那家花店要关门,他把车停在路边,下车在店门口站了一会儿,目光停留在花车里的最后一束满天星上。老板出门挂锁的时候看到他,很热情地问他是不是要买花。他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对着老板歉意地一点头,回到驾驶座上驶离了那里。
第二天中午他又去了那家花店。
这次他走了进去,在装着满天星的花车前驻足良久。
“小哥,你是昨晚关门的时候的那个吧,我还记得你咧。”老板依旧热情,向他介绍各种花的品种,又问他,“小哥买花是送给谁呀?送家人还是送对象?”
沈秋听到某个名词时愣了一瞬,又迅速回神。
“……要这个。”他指向面前的一捧满天星,“可以混色吗?”
“可以的呀,小哥喜欢什么颜色?”
“蓝色、白色、黄色。”沈秋想也没想,“谢谢。有合适的花瓶吗?我想拿一个。”
他把满天星摆在桌上,只是看着,似乎也起不到睹物思人的作用,但他也没有把这束和他的桌子格格不入的花撤掉。
只是有点相似。
和某个人。
沈秋的眉眼始终没有舒展,在不知道多少次打开黎佩的对话框又关闭之后,他把手机放进口袋走回科室。
推开门,熟悉的金色映入眼帘,几簇卷曲的柔软卷毛在他头上晃来晃去,沈秋眨眨眼,放轻脚步走近,似乎想确认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但下一秒那人就整个撞进了他的怀里。
“呜啊!抱歉抱歉抱歉抱歉……”
黎佩捂着额头连忙道歉,一抬头却发现撞到的人正是沈秋。他一时僵在了原地。
救命,偷人家的花被抓包了。
黎佩反应迅速地赶紧把满天星往身后藏,急忙赔笑又连声道了几次歉,刚刚准备逃跑就又被拉了回来。
“还要再消失一次吗?”沈秋话音刚落,黎佩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被拥进他怀里压住后脑吻住了唇。
……哈?哈?发生什么?
黎佩不自觉地踮了踮脚去够他,伸手揽住他的脖颈更凑近了点。
两人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分开。
“哈……你真的是第一次接吻啊。”黎佩轻喘着,用手背捂住嘴。
“嗯?”
“那个,吻技好像不太行。”黎佩挠了挠头,不等沈秋好看的眉眼压下来,又添了一句在后面,“得多加练习才行呀。”
黎佩说完又伸手勾住沈秋的脖颈对着他的唇又印了上去。
——月亮、象牙、乐器、玫瑰、灯盏和丢勒的线条,九个数字和变化不定的零,那些东西自己应该装作确信的样子,毕竟那都是灵感的源头。
我也应该装作相信从前确有波斯波利斯和罗马,铁器世纪所摧毁的雉堞,一颗细微的沙子确定了它们的命运,更应该装作相信史诗中的武器和篝火,以及侵蚀陆地支柱的沉重的海洋——应该相信还有别的,但其实它们都不可信。
只有此刻,此刻怀里的这个人是实实在在:是我的不幸和我的大幸——纯真而无穷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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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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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番外·纫秋为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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