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周学校的功课依旧很繁重。可能因为每天下午放学回到家后赫兰会偷偷练习莫朗的言术,这周赫兰在言术基础课上的表现又获得了梅尼教授的数次赞美。这是当然的了,毕竟那本言术书上的内容比起梅尼教授制定的课堂目标要难多了。更鼓舞人心的是,这周赫兰的家庭作业获得了蓝色以上的等级,末兰甚至抓不到冷嘲热讽的机会。
“我真搞不懂,她对你究竟为什么有那么大的敌意。”星期五午饭后两人来到休息室,刚坐下宁便以夸张的语气感叹道,“她成绩那么好,几乎样样都是第一。就算你的言术成绩比她要好,但她总成绩也依旧是第一啊,在你家你妈妈还对她那么好。”
“随便了,管她呢,反正现在我也不喜欢她。”赫兰平淡回道,一边拿出自己的作业。哪怕在她的记忆里,在两人还没到伊海蒂安上学以前两人的关系还不错,起码还能正常地对话。
“你记得你俩的关系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么?”
“大概是三年级吧——应该就是三年了。一二年级的时候只有雅弥文基础和希俄斯文基础,到了三年级才开魔法理论基础和言术课。”
“但魔法也比言术‘高贵’好几倍啊。照这么说,她就是为了获得你们妈妈的宠爱和偏心?”
“那她也根本没必要这么做,上学之前我妈就更重视她。”赫兰没好气地说。
“她是不是受了某些思想影响啊,敝塞的地区时常存在些守旧又偏激的观念,但又会随着史书或学术典籍保留下来,比如远东的流岐、亚夏,或者西千蒙的湛成——”
“你就不能捡要紧的说吗?”
“总之就是一些很看重占卜的地方啦,那儿的人认为双子出生时背负了很特别的关联,两人的命运能够相互影响。”
“能有多特别?”赫兰重重地在羊皮纸上写罚抄的雅弥文单词,“还什么命运不命运的,占卜或者预言无非是些故弄玄虚的东西。再说就算不是胡编,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又能怎么相互影响?我的事是我的事,末兰的事是末兰的事,我才没工夫去管她呢。”
“我只是和你分享一种观点嘛。那些地方的人认为,双子中的一方能够窃取另一方的福祉,自身的厄运可以转移到对方身上。所以很久以前,穷困家庭中一旦有双子降生,要是家中又没条件将两个孩子都抚养长大,父母会选择将双子中小的那个淹死。”
赫兰恼火地抬起头,宁的这番话就仿佛言重了某个微小又消极的揣测。宁也从赫兰的眼神中读出了赫兰的不满,她连忙调整了刚才那副调侃般的说笑神情。
“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到末兰那家伙整天抱着书,指不定就是看了几本怪书才把自己的脑子给看坏了呢!”宁急匆匆地说,“前两天她从库鲁鲁酒吧出来后还去了一家阴森巷子里的旧书店,我之后进去打探过,里面卖的基本都是不能在市面上流通的书籍。比如讲恐怖的活祭术式啦,炼高浓度毒药的秘方啦,什么《枯腐残绝》、《蜘蛛蝎的毒牙》——”
“末兰竟然还敢去那种地方?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要告诉我!”
“告诉你了也没用,你又抓不到她的把柄,就算抓到了你妈妈也不会信啊。”
宁这话在理,赫兰只得悻悻低下头,再也没刨根问底下去,免得再给自己招揽别的不快。
不知为何,赫兰头一次觉得跟宁说话这么的不开心,她只好安慰自己是学业太繁重的缘故。
这周的作业多得让赫兰头疼,但她发现越是在这种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日子里,越应该给自己找一个盼头鼓气。现在赫兰的期盼就是父亲的归来,虽然她并没向母亲打听父亲具体什么时候回来,但她心里还是希望在周五到家时就发现父亲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但事实永远不如预想中的那般顺利。
周五赫兰满怀雀跃地打开房门,竟然没听到任何声音。当她换好鞋奔进客厅,只看见了一如既往整洁的室内,却不见一个人影都没有。赫兰大为失望,又回到玄关准备关门,此时门骤然朝外拉开,一道米色的身影飞快探入,惊得赫兰咿呀两声连忙后退,差几寸便与其撞了个满怀。
原来是末兰提前回来了。
她也被赫兰惊到,手中的书如砖头般重重砸落地面。赫兰正准备埋怨,目光已经不自觉看向地上的书。
那是一本很陈旧的,甚至还有些残破的书。书的黑皮封面已经被刮掉了好几块漆,书脊也有些开胶,然而由雅弥文写成的书名写得很清楚,金色字体相当清晰。
《蜘蛛蝎的毒牙——沉寂在历史之中的黑魔法》。
赫兰顿时一惊,不仅是因为宁此前才提到过,更是因为《普德尔诺魔法精神》里明文写道这本书记载了许多可怕的黑魔法,早在两百年前凡蒂尔大陆普德尔诺魔法协会就将这本书列为**。
末兰刚弯下腰,赫兰便抢先一步将书捡了起来,迅速翻了翻书中的内容。书页已泛黄,翻动搅起浓重的霉味。字排布得很密,穿插不少难懂的文字与符号,以及造型复杂诡异的阵法,漆黑的墨更是加重了其中的可怖。可赫兰还没翻多久,末兰就已经将书抢了回去。
“翻书之前你应该先向我征求许可。”末兰冷冷地说,随后无事发生似地换鞋。
“你看那种书做什么?”赫兰还是忍不住问。
“扩充眼界。”末兰答得飞快,仿佛早就想好了这一回复,转身将鞋放回鞋架。
“但那是违禁的!”
“没想到你居然讲起规矩来了。”末兰看也不看赫兰,径直往屋里走,赫兰立刻跟上去。
“难道你就不怕被妈妈知道?”
“怎么,你打算去告发我?”
“你以为我不敢?”
赫兰听见末轻笑了一声,“我只是觉得你冒冒失失地去举报我,只会又给自己惹一通责罚。”
“我这次找到证据了,有胆子就别把你那书藏起来!”
“就凭这本书?我只是看看而已,又没躲在房间里偷偷做实验。你说对吧,赫兰。”
“可你每天都去小蓟草街!”
末兰听罢转过身。她已经踏上了两级台阶,居高临下地看着赫兰,茜色的双眼映着锐利的光,嘴角竟然浮现出笑容。
“你那朋友跟块狗皮膏药似的,是不是?”末兰嘲讽地笑道,“哦,我这话也不对。里森布鲁不仅仅是黏在人背后的膏药,还是东奔西跑嗅来嗅去的狗。”
“不许你这么说她!”赫兰气愤地说。
“为什么?”末兰的笑容骤然消失了,“她整天跟你说我的坏话,我难道说不得她?”
“她只是看见了你捣鼓的玩意,然后实话实说而已!”
“是吗……”末兰的脸色阴沉了下去,“照这么说,你也和她一样,觉得我是个整天钻研黑魔法的怪物?”
赫兰竟然说不出话。
“我之所以去小蓟草街,是为了证实自己的一个猜测。现在看来——”
末兰举起书,她的手中突然跳起一簇蓝色的火炎,将这本大部头书迅速包裹,燃烧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只过了几秒蓝炎便骤然熄灭,赫兰瞠目结舌地看到那本书被烧了个干干净净,末兰的手中不剩一点灰。
“果然如我预想得一样。”
末兰审视着赫兰——更像是在审视着赫兰身后的某个人,后者觉得自己的后脑勺隐隐作痛。
“里森布鲁与你说了些什么?”这时末兰又看向赫兰了,“她有没有告诉你我去小蓟草街的酒吧做了什么,和谁见面了?”
“我们怎么知道你去跟谁见了面?更何况我们也不想知道。”赫兰努力用自己最不屑的语气说。
“究竟是里森布鲁要求你这么说的,还是她真没告诉你?”末兰不信地眯斜起眼睛,“她怎么可能不想知道。她整天死缠烂打,连周末都还要去库鲁鲁酒吧附近蹲点,当真是好毅力啊。”
“你……发现了?”
“我早就发现了,凭她那蹩脚的跟踪术,就像是刚从下过雨的泥巴路上踩过似的。她甚至不仅自己跟踪我,还找别的野狗跟踪我,不就是想从垃圾堆里翻出些剩饭剩菜,好带回去向主人邀功寻赏么?”
“我再说一遍,不准你这么说她!”
“姑且当她只是完成任务好了,”末兰继续自顾自地说,“你这么信任里森布鲁,是答应成为她的同伙了?”
“我本来就和宁是一派的——宁本来就是我的朋友!”
“你当她是朋友,她对你可不是。”
这话末兰说得尤其轻,即便如此赫兰也大感不快。
“我用不着你、你这个孤僻来告诉我!她要不是我的朋友,那谁是?该不会是你吧!”
“我是孤僻?哈哈!”末兰的笑声甚至有几分爽朗,“你怕不是忘了,一年级的时候——”
“闭嘴——你给我闭嘴!”
赫兰暴躁地吼道,心中那股狠毒的愤怒与积怨才只开了个头,她只剪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便恨不得一股脑地将其挤出来。
“那已经是四五年之前的事了,你该不会我们关系还是很好吧——你该不会还以为我很喜欢你吧?根本不是!要我说如果没有你就好了,但我知道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妈妈本来就不喜欢我,她更喜欢你,只有你才是她的女儿!我呢?我什么都不是!我根本不想和你当姐妹,但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说实话,与其现在这样整天看她围着你转、整天看她和你的脸色,还不如出生的时候直接把我掐死得了!”
末兰愣住了,她仿佛完全没料到赫兰会说出这种话,她脸上或是讽刺或是戏谑的神情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被一层薄薄的阴郁替代。她皱紧眉,垂下头,听着赫兰急促地喘着粗气,待赫兰的呼吸稍微平复之后她慢慢抬起眼。
“好吧,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但是。”末兰有气无力的声音到这里坚定了几分,“我还是认为你不应该相信里森布鲁,你不该被那些家伙牵着鼻子走,无论他们开出怎样的条件。”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赫兰没有再跟末兰讲话的心思了,她只想尽快回到房间,狠狠地揍几拳窗台上那个有着沙包作用的旧毛绒熊布偶。
“镜月。”末兰吐出了一个赫兰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词语,但是她放缓了语气,“他们是不是来跟你讲条件了?那个女人开出了哪些好处,她答应让你成为契约者之一吗?”
然而末兰的话赫兰一个字都没听懂。
“让开。”
她准备上楼,末兰却挡在她的面前。
“谢格拉默斯那事,你又听说了多少?”末兰显得有几分急切地说。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赫兰更加烦躁,上前两步硬生生挤开末兰,后者被推到了一边。
“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末兰开始冲赫兰大喊,“如果是里森布鲁转述的,她一定会有隐瞒!”
“我都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赫兰两步并做一步,刚跨上两级台阶,末兰就从身后拽住了她。
“镜月只是想利用你,他们的目的肯定不是仪式本身——”
“吵死了——别念了!”
赫兰侧过身大吼,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蛮力,她猛地抬手,如此这般轻巧地甩掉了末兰的拉扯。
可那股上掀的动作太用劲,连末兰也始料未及。赫兰看着末兰身子向后一歪,后者的手臂摇晃了半周,最终也没拉住栏杆。霎时间,赫兰下意识地伸出手,却只抓住了空气。末兰坠了下去,重重摔至一楼平地。
四周安静得出奇,赫兰的耳边嗡嗡作响。她凝固在楼梯上,深知自己做了错事,却没想到应该将末兰扶起来,只感到身子发麻、后背发冷。她看到末兰咬紧牙,挪动着上身,慢慢坐起,右手的手臂却僵直着没有动。赫兰终于晃过了神,可是太迟了。
没听到开门声,也没听到喜悦的笑声,当杂音尽归耳边,愉快的情绪便很快消失不见,震惊与气愤的声音已经高高响起。
“都回来啦?末兰,快看是谁——
“赫兰,你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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