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放学的铃声终于响起,比预备铃更多了几分雀跃的意味。蒋墨凛几乎是立刻转过头,那句“一起去食堂吗”已经到了嘴边。
然而,话却哽在了喉间。
身旁的鹿羽菲,不知在哪个课间,已经再次沉沉睡去。她的呼吸轻浅,长睫在眼下投出柔和的阴影,阳光将她侧脸细小的绒毛染成淡金色,整个人像一件易碎的瓷器。
他静静看了几秒,将那句邀请无声地咽了回去。他站起身,动作刻意放得很轻,对走过来想叫他一起吃饭的李皙然比了个“嘘”的手势,用气音说:“走吧。”
李皙然了然地点点头,两人悄声离开了教室。
食堂里人声鼎沸,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蒋墨凛和李皙然端着餐盘,好不容易在角落找到了位置。
“怎么样,还适应吗?”李皙然一边坐下,一边自然地打开话题,“咱们学校虽然管得严了点,但师资和氛围确实没得说。就是食堂这意面,号称招牌,但味道也就那样,吃多了就腻了。”
蒋墨凛用叉子卷起几根面条,尝了尝,中肯地评价:“还可以。”
“不过~你为什么要从S市的学校转到森庭学院这里?”李皙然满脸的好奇
“我父母工作忙,上了高一下册才知道户籍不在A城,还在南市。”
“那边节奏快吧?我表哥就在A城上学,说竞争特别激烈,每个人都绷着一根弦。”
“嗯,不同学校制度不同。”蒋墨凛应道,语气平和,但并不热络。
“那你上的是A城的哪所学院啊?”李皙然继续追问道
“琉瑛。”蒋墨凛语气平和。
“我靠!琉瑛!普通人靠成绩都挤不进去呢。”李皙然震惊地看向蒋墨凛,眼里多了几分欣赏。
蒋墨凛十分平静,心里却觉得这人有趣极了。
李皙然似乎习惯了他这种略显冷淡的风格,也不在意,又开始自顾自地说着学校里的趣事,哪个老师外号叫什么,哪条校规最形同虚设,篮球馆什么时候人最少……
蒋墨凛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点点头,或简短地回应一两个字。他的目光偶尔会掠过食堂门口,像是在确认什么。
李皙然说着说着,话锋不经意地一转,带着点感慨:“不过你也算来得巧,要是再早半个学期,坐鹿羽菲旁边那个位置,可没那么容易。”
蒋墨凛卷面条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眼,看向李皙然,等待着他的下文。
李皙然压低了点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语气:“你刚来可能不知道,之前坐那个位置的,是许安。”
“许安?”蒋墨凛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疑问。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追问。
见引起了对方的兴趣,李皙然来了劲儿:“对,许安。他跟鹿羽菲……呃,关系挺好的。”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反正那时候,许安几乎是默认守在她旁边的,别人也插不进去。后来好像是家里出了什么事,突然就休学走了,挺突然的。”
李皙然耸耸肩,用吸管喝了一口饮料,总结道:“所以我说你来得巧嘛。他走了,那个位置才空出来。不过,鹿羽菲从那以后,好像也更独来独往了。”
蒋墨凛沉默地听着,眼神沉静,看不出太多情绪。他想起鹿羽菲那带着疏离的“阳光”,想起她眼底的疲惫,还有她下意识与人保持距离的姿态。
“是吗。”他最终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听不出喜怒,随后便低下头,继续安静地吃着盘中已经有些微凉的食物。
但这个叫“许安”的名字,连同他与鹿羽菲之间那段模糊的过往,已经像一颗投入深湖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阿羽!阿羽!”舒楠语舒楠语匆匆吃完午饭,想着鹿羽菲可能又没去吃,便特意绕回教室。果然,那个熟悉的身影还趴在桌上,睡得正沉。
舒楠语看到她被太阳晒到,立即上前挡住阳光。俯身贴近鹿羽菲的耳朵
“阿羽?醒醒,你又不吃午饭了。”她轻轻推了推好友的肩膀。
鹿羽菲迷迷糊糊地半抬起头,含糊地嘟囔:“楠语?”
舒楠语被她这少见的迷糊样子逗乐了,正准备再叫她,忽然听到教室后门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回头,瞬间,眼睛微微睁大。
门口站着一个从来没见过的男生。个子很高,穿着干净的校服,身姿挺拔。他手里提着一个透明的餐盒,正安静地看着她们这边。午后的阳光从他身后漫进来,给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光晕。
舒楠语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哇……这谁啊?新来的?长得有点……过分好看了吧?她飞快地在心里评价道,目光不自觉地在他清俊的脸上多停留了两秒。
他走进教室,将餐盒和牛奶轻轻放在鹿羽菲桌角。
随即,她的视线迅速下移,落在他手中那个显眼的餐盒上,大脑立刻开始了高速运转:他是来找阿羽的?还带了饭?这是什么情况?
舒楠语这才反应过来这就是鹿羽菲昨天说的新同学。
“你好啊,我是舒楠语!”舒楠语语气亲和,吐字清晰。
“你好,蒋墨凛。”蒋墨凛语气平淡,但略显温柔。
舒楠语本想再聊聊,结果话到嘴边…看到鹿羽菲还在周公钓鱼,便俯下身凑近她的耳垂,用手捂住嘴型
“你这同桌挺帅的哈”
说完便先识趣地走了。
过了一会儿,鹿羽菲终于彻底醒来,对着桌上的食物发懵。
“……这是?”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看你没去食堂,顺便带的。”蒋墨凛平静地回答。
鹿羽菲迟钝地眨了眨眼,记忆慢慢回笼,似乎……楠语来过?还说了什么……帅哥?
她下意识地看向门口,哪里还有舒楠语的身影。只有身旁这个新同桌,和他带来的、正散发着温热气息的意面。
他没有叫醒她,只是回到自己座位,拿出一本书安静地看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鹿羽菲被隐约的人声吵醒。她迷茫地抬起头,大脑还是一片混沌,下意识揉了揉压出红痕的手臂。然后,她的目光定格在桌角那份陌生的食物上。
她眨了眨眼,有些懵。
她打开餐盒,食物的热气微微熏湿了她的眼眶。
“谢谢啊。”她的声音迷糊,精气神不佳。
蒋墨凛听后,余光看向鹿羽菲,嘴角却不自觉的上扬。
午休结束的预备铃尖锐地响起,彻底驱散了鹿羽菲脑中最后一丝睡意。她迅速收拾好餐盒,深吸一口气,试图将精神状态调整到上课模式。
下午的第一节是历史课。历史老师声音平缓,讲述着悠远的年代,阳光透过窗户,在课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鹿羽菲努力集中精神,但饱食后的困倦和之前的深度睡眠让她还是有些精神涣散。在一次记笔记的间隙,她的笔不小心滚落,朝着蒋墨凛的座位方向滑去。
她正要弯腰,却见蒋墨凛已经自然地俯身,修长的手指轻松地拾起了那支笔,递还给她。
“谢谢。”她低声道。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依旧落在自己的笔记本上,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这节课的后半段,当鹿羽菲偶尔因为思路跟不上而微微蹙眉时,蒋墨凛会将他记得更清晰完整的笔记,不动声色地往桌子中间挪一点,方便她参考。没有言语,只有一种无声的、恰到好处的支持。
接下来的物理课节奏很快。老师在黑板上写下复杂的公式,鹿羽菲听得有些吃力。在一次随堂练习时,她卡在一个受力分析图上,笔尖悬停良久。
“妈呀,老钟又讲这么快!烦死了!!!”鹿羽菲怨气十足地看向物理老师。
蒋墨凛很快完成了自己的部分,他侧目看了一眼她停滞的笔尖,然后拿起自己的尺子,在他的草稿纸上,将那个关键的辅助线,用一种更清晰、更直观的方式重新画了一遍,随后将草稿纸不经意地轻轻推向她那边。
他的动作依旧很轻,没有打扰到任何人,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我在教你”的意味,更像是一种纯粹的思路分享。
“哎呦我去,这思路不错。”鹿羽菲看着那条清晰的辅助线,茅塞顿开,立刻低头演算起来。解决难题后,她轻轻舒了口气,下意识地转头想向他道谢,却见他正专注地看着黑板,仿佛刚才的帮助只是他随性而为。
“算了,也许我自恋罢了。”鹿羽菲以为是他自己随意而为的罢了,便放弃了这样道谢的念头。
就在下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即将响起,大家已经开始收拾书包,教室里弥漫着放学的轻松氛围时,班主任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通知一下,”班主任的声音让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接到学校临时安排,今晚全体上晚自习,现在休息二十分钟,不要走远。”
“啊——”
教室里顿时哀嚎一片,抱怨声四起。
鹿羽菲也轻轻叹了口气,有些认命地将拿出来的书包又塞回了桌洞。她抬起头,想看看窗外缓解一下郁闷的心情,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她瞬间忘记了呼吸,甚至忘记了刚刚宣布的“噩耗”。
窗外的天空,正在上演一场极致绚烂的燃烧。
大片大片的云彩被夕阳染上了浓烈的色彩,从炽烈的金橙,到温柔的粉紫,层层晕染,如同打翻了的巨大调色盘,瑰丽得近乎不真实。温暖浓郁的霞光毫无保留地泼洒进来,将整个教室、每一张课桌、每一个人的脸庞,都镀上了一层温暖而梦幻的金色光晕。
“快看窗外!太美了!”有同学率先惊呼起来。
原本躁动抱怨的教室,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几乎所有人都被这壮丽的自然景象所吸引,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那片燃烧的天空。惊叹声和低低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充满了纯粹的欣赏与感动。
鹿羽菲看得有些痴了。那温暖的光线仿佛带着温度,穿透了玻璃,也悄然照进了她内心深处某个冰冷的角落,带来一种久违的、平静的慰藉。连日来的疲惫、深藏心底的阴霾,似乎都在这一刻被这铺天盖地的温暖色调暂时驱散了。
她无意识地,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瞥向身旁。
蒋墨凛也没有在看书或整理东西。他同样侧着头,望着窗外。霞光落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柔和了他平日略显清晰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目光从远方收回,转向了她。
两人的视线,在弥漫着暖金色光线的空气中,不期而遇。
这一次,鹿羽菲没有立刻躲闪。
在那片被黄昏浸染的、短暂的静谧里,在周围同学低低的惊叹声中,他们仿佛共享了一个无声的秘密。喧嚣远去,规则暂歇,只剩下窗外那片燃烧到极致的天空,和彼此眼中映照出的、温暖而明亮的光。
直到霞光渐渐褪去,绚丽的色彩融于暗蓝的暮色之中,教室里的灯光“啪”地一声齐齐亮起,白光驱散了魔幻的金黄,现实的气息重新回归。
蒋墨凛率先移开目光,低头整理着晚自习要用的书本,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从未发生。
“…什么鬼?心脏出问题了?”鹿羽菲猛地转过头,心跳却失序地漏跳了几拍。她看着窗外天际最后那一抹恋恋不舍的橘红,心里纷乱的愁绪也随着这片刻的美好而随之减少了。
这个被迫停留的黄昏,因为这个不期而遇的、共有日落,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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