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小蓝,白恬恬只好从厨房接了杯凉水,在嘴里加加温才慢慢咽下去。他翻开第二条信息,是秦鸣的,巧了,让他出差,他们和益昌通讯的合同终于要签了,这是这些天来唯一能让他从糟糕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的一件大事、好事,不仅仅因为这是他们小公司成立以来第一笔标的上亿的合同,而且因为合同签订地在雨州。
白恬恬上楼把自己洗刷干净,收拾行李去开车,他得连夜出发,秦鸣早上就发了信息,他直到晚上才看见,现在不走就真来不及了。
他的吉普没在车库,这么说起来,应该是柏林森开走了。于是白恬恬取了柏琛的保时捷。
路面上的雪被压出乱七八糟的棱子,方向盘掌控起来十分费力,简直就像是在冰上滑行,既不能踩太猛,又不能急刹车。白恬恬神情紧张,这个鬼天气,高速封闭,他只能走国道。好在这个时间点出行的车辆不算多,堵车就更谈不上,前前后后一共就遇到那么十几辆,在不同的路口陆续分道扬镳。
只是进入国道后,他越走越疑惑,从出小区开始,一辆白色的捷达始终与他同路,并且没有超过他的意思,而进了这条出城的路,捷达依旧徐徐跟着。
这一路上没有反光带,只有路灯,路灯间隔较远,光线微弱,后车晃着大灯,白恬恬从后视镜看不清对方的车牌,当然更不可能看到车里人的情况。
他缓缓踩下油门,后视镜里的捷达也随之提速,保持着与之前相同的车距。
很好。
白恬恬突然间油门踩到底,捷达紧随其后,但捷达在卡宴面前便相形见绌了,发动机间歇性擂动,巨大的轰隆声并没有为它提供有效动力,反而在一次小小的提速后越来越慢,甚至停滞不前。随着一声爆响,捷达底盘突然蹿出巨大的火苗,瞬间燃烧到车身。
白恬恬缓踩刹车,停在路中间,没有下车,向后仰靠在真皮座椅上,只是透过左侧后视镜观看这场表演,大火熊熊燃烧,越烧越旺,甚至翻滚起浓黑的烟,味道刺鼻,令人作呕,而此刻他的内心却平静无波,既不好奇,也无快感。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尽做些没有盘算清楚且在能力范围外的事情,往往他们的结局就是这样,还没等对手出手,就已经自毁长城。
正如面对柏林森,他不会做什么多余的事,因为他盘算不清楚,又没有那个能力。他不想毁了自己,也不想让人怜悯,他要留着这条命,让它多坚持些时日,过过眼瘾就够了。
一阵急促的电话震动声从副驾驶座位上传来,来电显示“陆岩”。白恬恬盯着手机屏幕,震动了十几下才接起,他没出声,等待对方开口。
“白恬恬,我出不去了,被困在车里!”
“是你?”白恬恬不慌不忙。
“白总,抱歉,咳咳,我这也是,咳咳,工作,希望你能体谅。”小陆警官语气软了几分,好汉不吃眼前亏,车门卡死,把手烫得根本不能碰,就连窗户都摇不下来,他尝试了很多办法都没能打开,他身上没有武器,车内也没有利器,浓烟漫进车子内部,熏得他涕泪横流,咳嗽不止。
然而对面的白恬恬一句话都没说,便把电话挂掉了。小陆警官暴怒,抓着手机用力锤向方向盘,本就面临生死存亡的捷达,像是发出了最后的悲鸣,“叭叭”的规律鸣笛声惊醒了愤怒中的小陆警官。一股油然而生的无力感侵袭着他的神经,他感到害怕,他的职业生涯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吗。他哭了,趴在方向盘上疯狂流泪,他觉得自己完了,居然这么没有价值地玩儿完了。
“噗”的一声,他的后车窗玻璃被砸碎,碎玻璃渣崩进了他的领子里,弹在他的后脑勺上。热浪突然找到了出口,与寒冷的风雪奔袭交换。小陆警官抬起脸,傻傻地向后扭头。
白恬恬绕到副驾的位置,用灭火器的底部重击车窗的右上角,不出三下,玻璃应声碎裂,整块玻璃变得柔软,白恬恬扔了灭火器,把玻璃扒下来:“能出来吗?”
小陆警官用袖子蹭了蹭眼泪,说:“能。”小路警官穿得多,费了半天劲才从窗户里爬出来。
白恬恬向后退,瞥了一眼他可笑的动作、狼狈的身姿,便回过头一言不发地向保时捷走去。
“你去哪儿!”小陆警官大喊,“你不能出城!”
白恬恬停下来转身看着他:“文件呢?”
“在车里!”
“你拿出来我看看。”
哪儿有什么限制性文件,只剩下一片火海。
白恬恬不再与他对话,他有自己必须去做的事情,拉开驾驶室的门,刚要坐进去,小陆警官大言不惭地冲过来,比刚爬出来时还要敏捷百倍的速度钻进副驾:“我必须跟着你,我的任务还没结束!”
白恬恬在门外冷脸站了片刻,他评估了一下自己目前的身板,来硬的肯定不行。于是白恬恬甩上门,系好安全带,再次启动车子,向南开去。
小陆警官想起陈队对白恬恬的评价,在他面前有点心虚,连带着话也不敢多说,掏出手机噼噼啪啪发短信,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电话铃声。小陆警官连挂四次,最后干脆关机。
电话打到白恬恬的手机上:“陈队?”
“啊,那个白总,陆岩是不是和您在一起?”
“是。”
“能不能麻烦您把他放在下一个路口。”
“我赶路,停车的时候会告诉你。”白恬恬没给陈田福继续的机会,挂掉电话,专心开车。
南下三百公里处,雪势见小,混着雨水,但天黑路滑,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路上变化,他现在的体力跟不上,眼前有些看不清,这样容易出事,于是白恬恬重新设置了导航,不走东南,直接向南偏航,上高速,到龙市再转乘飞机往东。
小陆警官倒是心大,已经发出微微的鼾声。
白恬恬给秦鸣打电话让他帮忙订机票,秦鸣正带着客户在夜店蹦迪。白恬恬相信他的客情维系能力,但没想到双方关系进展如此之迅猛,餐厅的包间已经不能满足社交需求了吗?!
客户喝得有点上头,很兴奋,抢过电话,说了很多哥们儿义气的话,死活让白恬恬落地直奔夜店,他们要连夜签合同。
在白恬恬的概念中,只有灰产才会选择这种地方、这个时间交易,但合同早签早踏实,于是欣然应下。
白恬恬把车停进机场的长期停车场,小陆警官醒得及时,揉了揉也不知道是哭肿还是睡肿的眼睛,跟着白恬恬下车。
“我已经给陈队打过电话,你就在机场等他派人来接你。”
“我不,我的任务还没结束,除非你现在跟我回蒙市!”
“随你。”白恬恬无所谓,小陆警官在龙市没有执法权,和自己这个平头百姓并无区别,他爱去哪儿去哪儿,白恬恬还没有闲到要操别人的心。
秦鸣机票买得及时,白恬恬到了机场直接值机,登机之前又在休息室随便点了一碗牛肉面,无肉少面,暖了暖胃。
他坐头等仓,睡了两个小时,落地雨州已经接近凌晨两点。雨州气候温和,不像蒙市出个门冷到手都伸不出来,在雨州,这个季节毛呢外套足够,年轻火力壮的人群里不乏穿短裤短裙的,所以雨州也是著名的不夜城,这个时间点大街上仍然繁华。白恬恬打车赶往夜店,瞥见一群又一群红男绿女结伴出没,他们好像从来没烦心事,活在当下,活得恣意,活出这个年龄的人该有的无所顾忌。
白恬恬看着他们是喜欢的,是欣羡的,他在那个年龄段逃跑、上学、打工、跟踪,还没来得及体验正常的大学生活,就被柏琛一眼从纽约街头发现,幸亏那时他已经拿到学位,不然就要成为书都没读完的盲流,接下去的日子只会过得更不济。
柏琛暴毙,他好容易逃脱魔爪,也已经没了潇洒的资本,别说喝酒熬夜了,喝杯凉水都要难受半天。想到这一层他才又一次遗憾于没有找到自己的吸管杯,他很少会忘掉他的小蓝,毕竟小蓝曾数次救他于胃痛的水火。
当然他那忙碌且悲催的大学生活并没挡住他熟悉夜店,他在纽约的夜店打过工,夜店老板是新移民,对亚洲面孔有天然的亲切感,白恬恬也懂点音乐,再经过一番天花烂坠的自我介绍,在老板面前一顿操作猛如虎,顺利应聘为DJ。夜店每天会换不同的DJ,甚至会偶尔邀请明星助阵,他没什么经验和名气,那些设备都是临时抱佛脚学的,学校又在另一个城市,所以每周只去周一一晚,这个时间段客流相对较小,但收入非常好,他很满意那份工作。
白恬恬和自己的心理医生商量过,医生也说他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宣泄不良情绪。于是每周一晚,白恬恬会彻底放纵一次,站在高台上,带领人群,把气氛一浪浪推向**。
今夜的场子火热程度比白恬恬印象中的纽约夜店更甚,也比纽约那家还要高级,场地大,灯光绚,人头攒动,震耳欲聋,白恬恬仿佛回到学生时代,少了把悬梁的利刃,多了点对未来隐隐的期盼。
甫一进门,他便引来不少侧目,毕竟拖着行李箱来蹦迪的人凤毛麟角。
秦鸣在二楼包房,透过落地玻璃窗一眼看到了神色疲惫的白恬恬,他穿着那套老式的英式西装,白恬恬进入第一家实习企业时秦鸣陪他去买的,白恬恬说这种经典款永不过时,而且适用于任何场合,是穷人装大款的标配。
但显然这身并不适合夜店,白恬恬今夜就像那万紫千红中的一朵白色山茶花,含苞待放,纯情又魅惑,看得秦鸣徒生危机意识,好像下一秒就有不三不四的人要来折枝。
秦鸣与客户三个人打了招呼,跑下楼去接人,见到有些胆子大的,几欲贴到白恬恬身上。秦鸣扒开人群,取过白恬恬的箱子,为他从人海中辟出一条摩西之路,直到上了二楼稍微安静点的拐角处,才递过来一瓶热牛奶:“今晚就是咱俩见证奇迹的时刻!准备好了吗?!”
“嗯,多亏你!”白恬恬接过牛奶扎上吸管猛嘬,包装扔进垃圾箱。他对秦鸣是感激的,也必然不会辜负秦鸣的信任。
“先拿下,咱们再庆祝。”秦鸣知道自己优势在嘴,也知道白恬恬的优势在战略和技术,所以也不托辞,翘着他那漂亮的嘴角,拽着白恬恬往包厢里去。
益昌通讯雨州总经理黄总,年龄和柏林森差不多,三十出头,已经做到分公司总经理,少年班出来的天才。
都说智商高的人情商低,白恬恬猜想那些一定都是假聪明,真正聪明的人都应如黄总,在谈笑风生间取得对方的信任。白恬恬是欣赏黄总的,或者说是欣赏他对待生意的态度,并不一味压榨乙方,而更倾向于合作共赢,保持长期稳定可持续的关系,愿意与伙伴共成长。
现在的社会环境下,人心浮躁,投机分子占大多数,长期主义者几乎没什么生存空间,这种站在行业健康发展角度考虑问题的人不多,但被白恬恬他们遇到,算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几人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白恬恬本来打谱见到一群醉鬼的,没想到人家的酒劲儿来得快去得也快,黄总口条利落,连微醺都算不上,摆出一副亲和的姿态,白恬恬如沐春风。
“白总,好久不见,就等你咯,哈哈哈。”黄总起身与白恬恬握手,将他引入座位,寒暄几句,直奔主题,黄总的秘书从公文包里掏出合同,原来益昌的流程早已走完,落款日期是他们做技术交流的那天。
白恬恬和秦明相视,没想到益昌比他们还急切,他们这行业新,比价都找不到人,全凭乙方良心,益昌的态度非常积极,这验证了一件事,他们报价低了。
但终归是成功合作令人愉悦,一生二,二生三,还愁得未来赚不到钱吗,秦鸣从裤兜里掏出随身带了好几天的公章,啪啪几下戳下去,这事儿就算是尘埃落定了。
黄总爱玩儿,重新拉着白恬恬和秦鸣下场。
白恬恬也高兴,真心实意的,三两步迈上高台,亲自上阵,没偷懒,场下观众也配合,**再起,蹦得黄总乐不思蜀,说白恬恬人不可貌相,居然这么专业,约他们再来,在雨州永远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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