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鎏金匾额在暮色里泛着冷光,林砚握着明黄诏书的指尖微微发颤。
皇帝的声音还萦绕在耳畔:「太子顽劣,唯有卿可教之。」
他垂眸看向诏书末尾的朱砂御印,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御花园瞥见的那个少年——素白衣衫被风掀起一角,苍白面容在海棠花影里若隐若现,像一幅被雨浸过的宣纸。
国子监的晨钟撞碎薄雾时,林砚第一次见到太子与众伴读。
朱漆门槛外传来重物坠地声,他抬眼望去,就见太子玄衣飞扬,正用靴尖碾着少年的手腕。
陈叙白蜷在青石板上,单薄脊背在晨风中微微发颤,发间玉簪碎成几截,碎玉混着血珠滚到林砚脚边。
「先生莫要见怪。」太子嗤笑一声收回脚,「这贱种总爱装可怜。」
林砚俯身拾起碎玉,触到少年腕间烫人的温度。
陈叙白睫毛轻颤,抬眼望他时眼底蒙着层水雾,像寒潭上结的薄冰:「多谢先生。」声音轻得如同落花,却重重砸在林砚心头。
他忽然想起御花园里那朵被风吹落的海棠,也是这般惹人怜惜。
三日前,陈府。
朱雀大街尽头,陈府朱漆大门斑驳得能刮下三层漆灰。
暮色里,陈父攥着户部主事的象牙笏板来回踱步,靴底碾碎青砖缝里的苔痕。
长子陈叙安倚着鎏金屏风,腰间羊脂玉佩撞出清脆声响:「父亲,太子连太傅都敢杖责,我若去伴读,岂不是羊入虎口?」
「糊涂!」
陈父猛地将茶盏掼在青石案上,溅出的茶汤在《户部漕运图》上晕开墨色。
「陛下为太子选伴读,六品以上官员谁家不挤破头?你是嫡长子,将来要袭爵,怎可错过攀龙附凤的良机!」
他忽地压低声音,浑浊眼珠泛起血丝,「听说礼部侍郎家的嫡女已被指婚给太子侧妃……倘若我陈家此番能在太子伴读一事上尽心尽力,说不定能入了那户部侍郎的眼。须知『近水楼台先得月』,日后在朝中,为父便能借着这层关系,更进一步,到那时,我陈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雕花木门突然轻响,陈叙白抱着账簿立在门槛处,素白衣襟沾着墨渍。他望着兄长腰间的玉佩——那原是母亲的陪嫁,父亲却在生辰那日亲手系在陈叙安腰间。「父亲,」他垂眸避开案上狼毫,「若兄长不愿,儿愿为家族分忧。」
铜鹤烛台的火苗猛地蹿高,映得陈父脸上的皱纹如刀刻般狰狞。
他拈着胡须冷笑道:「你倒有眼力见。」
话音未落,陈叙安已抓起案上镇纸砸来,檀木镇纸擦着陈叙白耳畔飞过,在墙上撞出细碎裂纹。
「下贱胚子!也配提『家族』二字?」兄长猩红着眼嘶吼,「当年母亲难产而死,都是因为你这灾星!」
陈叙白踉跄着扶住门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当日,陈家主母临终前颤抖的手还停留在他发间,而陈父拉着陈叙安转身时,玄色衣摆扫落了床头那盏莲花灯。
自记事起,他便再没尝过府里的桂花糕,连生辰都在账房核对库房出入。
三日后宫门前,陈叙白跪在青石板上听宣。
太监尖利的嗓音刺破晨雾:「户部主事陈崇礼次子陈叙白,入东宫伴读!」
他抬头望向巍峨宫墙,飞檐上的鸱吻仿佛要啄碎阴云。身后传来世家子弟的嗤笑,有人用帕子掩着鼻子:「瞧这寒酸样,也配与太子同窗?」
穿过九曲回廊时,陈叙白摸到袖中半块冷硬的炊饼——那是今早厨房剩下的。昨夜他跪在祠堂,对着母亲的牌位待到子时,直到陈父踹开雕花门,将《礼记》砸在他背上:「明日若丢了陈家脸面,就别回来了!」
东宫垂花门前,太子玄色蟒袍扫过他的脊背。陈叙白仰头望着少年眼底翻涌的戾气,突然想起兄长踹翻他书箱时,眼中也是这般轻蔑的光。
「听说你会算账?」太子用镶玉马鞭挑起他下巴,「正好本殿赌坊的账乱了,去跪着算清,算错一笔,剜一只眼。」
暮色浸透窗棂时,陈叙白蜷缩在库房角落,冻僵的手指捏着炭笔在账本上划动。
每日授课,陈叙白总安静地坐在角落。
林砚望着他被烛火染成暖黄的侧脸,常忘了正在讲的《资治通鉴》。那日讲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太子突然将砚台砸向陈叙白,墨汁溅在少年雪白衣襟上,晕开大片狰狞的黑。
林砚几乎是下意识地挡在陈叙白身前,玄色广袖扫过案几,竹简哗啦散落。
「殿下!」他声音发紧,「如此暴戾,何以治国?」
太子猛地掀翻桌案,青玉镇纸擦着林砚耳畔飞过,砸在墙上裂成两半:「林砚,莫以为父皇宠着你——」
话音未落,陈叙白突然扑过来,用身体护住林砚。锋利的瓷片划破他后颈,血珠顺着脊梁滑进衣领。
「殿下息怒……」陈叙白声音带着哭腔,「是臣惹殿下不悦,与先生无关……」
林砚望着少年颤抖的肩膀,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解下外袍披在陈叙白身上,布料触到少年肌肤时,察觉到对方细微的瑟缩。
那夜在书房,他磨墨时发现砚台边缘刻着小字:「愿为先生研墨三千日。」字迹秀逸,分明是陈叙白的笔迹。
春去秋来,林砚渐渐习惯在讲课时留意陈叙白的神情。少年总认真记着笔记,偶尔抬头与他目光相撞,便迅速垂下眼睫,耳尖泛起可疑的红。
有时下了学,陈叙白会抱着典籍来问问题。
暮春的国子监飘着槐花香,陈叙白抱着卷《春秋繁露》踏进书斋时,正撞见林砚握着青瓷茶盏出神。案头冰裂纹碟里盛着四块桂花糕,糖霜在烛火下泛着琥珀色的光,甜香混着墨味在暖风中流淌。
「先生,这『天人感应』之说……」少年话音戛然而止,目光像被磁石吸住般落在糕点上。喉结无意识地滚动间,广袖下的手指绞紧了书卷边缘。
林砚望着他泛白的指节,忽然想起第一日见他躲在回廊啃冷硬炊饼的模样——陈家送来的月例,怕是都进了兄长的私库。
「是新来的厨子备的。」林砚漫不经心地推过瓷碟,玄色衣袖扫落几缕垂落的烛泪。
「整日讲学口干,我素来不喜甜腻。」他垂眸研墨,余光却瞥见陈叙白指尖悬在糕点上方,犹豫许久才拈起最小的一块。咬下时,糖霜簌簌落在素白衣襟,少年慌忙用袖口去擦,反倒蹭出一片白痕。
自那日后,书斋案头的食盒愈发丰富起来。仲夏摆着冰镇酸梅汤,青瓷碗里浮着几朵白梅;深秋换作桂花蜜渍的栗子,搁在缠枝莲纹的漆盒里。
林砚总以「下人多事」为由,将食盒推向少年,看他蜷在圈椅里,咬着点心认真听自己讲《盐铁论》。
有时烛火摇曳,映得陈叙白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林砚便会不自觉停住话头,直到少年疑惑抬头,嘴角还沾着点心碎屑。
某个落雪的午后,陈叙白突然将温热的栗子塞进他掌心:「先生总说不喜甜食,却连糖渍的栗子都要去了壳。」少年耳尖通红,发间还沾着未化的雪粒,「下次……下次换我为先生备茶点可好?」
林砚望着掌心发烫的栗子,忽然想起初见时青石板上的碎玉。窗外风雪呼啸,他却觉得心口漫开一团暖意,比任何糖霜都要甜腻。
「先生可知,」一个雪夜,陈叙白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轻声道,「陈家次子生来就是累赘。若能讨得太子欢心……」他忽然转头看向林砚,眼中映着跳跃的烛火,「或是先生的欢心,也算有点用处。」
林砚握着茶盏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在虎口。
他望着少年染着薄霜的睫毛,鬼使神差地伸手抚上那苍白脸颊:「叙白,你无需讨好任何人。」
话音未落,陈叙白突然倾身吻住他,带着雪的冷冽与桂花糕的甜香。
雪粒子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林砚望着陈叙白被烛火映红的耳尖,恍惚间想起二十年前的冬夜。
他年幼丧父与母亲王氏相依为命,那时母亲将最后半块红薯塞进他掌心,自己却在寒风中咳得撕心裂肺。如今案头鎏金兽炉烧着银丝炭,他却觉得比儿时的破茅屋更冷——只因怀中少年的吻,烫得他喉头发紧。
「先生的手在抖。」陈叙白忽然咬住他的指尖,犬齿轻轻磨过皮肤,「是嫌我脏么?」
话音未落,林砚已反扣住他的后颈深深吻下去。这一吻裹挟着经年隐忍的欲念,直到两人气息交缠,陈叙白才喘息着推开他:「听闻太子收藏着前朝《盐铁论》孤本,先生若能……」未等说完,林砚已将人压在案几上,墨汁泼洒间染花了他的衣摆。
「好。」林砚将脸埋进少年发间,贪婪地汲取着桂花香气。
窗外北风卷着雪片扑进屋内,他却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那声音与当年跪在科场门外,听见自己高中三甲时一模一样。只不过那时是为母亲争一口气,此刻却是为怀中之人。
夜色深沉,陈叙白独自立在东宫廊下,望着太子宴饮处的灯火辉煌。前日被太子马鞭抽打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袖中藏着的玉佩硌得掌心生疼——这是林砚送给他的定情之物,此刻却成了他权衡利弊的筹码。
「陈伴读,殿下唤你。」侍卫的催促声惊飞檐下宿鸟。陈叙白深吸一口气,踏入殿内。太子斜倚榻上,酒气混着熏香扑面而来:「找本宫何事?」
「臣知殿下一直想拉拢林砚,臣有一计。」
太子听到,抬眼看向陈叙白。
「呵,你还有这本事。」
「殿下可愿许我幕僚之首?」陈叙白突然打断,指尖死死掐住掌心,「还有陈家世袭爵位,永保荣华。」
殿内死寂片刻,太子坐直身子,饶有兴致地打量他:「你凭什么?」
陈叙白拿出玉佩,月光落在温润的玉面上,映出他发红的眼眶:「就凭林砚……视我如命。」
他将两人的私情和盘托出,每说一句,眼神里对权势的贪婪更多了一分。太子抚掌大笑,声如夜枭:「好!只要林砚肯效命,本殿便许你一切!」
走出东宫时,陈叙白望着漫天星斗,突然想起林砚教他念书时的温柔嗓音。可寒风中,他摸了摸藏在袖中的密信,那上面是太子承诺的文书。
远处更鼓传来,他握紧拳头,指甲刺破掌心:「母亲,孩儿不想再被人踩在脚下了……」
三日后文华殿,太子把玩着鎏金酒盏,听林砚讲「民为贵社稷次之」的论调,突然将酒水泼在他脸上:「酸儒!本殿的江山要靠铁骑打下来,要这些空话何用?」
陈叙白本能地冲上前,素白衣袖扬起的弧度还未落下,就被太子的皂靴踹翻在地。少年撞在蟠龙柱上,嘴角沁出血珠,却仍挣扎着向林砚伸出手。
林砚望着那只颤抖的手——几日前深夜,太子正是用这只手,捏着陈叙白的下巴,将他抵在书房梁柱上,殴打。
「帝师,听说你与陈伴读……」太子把玩着陈叙白的束发玉冠,金冠上的东珠擦过少年苍白的脸,小声对林砚说。
「若本殿将这些传言公之于众……以帝师之姿,必定成为坊间热谈。」
陈叙白眼底的恐惧像毒蛇般缠上林砚的心脏,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殿下想要臣如何?」
此刻望着殿内狼狈的陈叙白,林砚喉间泛起苦涩。深夜回府,铜镜映出他颈间被酒盏划伤的血痕,眼尾泛红,哪里还有半点刚正不阿的模样。
案头摆着陈叙白爱吃的桂花糕,糖霜早已凝结成块。他抓起糕点狠狠砸向墙壁,碎屑纷飞间,母亲临终前的话在耳畔回响:「莫要学你爹,为了攀附权贵丢了骨气。」
窗外惊雷炸响,林砚望着满地狼藉,最终拾起半块糕点。月光爬上他的手背,映出掌心被掐出的月牙形血痕。
他将冰冷的糕点贴在心口,低声呢喃:「就走一步,或许……」雨声渐急,将未尽的话语淹没在无边夜色里。
就走一步,或许还有挽救的机会。
会有吗?只不过是一步错,步步错。
第二日早朝,金銮殿内蟠龙柱上的鎏金在晨光中流转,林砚垂眸盯着御阶下青砖的缝隙,听着太子受赏时衣袍摩擦的窸窣声。
「北疆战事吃紧,」皇帝摩挲着白玉扳指,目光扫过满朝文武,「太子监国数月,朕见你调度粮草颇有章法。」
殊不知,太子此前所用的粮草调度之法,实则是林砚熬夜三日,结合历代兵书与北疆地势,逐条写下的策论。那些被太子据为己功的策略,此刻正化作皇帝眼中的嘉许。
话音未落,群臣已轰然跪地,山呼「太子英明」。林砚瞥见太子冠冕上的东珠在晃动,恍惚想起昨日剑锋擦过时,那珠子映出的森冷光芒。
「儿臣愿为父皇分忧。」太子单膝跪地,玄色锦袍拖在丹墀上,像摊开的墨渍,「只是北疆地形复杂,若无深谙兵法之人辅佐……」他忽然抬眼望向林砚,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
林砚的官靴重重碾过青砖上雕刻的云雷纹,靴底边缘将纹路的棱角磨得微微发白。昨夜陈叙白蜷缩在他膝头:「先生若能举荐几位得力之人,殿下定会记得这份恩情。」
少年发间的桂花香气混着血腥味,让他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他甘之如饴。
「臣有举荐。」林砚望着太子冠冕上晃动的东珠,突然听见自己说,「翰林院编修陆明远,曾著《西域山川考》;前蓟州参将周正,善用骑兵突袭;还有……」
他知道,这是自己彻底踏入泥潭的第一步。
散朝时,四皇子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袖中滑落的密信轻飘飘落在他脚边,素笺上只有八个朱砂小字:「火烈则人畏之」。
半年后捷报传回京城,八百里加急的黄绸上墨迹未干,字字皆是太子的丰功伟绩。
陆明远绘制的北疆地形图让大军避开敌军埋伏,周正率领的骑兵突袭切断敌方粮草命脉,原本胶着的战局在旬月间逆转。
宣政殿内,皇帝摩挲着捷报上的朱砂印玺,龙颜大悦:「太子此番用兵如神,实乃社稷之福!」玉阶下,太子玄色蟒袍绣着金线流云,俯身行礼时冠冕上的东珠晃出冷光:「儿臣不过依着父皇教诲,还有林卿举荐的贤才鼎力相助。」
「林卿,」皇帝忽然开口,惊得林砚浑身一颤,「此次举荐有功,朕该如何嘉奖?」
殿内骤然寂静,林砚瞥见太子唇角勾起的弧度,像极了那日挥剑时的狞笑。
太子慢条斯理地转动腰间玉佩,他忽然看向林砚,眼中杀意翻涌:「林卿不会以为,凭几封策论,就能染指军权吧?」
殿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雨水顺着螭首兽嘴倾泻,恍若泣血。他展袖行礼,声音平稳如古井:「臣只求太子心怀天下,莫负陛下所托。」
当夜,东宫书房烛火通明。林砚攥着太子赏赐的鎏金令牌,看着案上堆积如山的「贺礼」——那些世家送来的珍宝中,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请托。陈叙白缩在他的怀里,手指轻抚过他掌心的纹路:「先生后悔了吗?」
窗外雨打芭蕉,林砚望着少年被烛火映红的侧脸,突然想起初见时青石板上的碎玉。他俯身吻去对方眼角泪痕,尝到咸涩的滋味:「若再来一次,我仍会为了你走这条不归路……」
陈叙白睫毛轻颤,伸手环住他脖颈,将脸埋进他肩头。烛火摇曳间,两人身影交叠,仿佛能抵御世间所有风雨。
此后数月,林砚渐渐发现太子案头多了本《韩非子》。当他谏言不应纵容酷吏时,太子忽然抽出腰间软剑,剑锋擦着他耳畔钉入立柱:「先生可知,这剑是父皇亲赐,专斩逆臣?」
太子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笑,眼中满是警告。林砚望着震颤的剑柄,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早已踏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更令他心慌的是,不知从何时起,他竟很难再见到陈叙白。
往日少年总会寻各种借口溜到他书房,如今却连面都不露。
一连数日大雪纷飞,鹅毛般的雪花簌簌落下,很快便覆盖了整个京城。
林砚顶着风雪,一路赶到陈叙白的住处,衣袍上落满积雪。
他站在紧闭的门前,不断叩门呼唤,回应他的却只有呼啸的北风和偶尔传来的犬吠。屋内烛火明明灭灭,却始终无人来应。
他在雪地里站了许久,直到双脚失去知觉,才恍恍惚惚地转身离去,身后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很快又被新雪覆盖。
一切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暴雨冲刷着朱雀大街的青石板,陈府新换的鎏金门钉在雨幕中泛着冷光。
陈父身着绯色官袍,抚摸着户部侍郎的牙牌,浑浊的眼珠里映着满院盛开的金桂——这些都是陈叙白带来的荣华。
府门外,仆人们正将林府抄家所得的书画古董往库房搬,檀木箱碰撞声惊飞檐下栖着的寒鸦。
宣政殿内,太子将弹劾奏章甩在丹墀上,素笺在积水里晕开墨迹:「林砚与周正私通敌国,更与陈叙白行断袖丑事!」
他抬手示意,两名侍卫押着陈叙白跪到阶前。陈叙白扯开手里锦囊,一枚玉佩跌落掌心,温润的玉色映出林砚骤然睁大的眼——那是母亲临终前塞在他怀里的遗物,内侧还刻着「平安」二字。
「陛下明鉴!」陈叙白高举玉佩,指尖因用力而发白,「林砚身为帝师,却以权谋私,用权力逼臣就范,此乃信物……」
他突然剧烈咳嗽,鲜血溅在玉佩上,「我陈叙白生来便爱慕女子,怎会与男人有私情!断袖丑事,皆是他威逼利诱,我不过是为求自保!臣年少无知,受他胁迫,臣是冤枉的!」
他突然扯开衣领,露出脖颈处淡去的齿痕,「陛下请看!这伤痕便是他施暴的铁证!」
说罢,把玉佩扔到了林砚的位置。
「陈伴读已招认一切,林卿还有何话说?」
林砚望着陈叙白苍白如纸的脸,只觉耳边轰鸣如雷。前些时日陈叙白躺在他怀里,一颦一笑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几日未见,此刻那双含着泪的眼睛,却淬着他从未见过的冷意。
他颤巍巍伸手,从地上捡起玉佩。
「陛下!」林砚挣扎着叩首,额头在青砖上撞出血痕,「臣与周正通敌一事,恳请陛下彻查。」他望着陈叙白腰间新换的翡翠玉佩——那是陈家升任侍郎后,父亲亲手为陈叙白系上的。
「断袖之事是臣一人所为,陈伴读年少,是受微臣所迫,请陛下饶过他!」事已至此,他仍愿一人承担。
刑部大牢里,周正倚着潮湿的墙壁,听着狱卒谈论太子党羽如何瓜分林府田产。
他扯断束发的丝绦,长发散落遮住脸上鞭痕,忽然大笑出声:「好个卸磨杀驴!」
腰间断刃出鞘时,月光在剑刃上凝成一道霜,他最后望了眼京城方向,刀尖直直刺入心口。鲜血溅在霉斑遍布的砖墙上,洇出刺目的红。只留下一墙血书,臣愿以死来明此身,愿陛下彻查通敌一事。
流放那日,黄沙漫卷。
林砚戴着沉重的镣铐蜷缩在囚车里,忽然听见马蹄声由远及近。陈叙白骑着高头大马,玄色锦袍猎猎作响,嘴角勾起一抹笑:「先生,一路好走。」
林砚望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喉咙里泛起铁锈味。看着那个曾经在雪夜吃着桂花糕,小心翼翼亲他的少年。终究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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