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秋淡定地喝了口凉透的茶。
王11很想吐槽咱这时候就不要硬凹这从容风度了能不能赶紧告诉我……但忍住了。
他向来是擅长脑子里波涛汹涌面上平静无波的。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在游戏测试副本里，同事们都还挺信服他。
“就是升级后的自带技能，”黎秋慢条斯理地说，“S级员工获得专属技能之后，每次进入游戏可以自选一个带入。”
他的话音稍稍顿了一下：“对了，就跟你入职测试的那个本差不多，记得吗？”
这怎么可能不记得，王11苦笑：“记得，我意外获得了一个buff，流失之视。”
大概没想到他连技能名都记得，黎秋面上掠过一丝惊讶：“……应该是吧，不过你们会获得什么专属技能是随机的。”
“也就是说，我还有可能会再次获得这个技能了？”王11满怀希望。
“啊？这个技能有什么好？”黎秋笑了出来。
他的长相其实偏冷峻，笑起来眉眼舒展开来，却显得多了几分俏皮可爱。
王11因此愣了愣，一时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才会不那么像表白）。
黎秋却没等他回答，而是接着说了下去：“之后再升SS时又可以获得一个技能，以此类推。”
“所以，你有四个？！”王11惊道，“每次进游戏可以自己选择用哪个吗？”
“你……知道得挺多，还知道我的等级，”黎秋说，“这个对我来说其实没什么用，但如果运气好，技能偏实用的话，对刚升S级的员工还挺有用的。你下次进测试前可以留意一下。”
黎秋说完就站起了身。
“老大你……要回去了吗？”王11问。
“嗯，谢谢你收留我看电视，”黎秋说，“很开心。”
这话听着……有点客套啊。
王11将心里的失落掩去，也站起身对黎秋露出笑容：“那你怎么回去？现在好晚了。”
“喊了司机来接我，”王11租的这间房子很小，黎秋已经几步走到了门廊，“明天见。”
“明天见，老大。”王11挥手作别。
等黎秋走了，王11才环顾了一圈，从柜子下面拿出没拆的快递来一一拆开。
其中有他从一分购里买的厨房百洁布，有一套新发的迷你游戏手办，有一本一时好奇买下但估计永远不会看的书。
还有个大一点的方盒子，不知道是什么，王11心存疑惑地慢慢用快递刀划开胶带。
里面的盒子上画着一个造型简洁的头盔，塑封包装完好无损。
是公司最新的那个研究成果，当□□感游戏的最先进超小脑机科技，全公司所有人都想要的那款。
王11想起团建之后的晚上，黎秋问他要地址，说要寄个东西。
原来不用赢得游戏，也可以获得奖品。
王11一个人坐在家里的地板上，望着电视里还在播放的柯南动画片，毫不克制地嘿嘿笑了起来。
“阿远，”第二天一上班王11就去蹲阿远，“技能升级这么大的事儿你都能憋住？快告诉我你觉醒的是什么！”
阿远不知道晚上干什么去了，没精打采打着呵欠应付他：“我以为多大事儿，我那个很鸡肋……”
“有多鸡肋？”王11追着他进了茶水间，“说说嘛，我还不知道我的会是什么！”
这感觉好神奇，就像是弟子们在某个门派学习仙法，顿悟之时将要觉醒专属的个人技。
“看你这兴奋劲儿就知道你抱着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阿远垂着眼兴趣缺缺，“等被现实打击了就知道了。”
王11撑住下巴看他：“这么说……你是被打击了啊，真会吊人胃口，我更好奇了……”
“走走走，”阿远轰他走，“我的技能就是做饭，烹饪技能点满！满意了吗？”
这个……王11忍不住大笑出声，是真的很鸡肋啊！
“如果你抽到特别有用的，”阿远威胁他，“我们的友谊将会宣告结束。”
或许是命运看王11太过得意，立刻便给了他一个警告。
晚上下班之后他没急着走，心里还想着黎秋那句“明天见”，总觉得不能失约。
醒醒啊王11，他心里理智的那个声音劝说着自己，黎秋只是随口道别，并不是在做出什么承诺啊。
……但是他说明天见啊。当然了，这个声音来自他脑子里的非理性。
激烈的天人交战中，王11忽然接到一个电话。
“……爸？”他有些意外。
“最近在忙什么？”父亲那边的声音听上去很轻松，想必是没什么着急事，只是突然想起他这个儿子了。
“在打工做牛马呢，”于是王11也轻松作答，“即将混入高层了，不要担心。”
“少吹牛啊，”父亲轻咳了一声，“我跟你有正事儿说，你现在是不是在那什么……就你总玩的那些个游戏制作公司里呢？”
王11闻言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稍等下，我出去再接。”
父亲的声音变得低沉了几分：“那你等下回给我吧。”
“好好好，我正准备下班呢。”王11说，手上迅速将自己的账号退了。
他走到公司门口时，看到黎秋正和黎夕辉一起站在门口说些什么。
他们身边还有几个似乎也是公司高层的家伙，松松散散地站成一个半圈。
这时候公司门口不时会路过几个下班的员工，看到领导们在外面，一个个都目不斜视地打了卡从侧门溜走。
王11从打卡闸机出来之后犹豫了一下，先拐个弯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下，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包，才又站起身跟着大家从侧门出了公司。
这里出来是个餐饮居多的小巷子，王11从门口音箱的杂声中穿过，最后来到巷子尽头的一片空地。
“爸你接着说。”
“那天听你妈说了一句，说你去那个游戏公司偷学游戏开发了，我还以为你去学写程序了，”王11的父亲说，“结果是去玩游戏？”
“也不算吧，我现在主要是做测试，”王11解释说，“就是发现和解决bug，研究他们游戏设计的思路，也……也学习一下公司的管理方式。”
一般来说，他这样说的时候父亲都会表现出欣慰。
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父亲好像对他积极主动的态度并不买账。
“我的渠道说了，这个公司很有问题，我看你趁早回来算了，你说你也老大不小的……”
“说得对。”王11说。
“你别急着反驳……啊？”
“这个公司确实大有问题。”王11严肃道。
父亲显然不太习惯这种对话模式：“哪里……你觉得哪里有问题？”
尽管这一片没什么人，王11还是压低了声音：“我觉得他们在通过各种大规模的游戏测试掩盖什么不法勾当，我想调查一下最近的员工失踪情况。”
“……看来我的渠道还挺靠谱的。”父亲说。
“这是重点吗？！”
“所以说你还是趁早回来吧，我和你妈担心你的安全，”父亲开始祭出杀手锏，“龙儿啊……”
“哎哎爸爸爸，”王11吓得一叠声喊道，“差不多得了，我明白我心里有数……”
“我知道。”
“你还别不信……啊？”
王11的父亲笑了一声：“总之你知道这事儿就行了，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上班归上班，别把自己搭进去。”
“昂……好，那爸你能解冻我卡了吗？我最近……”
电话那端传来一阵忙音。
啧，王11望着黑下去的屏幕笑了一声。
不过，既然父亲都知道这公司有问题，看来还真不是小问题。
他心里涌起一丝担忧。
黎秋……是安全的吗？在这件事情上，自己能信任他吗？
游戏里那个问题又在他脑海中浮现。
王11把手机放回口袋，转身又往公司的方向走回去。
其实……刚结束的那个剧场主题的测试，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在故事结尾的那段时间，他还真有点被这些人各种各样的执念打动。
人人都有梦想，但大部分人最终都因为种种原因放弃了它，将它当做一个幻梦丢在艰辛生活的背后。
能够去追梦的人，总归是幸运的。
王11不由在想，自己也有过什么梦想，或是执念吗？
好像是没有的……
或者说，他可能一直都在寻找。
公司门口刚才那群领导不知道去哪了，这会儿公司的大厅里静悄悄的。
王11回到他之前整理包的那个沙发，顺着沙发垫的缝隙摸了一下。
一无所获后，他又仔仔细细摸了一遍。
见鬼了。
刚才不确定公司的工卡上有没有他不知道的功能，王11特意把工卡“遗落”在了这里。
没想到这才十来分钟，那张被掉在沙发缝隙里的卡竟然不翼而飞。
王11愣了一下，更夸张地开始满地乱找。
估计八成是被人捡到上交了，王11想着，自己做戏却是要做全套。
在这儿找一会儿，再去打卡机附近看看，就可以直接去问前台了。
他还在磨磨蹭蹭地表演惊慌，忽然余光看到有个人朝他走过来。
王11尽量自然地抬起头，却正好和黎秋带笑的眸子撞在了一起。
“找这个？”黎秋递过一张黑色的卡给他。
“啊啊对对对，刚才不小心落这儿了，”王11连连点头，“你怎么发现的？”
黎秋耸耸肩。
“老大，我……收到头盔了，”王11说，“今天一直没看到你，还没来得及……谢谢。”
其实他想说的不是谢谢。
他最想问黎秋的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关照自己，为什么要送他礼物。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喜欢吗？”黎秋一无所觉地问，“那天我看你好像没多大兴趣。”
“我喜欢啊……为什么这么说？”王11面上没显出什么，心里却很是开心。黎秋说看自己没兴趣，是不是就说明黎秋也认真观察了自己的反应。
就像……他很难把目光从黎秋身上移开一样。
但黎秋立刻回答了：“大家都为它欢呼的时候，只有你一脸茫然。”
“……哦。”
王11低下头看到他们近在咫尺的脚尖。他今天穿了一双普通的运动鞋，黎秋的皮鞋则一如既往地光亮。
“老大，”他撇了撇嘴，“你是打算用公司的先进产品打我的脸吗？”
黎秋怔了一下，直接笑出了声。
再次看到黎秋这种不设防的笑容，王11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才对嘛，他们明明是同龄人，黎秋却活得像个中年人似的。
虽然是说了傻话，但能把黎秋逗笑，还挺有成就感。
“你怎么……会这么想？”黎秋笑够了才问他。
这次换王11耸了耸肩。
能怎么想，这就是排除所有错误答案后，唯一的可能啊。
“吃饭了吗？”黎秋又极度跳跃地问。
三分钟之后王11坐在黎秋对面，望着餐桌上精致的前菜和小酒杯发呆。
“我记得我们是家游戏公司吧……”王11念叨着。
除了餐厅，茶水间，茶歇室……公司的地下一楼居然还有一个如此精致的小餐厅和吧台。
“普通员工没有这边的权限，”黎秋说，“这里虽然只是普通商务接待水平，但我实在不想走路了，随便吃点？”
“你管这叫随便吃点？”王11开玩笑说，“这里一顿饭得花我一个月工资吧？”
黎秋笑着摇头：“不至于，当然如果你想花也花得掉。”
我是那意思吗……王11大大地无语。
不管怎么说，能连续两天和黎秋一起吃晚饭，真是太好了。
这里是家以日餐为主的清吧，菜上得挺快，但分量都不大。
从菜量上看，确实称得上是“吃点”。
大概想要吃饱的话，真得花掉王11一个月的工资。
王11有点想问问黎秋还想不想去自己家。
昨天黎秋走后，他把家里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拖了地，擦了所有台面，甚至把纱窗都拆下来洗了洗，现在可以说是窗明几净。
他还计划今天回去的路上补充点水果零食饮料来着。
但话还没出口，刚才黎秋坐下时说的那句话又突然飘进了他的脑子。
“为什么不想走路？”王11问。
他注意到黎秋每道菜都只随便吃了一口，倒是把手边的酒全喝了，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在虐待自己的胃。
黎秋抬眼看他。
这一眼里似乎有许多东西，但又没有任何东西变成语言到达王11的耳朵。
“就是累了。”他说。
“那酒还是少喝吧。”王11伸出手，十分僭越地替他挡住了杯口。
正要给黎秋倒酒的服务员都愣住了。
“也好，”黎秋答应着直起身，靠在高脚凳的椅背上，“十一，你用过那个头盔了吗？”
“还没有。”王11如实说。
他昨天忙于居家保洁工作，还无暇体验新设备。
黎秋挑了挑眉：“真没兴趣？那我要不……”
“不行！”王11立刻说，“送我的就是我的了！”
“我也没说要送你啊。”黎秋指出。
“没说吗……”
好像是没说。
完了，白高兴了。
“那……”王11感觉舌头有点打架。
黎秋大度地挥挥手：“但你喜欢的话就送你吧。”
哎这人……王11感觉自己像只小狗被黎秋牵着指哪打哪，心里忽然就有点不太得劲。
“怎么，”黎秋歪头看着他的脸，“生气了？”
王11摇摇头：“怎么可能，其实我……我是好久没在家打游戏了。”
“这个我知道。”黎秋淡然说，“我能看到你的游戏账号。”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喂……”王11欲哭无泪。
这个公司的员工到底还有没有**啊！
王11到底没能问出那句要不要来我家。
黎秋吃完饭就神色有些倦怠地说要去休息了，王11当然是叮嘱一番赶紧溜了，哪敢再留人。
他回到家先把家里的电脑打开，升级了一下游戏系统。
好久没登录，邮箱里积攒了许多邮件，王11选择一键领取。
之前存了些积分没兑换，快到期的有好几千分，他随便在商城换了换东西。
这下没什么别的理由拖延了，王11戴上头盔，等待新设备载入完毕，登上了一个自己以前经常玩的游戏。
短暂的一片漆黑之后，世界在他面前拉开大门。
这里是他曾经最流连忘返的地方，如同彼得潘的梦幻之岛，又像潘多拉的宝盒，有太多他未闻未见的东西，也发生过许多的故事。
可是这一次，在公司内侧的各种游戏世界里深度体验过之后，再回到这里不免有几分恍惚。
王11不由在想，眼前这道坚固的城楼，会不会也曾在战火中吞噬过许多玩家的ID呢……
醒过神来才暗骂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做两天内测真以为自己是孟姜女了吗？！
他去门口找NPC领了任务，习惯性地开了个疾风加速赶往目的地。
久违的风声掠过耳边，王11这时才忽然回过味儿来。
是因为看到自己很久没有进游戏，黎秋才送了新的头盔给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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