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巨响，红色的酒瓶碎片像慢镜头一样从她脸颊边飞过，劝架声、哭喊声全都混合成一种尖锐的鸣响，挤压着她的耳膜。
“别吵了！”6岁的她用尽全身力气喊叫，声音却细弱得被瞬间吞没。
没有人看见她，也没有人听见她。
爸妈那两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庞，在梦中不断放大、旋转，如同最恐怖的漩涡，要将她渺小的身躯彻底撕裂。
一种冰冷的、名为绝望的液体，从梦中漫出，渐渐淹过了她的口鼻……
一阵几近窒息的压迫感猛地攫住了她！
鹿羽菲的头重重向下一点，额头险些磕在冰冷的课桌上。她骤然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后背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午后沉闷的阳光穿过教室的窗户，空气里漂浮着粉笔的微尘。周围是一片寂静，她无力地靠上背椅，小声地喘着气，头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得如此凌乱
梦境的碎片正飞速从指缝间流走，可那种冰冷的绝望，却像蛛网般粘稠地缠绕在心口，久久不散。
‘鹿羽菲!鹿羽菲.....’
她猛地看向后门面带微笑地回应道：“老师，怎么了？”
还未得到回应，鹿羽菲便瞧见老师身后的少年，少年穿着干净得一尘不染的白衬衫，身姿挺拔，正微微蹙眉看着她。他的眼神很静，像深秋的潭水，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探究。
“你怎么回事？不去吃饭，叫了几遍了都不说话！”
“不好意思……老师！我刚没回过神来…”鹿羽菲猛地起身走上前
这位老师叫周欣，出了名的严厉，学生见到几乎都绕着走，她严厉的看着鹿羽菲以最严厉的语气说着关切的话
“鹿羽菲，都几次没去吃饭了！身体跟不上学习还能跟上吗？”老师无奈的叹气
“那你带这位新同学去逛逛校园吧”
“好嘞，老师”
“蒋墨凛，是吧？”
“是的，老师”
“那你就和这位同学先去熟悉下环境吧”说完老师无奈地看了一眼鹿羽菲便走了
鹿羽菲没意识到老师已经走了，嘴里一直重复道“蒋墨凛...”抬起头后发现只剩下自己和新同学了，她热情地向他介绍自己
“你好！我叫鹿羽菲”声音清澈，一点不拘谨，反而带着些许洒脱。
少年向前迈了一步 “你好，蒋墨凛”
他的声音有些清冽的，吐字清晰，带着些许疏离感，他靠近的瞬间她闻到了一股很淡的、像是雪松混合着阳光的味道。这味道让她自惭形秽，也让她那颗被阴霾笼罩的心，不合时宜地、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那走吧。”
她领先半步走在前面，感觉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她的背影上。夏末的风穿过走廊，带着藤蔓植物的清新气息，却吹不散他留下的那股清澈的雪松余韵。
“呐，这边是初中部、图书馆、篮球馆…”她指着不远处的几处地方，但心里却十分不耐烦地喃喃着“真服了，老班！尽让我干苦差事…唉这人可真慢呀，我还想回去补觉呢…”
蒋墨凛从小跟着父母经商，经历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了，看穿了鹿羽菲微笑以及言语下的厌烦，不由怀疑自己
“她……讨厌我？”
鹿羽菲走在前面带路，但心里仍想着 “快点走吧，我还要回去补觉…”
蒋墨凛语调自然，不禁直白问出心中所想“你…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吗？被控制了？”
鹿羽菲呆住着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仍是冷静轻笑道“不是啊…只不过你是不是今天水喝多了？”蒋墨凛疑惑，但又觉着她本就该这样说话。
“满脑子跟进了水似的”鹿羽菲心里默念道。
“哎！走吧”她赶紧转移话题
“还差食堂了”
刚到食堂门口，他的身影便已行至她的身侧，他没有看她，目光顺着食堂里面望去。
“食堂买餐制是怎样的？”
“点餐，拿完餐就走。”
“喏，那边就是最好吃的窗口……”
鹿羽菲一边说，一边转头，蒋墨凛恰好低头询问，整张脸毫无预兆地撞进她眼里。
她瞬间忘了后半句要说什么，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清晰的念头：这人的脸是剥了壳的鸡蛋做的吗？又白又嫩，光洁得连毛孔都看不见，好想蹭点白过来啊。直到对方投来疑惑的目光，她才猛地回过神，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尴尬的咳嗽几声，强行收尾“好了！这就是学校全貌了，我们现在先回教室吧，确定你上课的座位…”
“能和你一起坐吗？”蒋墨凛的声音平静响起
鹿羽菲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请求又一次惊呆住了，紧张到自己又咳嗽了几声
蒋墨凛看她这般反应，唇角不自禁地勾起一抹宠溺的弧度，解释道：“其实，我是看到刚刚教室里每个座位上都有书包，就你的旁边没有……”
鹿羽菲这才明白过来，心下释然，很是爽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可以，同桌！”
鹿羽菲和蒋墨凛还未到教室门口就听到一阵欢声
“哇哦—这就是新同学吧，待遇可真不错呢！”
鹿羽菲平时在班里基本都很安静，与同学们的交际也不太主动，班里许多男生尝试过和她聊天，虽然鹿羽菲回了话，但仍旧是陌生的关系。当看到新同学在她身边时，许多男生心里更多的不是欣喜……
鹿羽菲非常不习惯成为这种关注的焦点，冷漠地看了几眼起哄的男生，便撇头侧身从男生们旁边快速走过，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仿佛刚才那个爽快拍肩的人不是她
“你好，我叫李皙然”面对李皙然突然伸出的友谊之手，蒋墨凛还沉浸在刚刚鹿羽菲冷漠的表情上，一句话的打断，让他回归现实
“哦…嗯你好，我叫蒋墨凛” 蒋墨凛面对这种场景，游刃有余地应付着
“你从哪里转过来的？”
“S市”
“S市？”
看来这人不太简单。
“走吧，有一个位置帮你安排好了”李皙然手刚搭上他的肩膀，蒋墨凛眼睫微动，余光却望向鹿羽菲。
“谢谢啊，这就不需要了，我已经提前找好座位了”他声音温和地回应。说完蒋墨凛便坚定地走向鹿羽菲，旁边的空位，拉开椅子坐下，李皙然本想拉住他，手却停在半空。
刚坐下，有些人便稀稀碎语 “他坐这个位置？那许安…”
课桌并不宽敞，他坐下时，那股干净的雪松混合阳光的味道再次隐隐约约的萦绕过来。鹿羽菲下意识的往窗边挪了挪，试图拉开一点无形的距离
“那个窗口的意面，真的很好吃？”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恰好只有她能听见。
鹿羽菲一愣，撑着脑袋，微微转过头，对上他依旧平静，却似乎带上一点探究的眼神。她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还以为他早就看穿了自己刚才在带他参观学校时的心不在焉和敷衍。
“…嗯” 她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扣着课本的边角
“那明天，一起去试试？”蒋墨凛说的自然，仿佛这只是一个同桌之间最普通的提议。
鹿羽菲的心跳漏了一拍，一起去食堂？这意味着他们会并肩走在拥挤的过道，会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会被更多像刚才那样的目光注视……
“看情况吧…” 她含糊的应道，迅速找了个借口。“我有时候……睡得忘了时间，也不经常去食堂吃饭。”
她习惯地为自己可能的退缩预留了空间，夜晚的失眠让她十分头疼，白天她也只愿待在一个安静且安全的角落里。
蒋墨凛看了看她，没有勉强，只是“嗯”了一声，便转回头去整理自己的新书本。
下午的课程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继续。鹿羽菲能清晰地感觉到身旁多了一个人的存在。他听课很专注，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翻动书页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当她偶尔走神，视线飘向窗外时，余光里总能瞥见他线条清晰的侧脸和低垂的眼睫。
那颗被阴霾笼罩的心，似乎总在不合时宜地，为他细微的动静而轻轻悸动。
放学铃声响起，鹿羽菲几乎是立刻开始收拾书包，动作快的像是要逃离什么。
“鹿羽菲。”蒋墨凛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动作一顿，抬起头。
只见他从笔袋里拿出一枚有些褪色，压的平整的羽毛书签，轻轻推到她的桌角。
“这个，刚来的时候你掉在走廊了。”
鹿羽菲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笔袋—里面那枚她用了很多年，视为某种微小护身符的书签，果然不见了。大概是白天梦醒恍惚时掉的。
“……谢谢哈”她拿起那枚羽毛书签，冰凉的触感却让她指尖有些发烫。他注意到了，甚至还帮他捡了回来。
“不客气啊…同桌。”蒋墨凛的语气里似乎含着一丝极淡的笑意，他背起书包，身形挺拔的站在过道，“明天见。”
说完，他便随着人流走出了教室。
鹿羽菲感到有趣地轻笑了几声，她默默地想，这个同桌好像和她之前想的，有点不一样。
而已经下楼梯的蒋墨凛，回头望了一眼高二年级所在的楼层，眼前浮现出她拍他肩膀时强装的爽朗，介绍校园时眼底的不耐，以及看到他脸时瞬间的呆滞和冷漠。
这个新学校，和他之前想的，好像也不一样。
因为，多了一个叫鹿羽菲的，口是心非……的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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