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林岘又去进行他的恢复冰感训练。
林岘穿好鞋在挡板外热身,一眼便认出冰场中央那姣美的身影。
这不就是房东女士吗?
她正在演示一个难度步法,划得脚底摸了黄油那般流畅,用刃可谓是深到与地球引力叫嚣的地步。
这般实力,居然不在赛场上,而屈居一个教小孩滑冰兼推销会员卡的位置吗?
因为舒楷,林岘对飞鱼俱乐部肃然起敬。
他观察过了,这个飞鱼分部只有两个教练,一个是舒楷,另一个是个男的。
林岘有了想法,或许可以办张会员卡聊表谢意,让舒教练当销冠。
他在场外看了很久,直至舒楷看过来。
隔着几米远,林岘都能感受到舒楷见到他的那一刻,怕得汗毛都竖起来。
舒楷被他看得发毛,怎么感觉自己又要倒霉了。
可是他分明是朝向自己滑过来了,舒楷真想逃走,并疾呼“你不要过来啊!”
“舒教练。”
他叫自己了!
舒楷打了个寒战,并和之保持距离。
毕竟脚下的冰刀十分锋利,脚下的冰场造价也十分高昂,周围的小豆丁更是无价之宝,悬在冰场上的吊灯此时不是照明工具,而是锋利的铡刀!
可别再出意外了。
“我想办张卡......”
虽然林岘对舒楷的警惕十分理解,但说出这话的时候还是十分犹豫的。
真怕她拒绝。
她果然拒绝了,她说:“不,不了吧。我在上课呢,业务暂停中。”
林岘不敢再打扰她上课,因为她上课的时候非常严厉以及严肃,眼刀一个个的比冰刀还锋利。
“舒教练几点下班?我可以等你一起回去吧?”林岘绅士地邀请。
舒楷抱着忐忑的心情告诉他六点。
林岘点头。
说罢,两人往反方向滑开了,再次聚首已经是舒楷的下班时间。
挡板外的林岘向舒楷伸出手,“能否有荣幸给舒教练搭把手?”
说实话,舒楷很怕这手搭得还自己半个月上不了班,也写不了论文。
但是,算了。
舒楷认命般,右手搭上他的手,左手拿起挡板上的蓝紫色刀套弯腰套在自己冰刀上。
走出冰场,舒楷率先开口,“我去趟中超,你先回家吧。”
林岘哭笑不得,他等她难道是为了一起走出冰场吗。
“我也去,一起?”
舒楷温和道,“随你。”
结果是提出去中超的人只买了一盒小牛排、一包做沙拉的混搭菜和几个橙子,而跟过去的人买了一大袋东西。
有钱,真有钱,不找他办张卡真是可惜了啊,舒楷感叹。
但有些东西,不说还好,一说就来了。
“舒教练,为什么不给我办卡了呢?”林岘发问。
怕倒霉呗,舒楷心说。
舒楷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我办卡讲究缘分的,你的缘分过了。”
“你难道不想当销冠吗?我浅薄的认知里,应该销售都想当销冠,毕竟关系到自己的工资。”林岘就事论事。
“嘶,怎么说呢,”舒楷试图解释她找人办卡是为了实验和研究,“其实我不并缺钱,你可以理解......收集工资是一种爱好吗?”
林岘觉得自己的认知确实浅薄了,把收集工资当**好,就好像他跟别人说他比赛不是为了奖牌一样。
别人一定觉得他疯了。
房东女士,好高的境界。
相较之下,林岘觉得自己鄙俗了,他比赛居然是为了金牌,而不是为了挑战人类极限。
舒楷瞅见林岘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继续剖析这个问题:“或者说,我现实中不缺钱,但我的精神是缺的......额,人会热衷于自己匮乏的东西。”
好吧,林岘觉得自己十分匮乏金牌,无论精神上还是现实中。
“也许我能理解,没想到你还是学者,多大的?”
林岘本以为她只是功夫高,没想到学问也深。
舒楷还是很诚实的,毕竟她对这份土地有一定的安全感,“是啊,我不然问你干嘛,我不忽悠校友。”
一不小心说漏嘴了,舒楷觉得自己说话太过平铺直叙迟早会害了自己,所以她一直在学习如何润色和加工语言。
以办卡报恩的林岘,一时语塞。
“其实,我找你办卡是为表感谢,我第一天来制造了很多麻烦。”
舒楷脑子冒出一个感叹号,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懊悔起来。
失策了。
舒楷身上求真务实的学者气息骤失,随之而来的是基因里属于商贾后代的精明。
“你居然觉得给我老板钱赚,是在感谢我?你还不如直接把钱给我。”
虽然,办卡是舒楷给老板提出的商业意见,不然分部亏死。
“您,好,直接......”
“谢谢,我认为直接是人类的一种更有效率的办法。”舒楷直接了当地说。
其他她还可以翻译一下这句话:跟没必要的人不需要浪费感情和精力虚与委蛇。
林岘感觉自己这一程路是在跟人工智能讲话,不,比人工智能好一点,至少她会说“你居然觉得给我老板钱赚,是在感谢我?”这种十分有主观色彩的话。
林岘沉默了,舒楷便问他:“你会做饭吗?中餐!”
“还行。”林岘有些谦虚。
舒楷又是一亮,“那以此为报吧!”
终于,她等到了祖国大陆来的,拯救她的味蕾的,大厨!
舒楷自认为中国以外的国家皆是饮食荒漠,在加拿大不会做中餐的人且没钱天天下餐馆的中国胃,那得饿死。
所以她经常拯救自己于胃难之机,但是她自己做的东西只能让她勉强苟活。
但是现在她对林岘充满期待。
厨房里。
舒楷换了身家居服才下楼,“我打下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帮我把菜洗了吧。”
舒楷“嗯”了一声便挽起袖子去洗菜,嘴里念念有词地哼着法语歌。
舒楷会中法英三国语言,这得多亏父母在她十六岁之后的压迫式栽培。
然而舒楷在声乐领域没啥天赋,法语歌从她嘴里出来变成了法语歌词朗诵。
林岘有一瞬间恍惚,她的法语发音很像一个人。
准确地来说是个陌生人,即使她已经在林岘梦里出现了无数次。
林岘正切着菜,握着刀的手突然被一道力拉住。
舒楷一只手拉住他,一只手端着洗好的菜,“拿着刀呢,走什么神。”
“房东女士?你可以说一遍‘c’est de la musique chinoise’(这是中国音乐)吗?”林岘恳切地询问。
舒楷露出特别假的笑容,因为她讨厌房东女士这个名字。
“首先我名字叫舒楷,或者你可以叫我Shu;其次,你是在说我唱歌难听吗?”
舒楷非常不高兴,同时,舒楷在心里默默怀疑林岘到底会不会做饭。
林岘低头看,刀快切到手了。
“可以吗,舒楷!”林岘非常激动。
舒楷却不知道这简单的陈述句有什么精妙的?非要她读。
“不。”
舒楷把菜递给林岘,拿过他的刀,“去煮饭吧,这里我来。”
末了,舒楷特意叮嘱一句“别走神了”,她正当风华,还不想因为一个认识了两天不到的人把小命交待在这。
请求遭到拒绝,林岘不好在问,默默去小心翼翼地使用电饭煲,希望这件小家电别再罢工,否则,他真的会怀疑人生。
既然是舒楷动手,那这顿饭肯定是有数量没质量的了,而且数量还是滥竽充数的“数”。
对于自己做的菜,舒楷向来是觉得满分,虽然菜习惯性有点过生,肉偶发性有点过老。
而这顿似乎因为林岘的存在,舒楷失去太多耐心而把以上两个失误都犯了。
凑活吃吧,切肉还能走神,谁比谁好呢。
舒楷如是想。
“舒楷,你信我,我真的会做饭。”由于做饭时被舒楷赶到灶台一米以外,林岘坐到饭桌前解释道。
舒楷回他,“嗯,我信。”
好一句不走心且极其敷衍的话。
舒楷有时觉得自己是机器人,社交是程序设定的唯一工作,过多社交会消耗她太多能量,一旦到达某个值,比如现在,她会烦,很烦。
这个看上去挺安静的孩子怎么让人觉得他聒噪啊。
舒楷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快点结束这顿饭,然后她早点回到她的房间安静地待着。
林岘夹起青菜往嘴里放,顿了顿,又看向舒楷,迫于她的目光,快速嚼了两口吞下去。
舒楷拿起筷子,重新换上一副温柔的面具说,“嫌弃的话,自己做点别的吃吧。”
翻译过来就是嫌弃别吃!
林岘尴尬地笑了笑,“没。”
舒楷夹起一条看起来略生的青菜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属于生的青菜的涩味在口腔里漫开......
这次好像有点超水平发挥了,还超得有点多。
见况,林岘忙找一个台阶,“我喜欢吃熟一点的青菜,介意我再炒一下吗?”
舒楷机灵地顺着台阶下,笑吟吟地说:“好的呀。”
说罢,那碟青菜被端走,舒楷盯着碗里的那根菜陷入了沉默。
其实她不是林岘眼中那种处事不惊的学者,她只是社恐且会装。
舒楷内心叹了口气,自己丢的脸必须自己捡回来,她不能在小孩面前丢了面。
心一横,舒楷一口吃掉碗里还是生的青菜,“我就爱吃生的菜。”
舒楷由于心虚,这话说得很小声,林岘没听清,“你说什么?”
舒楷提高音量,“没什么。”
三分钟过去了,林岘端着盘子回到了座位,发现舒楷碗里的菜不见了,“你吃下去了?”
舒楷马上会意他说的什么,“你不也吃下去了。”
林岘忍俊不禁,“什么感觉?”
舒楷极力掩饰尴尬,面上没有任何变化,“有点......噎。”
林岘心里一动,故意逗她,“我们会拉肚子吗?”
舒楷坚定地回答:“不会。”
林岘眉毛一挑,好像不信。
舒楷真诚地补充了一句,“经验之谈,你信我。”
她做过很多次没熟的青菜,吃下去啥事没有,而且她有时还会直接用生的菜做沙拉。只是好不好吃得看运气,有些会很鲜脆清爽,有些会很难吃,比如今天的白菜。
至于那个肉,舒楷在林岘尝之前吃过了,只是肉质有点老了,不会有食品安全问题。
为了解除嫌疑,她特意找补了,“我肉爱吃柴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林岘点头,有一种“是是是,你说的都对”的既视感。
这顿饭吃得还算愉快,但是他还在执着于那句法语,他试图挑起这个话题。
“其实,第一次见面我觉得我们在哪里见过?”
舒楷皱眉,觉得这个开场白十分俗套。
于是她抱着你恶心我,我也恶心你的态度说:“我也觉得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舒楷没想到,林岘还能接的下去这句如此阴阳怪气的话,还接的如此自然。
“是吧!”他说:“在法国是吗?”
舒楷觉得林岘也是厉害,随口泡妞的话还能扯出一个她去过的地方。
“是呀是呀,是法国。”
其实舒楷已经非常阴阳怪气了,但是林岘有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感觉。
“我在法国见过你!一定是!”
舒楷有点震惊,这都能接。
看来他不仅不撞南墙不回头,还拿南墙给自己造房子了。
所以她反客为主,“我也觉得你很像一个我认识你的人呢,他跟你同名,也是Linxian,而且人还参加奥运会呢。”
林岘懵圈了,“啊?我一直以为你知道我就是那个林岘。”
啊?还接?
舒楷严谨地推敲一番,明显年龄对不上,人家二战冬奥,至少二十三四岁。
她有些懊悔比赛从来只看冰舞了,不然非撕烂这个冒牌货的嘴。
舒楷不信,默默把他从良善的中国人划分为泡妞那男的,即使林岘诚挚地包揽洗碗刷锅的工作。
但是不刨根问底不符合学者求真务实的风范,于是舒楷打开了谷歌,敲入“Linxian”。
一边说着自己认识,一边连别人名字都不知道,舒楷觉得自己也是骗子。
网页很快加载出他的搜索结果。
好家伙。
舒楷难以置信,又打开国内常用的搜索引擎,输入他的中文名——
“林岘(中国花样滑冰运动员)-百度百科”出现在舒楷眼前,她瞬间有些无言以对,她就说这人怎么看都不像十**岁的大学生。
虽然百度清清楚楚用阿拉伯数字写着“24”,但舒楷仍不敢相信这个巨大的乌龙,并悄然把“你”换成了“您”。
舒楷嘴比脑子快,“您应该不是18吧?”
林岘感觉突然被问得奇怪,但还是回答了,“你是在挖苦我吗?24。”
“啊?什么二十四?”舒楷脑子有点懵,又瞬间清醒了过来,她刚刚问了别人几岁,很不礼貌的行为。
“我年龄,你刚问的。”
她知道,后面一句可以不用重复......
舒楷尴尬得耳朵发热,突然明白“好奇害死猫”是真理。但是她还是很好奇,并好奇的往下滑。
林岘和她同岁,但是青年组的时候两人代表不同的国家出战,又在比不同的项目,完全没有听过对方的名字。
好奇心第三次驱使舒楷把林岘的百度百科耐心地看下去,她发现其实有几场比赛他们的比赛地点是重合的。
想到这,她心里突然产生一丝遗憾的感觉。
——明明很多次去过同一个地方,却从未见过,互不相识。
自己居然还说认识他!舒楷心中对自己的顽劣有大大的震惊。
林岘洗干净碗筷,便见到舒楷在认真地浏览什么。
她人很注重边界感和**感,但是在这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吸引住她,让她暂时放下防备,直接把手机平放在桌子上看。
舒楷坐着,林岘站着,不经意的一瞥就能看到手机的内容。
出于尊重和礼貌,一瞥后,林岘迅速移开了视线。
但是那张图片怎么有点熟悉的感觉。
林岘在擦手,“你刚才怎么突然我问几岁?”
舒楷面露尴尬,点击手机的手指兀地一顿,真诚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窥探你的**。”
林岘又说:“没事,我也不是追究的意思。”
林岘继续道:“我只是在想,你刚刚该不会百度我了吧?”
舒楷此时只想打个地洞钻进去,她把这一天称之为二十四年中最尴尬的一天。
在回话的前一秒,舒楷给自己打气了八百遍、鼓励了八百遍、安慰了八百遍,“用的谷歌。”
林岘把擦手的纸扔进垃圾桶,“其实你可以问我,免费。”
舒楷实事求是,“不麻烦了,你在百度和谷歌上的资料也免费。”
网络搜索比真人咨询更适合社恐。
林岘耐心解释,“可是上面没有的,我知道啊,也是免费的。”
“比如?”
林岘想了想,结合国内圈子给他编了八百个不同的桃色新闻的经历,他说:“比如我单身?”
舒楷的脑子有片刻空白,但是很快清醒过来,学者舒楷和商贾舒楷接连下线,运动员舒楷上线。
结合他突如其来的那些的话和事,一些同行的刻板印象在她脑中得到肯定。
他们竞技圈里,那男女关系可就复杂了,渣男尤其多......舒楷意味深长地想。
“这和我有关系么?”语调平和像在说平常的事,末尾的音调却轻得沾染上讽刺的意味。
林岘慌乱地摆手:“不不不,我......”
不是那个意思。
舒楷一副我都懂的样子,说:“没关系的,我可以理解。”
“c’est de la musique chinoise.算我的赔礼。”舒楷接着为自己谷歌他的行为道歉,“不用客气,不过我的法语不算正宗。”
不是正不正宗的问题。
是真的像,和林岘多年前在里昂街头听到的很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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