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上的办公室灯火通明,柏林森和几位重要高层,以及助理平安坐在会议室里听警察的安排。
平安报警后,警方高度重视,来人里面包括技术人员,配合架设监听和追踪设备,准备面对随时会打来的勒索电话。
潭影村不大,村里的警察和村民大多沾亲带故,即使不故意偏袒,也容易走漏风声,所以雨州警方目前还没有急着联络潭影村当地民警配合。
柏林森晚上十一点到达雨州,四十分钟后进了会议室的门就一直没出去过,等警察做好安排,他才拨了卫星电话,对方很快接起,说辞与之前并无二致。柏林森强烈要求听到岭上五人的声音才肯继续谈判,村民痛快答应,让每个人都对着听筒讲了一句话。五人的声音还算镇定,柏林森态度缓和,解释说这其中定有一些误会,希望能与村长面对面谈判解决。
但显然村民铁了心要一条道走到黑,柏林森则在警方的授意下答应可以筹款。村长也是看过电视剧的,直说要现金。
刑侦队长在纸上写下“拖住对方”,柏林森心领神会继续周旋:“村长,银行大额取现都要预约,预约的意思就是当天很难拿到我们想要的数额,即使我们倾全公司之力,每个人都去取钱,也要两天之后了。但我不想吴老师他们在村里时间太长,买卖不成仁义在,人我们还是要赎回来的。能不能换成支票?”
“你也别欺负我没文化,支票会留下证据,就要现金,而且不能连号。”村长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间拔高了声音,“他娘的,你们这些城里人,都以为我们村里的人好糊弄是吧,一个一个的,只会骗人,没有一件落到实处的!”
“柏总,我活到这个岁数,你见了我都要喊声叔叔,我尝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别想着糊弄我!你再废话,我就要杀人了!反正有五个,一个一个钝刀子磨,就不信你能交代得过去!明早十点前,必须见到六百万现金!”
村长“啪”一声挂掉电话,在坐的几位均面色凝重。
柏林森听出村长所说的不是“你”,而是“你们这些”,于是问道:“袁队,我们是不是被牵连了?”
刑侦队长同样敏锐,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提问:“是否有其他买家联系过购买水厂?”
“我们与水厂的谈判过程其实非常的顺利,除去考察,坐在桌上只谈了两次就敲定了内容。我们也知道地头蛇难缠,出手并不吝啬,绝对高于目前这个水厂的价值,并且承诺可以雇佣村民,奖励部分股权,为了让他们放心,这些条款都在合同中有规定,也明确了违约责任。”
“这个地方水质好,但水量不大,岭上打算打造一条气泡水的生产线,目前只提供高端酒店会所,单品利润远高于矿泉水,对产量要求暂且没有那么高,所以对一般做矿泉水的水厂来说,用这个收购价格与岭上竞争,实在说不上不划算。”
柏林森接着说:“但是,我们看过卫星图,这里不仅水质好,自然环境也没得说,又在雨州周边,雨州这两年房价一天一变,周边地价想必也是水涨船高。”柏林森没把后面的话说完,求证的事情自然交给警方,他能提供的证据实在有限。但无论如何,钱是要真的准备,救人永远放在第一位。
“这样吧袁队,我让同事先去筹钱,六百万说多不多,但现在太晚,取现困难,我们也得想办法凑一凑。我联系人质的家属,这事务必对家属也得有个交代。”柏林森提议。
袁队身旁的技术员的嘴角抽了抽。说多不多?做生意的和当警察的天生对钱的概念理解不同。
袁队于是安排:“我们与你共同做家属安抚工作,然后各自回去准备,明早六点从岭上出发,我们每隔半小时以岭上的身份与对方通话一次,确保人质安全。”
电话打下来,已经是筋疲力尽,柏林森遣走了其他人,又为袁队的技术员单独开了一间会议室休息,只留了平安在身边。
柏林森领着平安进了办公室,关好门,坐进宽大的办公椅,“嗒嗒”地有规律地敲击办公桌。这是平安极为熟悉的动作,每次柏林森做重大决策之前都是如此。
“平安,今晚取一千二百万。”柏林森目光盯向一处。
“是怕对方提高价码吗?”平安问道。
“不,既然去了,人也要,厂也要。”
平安跟了柏林森多年,柏林森一般只说陈述句,基本上句句都会实现。
这个时间,即使是警方出面,银行也配合不了,柏林森的公寓里有些现金,公司的保险箱里还有备用金,二人又拿了几张卡,分头从ATM上取了将近两百万,差不多凑齐。这会儿天都快亮了,再回家更没时间休息,柏林森带着平安到公司对面的万豪开了两间房。
在前台办完入住,转身时,柏林森突然愣住:“恬恬?”
白恬恬穿着正式,围巾裹得紧,但脸色不佳,眼下发黑,就连眼皮也多了几层。看到柏林森,白恬恬从惊讶、惊喜、再到些微的惊恐:“我,我,我突然有事来雨州,谈事的地方离这里不远,所以就想来这里休息,真是太巧了,呵……”
白恬恬说着,不经意地瞥向平安,平安礼貌地向他点点头,又看了看平安手里仅有一张的房卡,白恬恬的脸有点僵硬,好像说什么都不对,但又得说点什么:“那什么,挺晚的了,你们去休息吧,不打扰你们,我,也要去办入住。”
柏林森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来,白恬恬便低下头匆匆绕过两人,到前台小声询问:“请问2408房还有吗?”
前台女士噼里啪啦地查询后告知:“白先生您好,2408是标准大床房,房间目前还空着,请您出示身份证件,我帮您办理入住。”
柏林森望着白恬恬圆圆的脑袋,带着平安先上楼去了,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柏总,晚安。”平安进了自己的房间。
柏林森在门前驻足片刻,看向电梯的方向,从口袋里掏出房卡,刷开房门,推门进了房间。
白恬恬在前台磨磨蹭蹭,翻了背包和身上的各个口袋,几次侧目看向柏林森的方向,直到两人进了电梯间,他才从刚刚翻过的双肩包里掏出身份证,不好意思地解释刚刚找得不够仔细。
刷卡进屋,箱子放在门口,白恬恬慢慢走到床边坐下,他呆呆地望向窗外,这个位置无比熟悉,无数个找理由出差的日夜,他就坐在这里看向对面19层的岭上办公室,看着柏林森在会议室开会、在办公室加班、与同事交流。刚刚他以为柏林森发现了他的秘密,吓得他差点扭头就躲,还好他稳住了,但柏林森那么聪明,恐怕以后再也不能来这里。
几滴雨水滴在窗户上,打断了白恬恬的思绪,大雨来势很急,噼噼啪啪敲打着落地窗,不一会儿就模糊了玻璃,混着脑海中的夜店余音,一跳一跳地叩击白恬恬的脑袋,疼得要死。
他此刻全无睡意,只好去浴室冲凉,吞了两片药,止疼又退烧,但在助眠方面还是差强人意了些,于是干脆烧水冲了茶,坐回窗口,盯着柏林森的办公室,等着天亮,等着世界再次忙碌,等着自己融入冷漠的人潮,再顾不得矫情地多愁善感。
五点四十五分,白恬恬从窗户远远看到柏林森带着那个年轻人从酒店离开穿过马路,他们没换衣服,拎着昨晚的大号拉杆行李箱,在岭上所在的大厦门口驻足张望,看样子在等人。
约么一支烟的功夫,两辆黑色的吉普车和一银一黑两辆商务车停在他们身前,后面跟着的警车同时停下,警车的副驾驶门开了,但没人下来,反倒是柏林森打开后备箱,把行李放进去,然后拉开后门上了车。商务车还停在那儿,打着双闪,但警车载着柏林森开进地库。
白恬恬坐不住了,难道柏琛只是个开始不成!白恬恬抓起外套,向楼下跑,穿过尚且空旷的大厅,奔到马路另一边才渐渐缓了脚步,他躲在花坛后面,柏林森和另外三个穿着休闲的人从大厦门口走出来,行李箱没了,换成了四个手提式行李箱,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男人手里提了两只,一个略微驼背的瘦猴儿手里拿了两只。
柏林森空着手走在最前面,仪表堂堂,鹤立鸡群,只休息了两个小时脸上也不见颓色,只是表情严峻,步伐极大。身后几人亦是脚步稳健,眼神坚毅,浩浩荡荡,紧跟在柏林森身后,白恬恬心道这几个警察多少有点挂相了。
白恬恬从花坛后面颠颠地跑出来,假装晨练,练到柏林森眼皮底下,打了个招呼:“哥!这么早!”
柏林森怔住。
白恬恬环视一圈,等着柏林森介绍自己,但显然柏林森并无此意。
袁队也诧异,盯着白恬恬上下打量。白恬恬长相实在不俗,额头光洁、眉目疏朗,杏核眼,黑眼球特别大,眼睛清澈透亮,略向上挑,笑起来居然还有酒窝,容易让人心不设防。他穿着西裤、皮鞋,打了领带,外面罩了一件粗织的厚针织外套,衣冠楚楚,一幅要去上班的装扮。这是晨得哪门子练?分明就是在等柏林森!
白恬恬见对方疑惑,主动上前自我介绍,笑得那叫一个做作,伸手握住柏林森身旁的高个男人:“您好,我是白恬恬,幸会幸会。”白恬恬爪子冰凉,刺得袁队身上一抖。
柏林森察觉到袁队身后人瞬间紧绷,怕节外生枝,主动介绍说:“袁队,这是我弟弟白恬恬,来雨州出差。”然后转向白恬恬接着说,“恬恬,这是袁队。”柏林森既不隐瞒也不解释。
白恬恬笑眯眯地站在柏林森旁边,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柏林森无奈看了眼手表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白恬恬的笑容有点冻住,他出来得仓促,根本没想好怎么跟上柏林森,人家谈事,他一个十成十的外人怎么介入,而且出门这么早,必定是约好的行程。于是他拉着柏林森的袖管到旁边,悄咪咪地说:“哥,陈田福不让咱们单独行动来着。”
“我这不是和好几个人在一起吗?”柏林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白恬恬假装不懂:“可我只有一个人,秦鸣昨天晚上就回陆城了,我还在生病呢,能不能跟着你?”
“不行。”一瞬间,柏林森仿佛看到了十二年前还会撒娇耍赖的白恬恬,但此行事情重大,吉凶难料,不能带他。
被拒绝,白恬恬并没有恼,这不是理所应当吗,他现在是局外人,实在没有理由硬跟进去,他已经在盘算让酒店帮忙叫个出租车跟上他们,这是他的个人行为,天大地大,他想去哪儿都行,就是柏林森也管不着。
柏林森看着白恬恬,后者神情专注,低眉垂目,面色苍白,嘴唇上有一处长长的竖向结痂,一对耳朵耳廓充血,红得异常,看样子是真的又烧起来了,这幅尊容比那天通知他田牧接替他工作时的状态还不如,仿佛柏林森再多说一句,他要转身找个地方窝起来薅头发。
柏林森转头看了看身后的袁队,拽过白恬恬,送进后面黑色的那辆商务车:“我今天去水厂,你就在车上,不叫你别下来,听到吗?”
“嗯嗯,好的。”白恬恬听话得很,点头如捣蒜,麻利钻进车里,趴在贴了防窥膜的车窗上向外望。
他看到柏林森向昨晚一起住酒店的男生招了招手,附在耳边说了两句话,男生点点头,向办公大厦里折返。又不知道柏林森和袁队嘀咕了几句什么,袁队和提着箱子的魁梧哥上了黑色商务车,瘦猴儿和其余等在边上的人上了前面那辆银色的车。
柏林森上来的时候看了眼白恬恬,白恬恬特别有眼色地往车窗那边挪了挪,让出位置,柏林森转过身坐在后排中间。袁队和魁梧哥坐在中间排,司机看来也是他们的人,显得稳重而警觉。
司机点着车,随时准备出发,平安小跑着过来,隔着袁队,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柏林森。
居然是已经失散一天之久的小蓝!
柏林森接过杯子,催促平安上前面那辆车,然后把杯子递给白恬恬,白恬恬的笑意突然就没了,他把杯子抱在怀里,默默转过头看向窗外。
天越来越亮,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学生、上班族,行色匆匆地从眼前略过,看得他头更疼眼更晕,眼眶酸酸涨涨的,他在心里唾弃自己没出息,这点小恩小惠便要感动,他知道自己的表情不大自然,只得把后脑勺对着柏林森。
车向城外方向驶去,车上几人神情严肃,搞得白恬恬大气都不敢出,他留心观察中间排的袁队和魁梧哥,袁队眼神锐利,又高又白,有儒将风范,魁梧哥眼睛又大又圆,但是有点下三白,看人眼神总像是带着三分不屑,白恬恬猜他是练家子,肚子上没有赘肉,但腰那里鼓鼓囊囊的,说不准是带了家伙。什么事要严重到要带家伙,难道是找到了杀害柏琛的凶手?!
白恬恬不由得紧张起来,他弹开吸管杯,嘬了两口。柏林森闭目养神,白恬恬想问,但张不开口打扰他。
司机不愧是人民警察,开得又快又稳。下高速进入村镇道路后,吉普与商务车分道扬镳,拐到另一个方向。
坐在车里感觉到一些颠簸的柏林森睁开眼坐直,袁队也恰巧回头与他对视,把电话递给他:“柏总,给村长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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