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隐隐带着火气,观天一愣,不知道师兄又发的什么神经。
不过他早就习惯了凌渊想一出是一出的鸟性,见师兄面露不快,观天既不在意也不怕他,他迈着小短腿哒哒的走到凌渊近前,把手里的伤药展示给凌渊看,好脾气的解释道:“我去药堂拿药了,黄老鼠叫白老鼠去修炼,我看它也没什么事好做,就让它跟着去了。”
凌渊听了这句话,脸色稍缓,然后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道:“得了吧,我看是黄毛叫白毛去玩了,就它们俩那个鼠样,还修炼,先学会说人话再说吧。”
观天无言以对,不知道耗子精又怎么惹他喜怒无常的师兄了。
凌渊扫了一眼观天手里的瓷瓶,语气缓和了些,“去药堂拿药干什么,我不是说了这点小伤不打紧吗?”
观天被凌渊狗咬吕洞宾的泼了一盆凉水,也不在意,他拿着药瓶晃了晃,斟酌着哄道:“小渊,你昨日的伤还没好全,今天又添新伤,虽然靠灵力恢复伤势确实有助于修炼,但过犹则不及,新旧伤交叠也不利于之后的修行,你不要硬撑,回去我给你上一下伤药吧。”
这句话一出口,凌渊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温和了下来。
方才凌渊从阵法里踉踉跄跄的爬出来时,下意识的看向远处的屋檐,却没看到观天,心里瞬间咯噔一下,落了个空。
这感觉有点像用竹篮去舀水,本以为出来是满的,但抬起来却什么都没有,当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已经习惯了每次出来都有小师弟坐在那里等他,这几年来日日如此,基本只要他一抬头,就能看到那双清澈的眼睛,心里也会有一种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感觉,觉得阵法里的疲惫都被一扫而空了。
但今天却没看见。
凌渊的心里不可抑制的生出一种强烈的不适来,这不适从那空荡荡的屋檐下开始,沿着他的视线一路烧到了他的心里,落地成一种抓心挠肺的失落。
毫无来由,也毫无意义,但就是烧的他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耗子精。
但凌渊眉毛刚皱起来,就听旁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顺着声音看去,见观天从竹林小路迈步而来,他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抬头视线一扫过来,如水的眸子对上凌渊的眼睛,凌渊心里的失落立刻就消了一半。
但剩下的一半仍然在叫嚣,以至于他本来想表现的平和一点,但一出口仍控制不住的带了火气。
他毫无道理的拿白耗子精开涮,心里仍觉得堵得慌,直到观天这句半哄半劝的话一出口,他心里剩下的一半火气才忽悠一下灭了。
凌渊的视线落在师弟掌心里的瓷瓶上,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观天不是不见了,而是去给自己拿伤药去了。
这孩子为什么就这么能讨他喜欢呢?
凌渊这么想着,终于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确实不是个东西,实在是太无理取闹了,一点也不像一个威严的师兄该有的样子。
他被观天三两句话哄好了,没好意思继续他无理取闹的怒火,抬手接过观天手里的瓷瓶,大爷一样的点了点头,“行吧,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我们回去吧。”
然后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二百五摆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就依你好了的姿态,屁颠屁颠的跟在观天身后走了。
观天无意训狗,却轻易顺好了他师兄的毛,他和凌渊一起回了小院,进屋后直奔屋内的软凳,示意凌渊坐到对面的软榻上。
凌渊心里还在嘚瑟,他把药瓶一扔,丢进小师弟手里,也不矫情,一脱上衣袒露出后背上的伤口,大大咧咧的背对着观天坐在软榻上。
他怕血淋淋的吓着小师弟,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暗中运转了灵力,悄无声息的治愈了部分伤口,阵法不会置他于死地,背上的伤不严重,多是外伤,基本一个周天就可以愈合完,凌渊刻意留了一点给观天,满足一下小师弟照顾人的愿望。
观天拿着瓷瓶,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遍凌渊的后背,发现都是些皮肉伤,只有一些细小的血痕陈列在上面,也都基本不流血了,他放心了些,小心的打开伤药瓶,倒了一点白色的粉末在掌心里,认真揉开了,才仔细的涂在了凌渊的后背上。
一直以来都是凌渊在照顾观天,虽然观天两年前就可以自理了,吃饭洗澡之类的都已经不需要他,但凌渊仍旧习惯照顾他,没事给观天打点木工,做个吊床躺椅什么的,或者带着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师弟去山里遛弯,招猫逗狗什么的,甚至凌渊看见一朵野花,摘到一颗野果,他也习惯性的留给观天,几年下来,照顾小师弟这件事几乎要刻在他的本能里了。
至于被观天照顾,这还真是头一次。
凌渊一边在心里感叹,“老怀甚慰”的自我感动,一边嘚瑟的恨不得拿留影石记录下这一刻,把观天的每一个动作都刻在脑子里,等闲下来的时候拿来反复回味。
结果他还没嘚瑟完,下一秒,一阵尖锐的疼痛针扎似的从背后传来。
凌渊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差点没稳住自己撑在膝头上的胳膊,摔个五体投地。
观天沾着粉末的手刚碰到凌渊的伤口,就明显感觉到师兄的脊背紧绷了一下,他一愣,立刻停了下来,关切道:“小渊,怎么了?你是觉得疼吗?”
凌渊僵硬着脸,努力憋住牙关间的呻吟,说不出话来。
凌观天这个小崽子,基本没去过药堂,师父和师兄一直把他护的很好,他本人也不是个喜欢上房揭瓦,上蹿下跳的野猴子,以至于从来没有磕碰过,也就没有抹过一次伤药。
观天只偶尔见过掌门拿这种伤药给凌渊,他虽然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他不知道这种外形一样的伤药瓶,内里却是千奇百怪的,有的温和些,敷起来就没感觉,但有的却特别狠毒,沾一点在伤口上都仿佛是被烙铁烫了一般,疼到四肢百骸都跟着颤抖。
而凌观天,拿的就是最狠毒的那一种。
凌渊心里美过了头,根本没注意到师弟手里拿的是哪一种药,这堪比凶器的玩意刚碰到他的后背,他就觉得自己的后背让火燎了,瞬间就从蹭掉了一层油皮,变成了蚀骨之痛!
但他绝不愿意在师弟面前示弱,哪怕心里已经恨不得就地打滚了,偏表面上还端着他的师兄包袱,硬是一声不吭,忍着后背的灼烧之感,从牙缝里憋出一句“无碍,你继续……”
这两个人一个敢说一个敢做,观天闻言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一巴掌拍在凌渊的伤口上,任何一点细小的伤口都让他用药糊上了。
凌渊活生生让师弟糊出一身冷汗。
凌观天没照顾过人,抹药的手法相当的粗暴,凌渊觉得经历过这次的“照顾”,天劫都不算什么了,哪怕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也不过如此。
终于,半个时辰后,刀山火海结束了。
凌渊把崩的死紧的肌肉松开,觉得自己简直崩成了一块棺材板,稍微一动骨头就嘎吱作响。
再没有什么比这半个时辰更难熬的了。
结果他一口气还没松完,观天又拍了拍他,毫无自觉道:“小渊,你转过来一下,给你抹前面的伤口。”
凌渊:“……”
大可不必。
凌渊瞬间运转全身灵力,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愈合了,他扭过头面对观天,幅度之大差点把脖子扭断,睁眼说瞎话道:“没有了,我就伤了一点后背,你方才都帮我处理完了。”
观天拿着药瓶,把师兄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他对上凌渊的视线,突然掰过凌渊的脸,温和而不容置疑道:“别动,我看到你脸上的伤了。”
凌渊:“……”
你的眼睛怎么就这么尖呢?
观天没看到师兄眼里一闪而过的绝望,一只小手捧着凌渊的下巴,另一只手轻轻的点在凌渊脸颊边的伤口上。
脸上的肉更软,也更敏感,对疼痛的感知远比后背强,凌渊终于没克制住自己的表情,眉头一皱,嘶一声躲开了。
观天手一空,剩下的药直接怼到了凌渊的下巴上,简直像给他画了个大花脸。
凌渊顶着一点也不威严的大花脸,终于端不住他的师兄气度,哭笑不得道:“不用了小师弟,算师兄求你了,您老人家去那边歇会吧,我真的已经好了。”
观天闻言从善如流的住了手,眼神清澈的看着凌渊,真诚发问:“小渊,你是觉得疼吗?既然痛,我方才问你的时候你为何不说呢?”
凌渊:“……”
你还教训起我来了?!
凌渊几乎想跑出去哭一场,怀疑他平时没事就欺负耗子精和仙鹤遭了报应,上天专门派观天来给他添堵。
他的脸色几乎瞬息万变,花花绿绿好不精彩,观天对上师兄五颜六色的脸,与他大眼瞪小眼片刻,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自己似乎戳到了师兄高傲的尾巴骨。
他这情商来的相当晚,也相当的没有诚意,但也算聊胜于无,观天眼观鼻鼻观口的坐正了,将那堪称凶器的药瓶收了起来,平生第一次有点心虚。
他一言不发的拿帕子擦掉了师兄下巴上的药粉,干巴巴道:“既然伤好了,那就不抹了罢。”
凌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观天一擦完药,凌渊就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套上衣服,药确实是有奇效的,涂上去的瞬间便化在了伤口里,并不黏在皮肤上,火燎过后是一片冰凉,凌渊背后小一些的血痕抹完药就看不见了,连疤都没留一点。
观天见师兄行动无异,知道他确实没有大碍了,便从软凳上爬下来,进了里间掏出一盒东西,递到凌渊面前。
凌渊刚系好腰带,抬眼一看,见观天手里拿着一盒点心,是师父之前奖励给观天的。
无拘真人的厨艺堪称一流,但他不常下厨,据掌门所说是养凌渊以后天天围着灶台转,转的他直接对厨房有阴影了,以至于现在几乎不做饭了。
但孩子长身体也不能没有吃的,于是掌门干脆培养起仙鹤的厨艺,让仙鹤用鸟毛味的东西祸害他两个弟子,到现在,掌门只偶尔做些点心之类的零嘴,当做奖励给两个弟子,算是对他们认真做功课的表扬。
观天手里拿的就是他日积月累攒下来的奖励。
凌渊没伸手,面无表情的问:“你拿这个干什么,给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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