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捕捉到的异常信号，像一根尖刺，扎破了“候车室”表面麻木的平静。后半夜，我们俩几乎没合眼。他像着了魔一样，抱着那个改造过的老旧数据板，反复分析那段短暂而诡异的波形，试图从中榨取一丝一毫的信息。
我则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全力运转着“可能性视觉”，警惕地感知着门外走廊乃至整栋楼的“可能性”流动。
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意味着我们已被发现。
“频率非常特殊，加密方式……我没见过，不是标准的军用或民用协议。”苏晓的声音沙哑，镜片后的眼睛因为过度专注而布满血丝，“更像是一种……私有的、高度定制化的通讯协议。发送功率不大，但编码效率极高，像是为了极短时间内的点对点传输设计的。”
“能确定具体来源吗？”我压低声音问。宿舍里其他人都沉睡着，李俊的鼾声规律而沉重，反而成了我们最好的掩护。
苏晓调出一个粗糙的信号强度分布图，手指点向屏幕上一个模糊的区域：“大概就在这个范围，半径五十米内。包括了这栋楼的一部分，但更可能指向……楼外那片废弃的老锅炉房和后面的小树林。”
老锅炉房？那片区域早已废弃多年，杂草丛生，是学校地图上几乎被遗忘的角落。夏炽关注的那个“楼下偏僻角落”，似乎也指向那个方向。这绝不是巧合！
“信号的内容呢？哪怕一个字符？”我追问。
苏晓沮丧地摇头：“太难了。就像听到有人用你完全不懂的语言快速说了一个词，只知道有信息，但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不过……”他顿了顿，眉头紧锁，“信号的模式……带着一种很奇怪的‘节奏感’，不像是机器自动发送的状态报告，反而有点像……某种确认或应答的格式。”
确认？应答？是谁在向谁确认？又是在应答什么？
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念头浮现：难道夏炽并非独自一人？她还有同伙潜伏在附近，通过这种隐秘的方式进行联络？他们的目标是什么？我们这些“零时少年”，还是这个学校本身？
天快亮时，我们决定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调查，至少要弄清楚信号源的大致情况，评估风险。
“白天人多眼杂，而且有巡逻。”我分析着脑中的可能性分支，“傍晚时分，天色将暗未暗，是巡逻间隙，也是大多数人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最适合行动。”
苏晓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他翻箱倒柜，找出几个更小巧的改进版“信号橡皮擦”和一個微型信号探测器。“我改进了一下，干扰范围更小，但更精准，持续时间也能延长到五秒左右。这个探测器能帮我们缩小范围。”
整个白天，“候车室”的气氛依旧压抑。夏炽似乎完全融入了这里的节奏，按时出现在公共活动室，翻阅着一些看似深奥的书籍，偶尔会和试图搭讪的管理员或个别学生说上几句，举止得体，无可挑剔。但我的余光始终留意着她。她看似随意扫视窗外的目光，总会若有若无地掠过老锅炉房的方向。
她在等待什么？还是说，我们的调查，早已在她的监视之下？
傍晚终于来临。夕阳的余晖给破败的“候车室”涂上了一层虚假的暖色。随着食堂开饭的铃声，宿舍楼里的人群像潮水般涌出。我和苏晓混在人群中，然后趁人不注意，拐进了通往楼后的小路。
废弃的老锅炉房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渐浓的暮色中。红砖墙壁斑驳脱落，窗户大多破碎，黑洞洞的像骷髅的眼窝。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尘土和植物腐烂的混合气味。
“探测器有反应了！”苏晓压低声音，手中的仪器发出了微弱的蜂鸣，指针颤抖着指向锅炉房深处。
我们小心翼翼地潜入。里面比想象中更昏暗，堆满了不知名的废弃金属零件和坍塌的砖石。每走一步，都会激起厚厚的尘土。根据探测器的指引，我们穿过一个巨大的、曾经安装锅炉的基座，来到了锅炉房最里侧的一个角落。
这里看起来空无一物，只有一面看起来格外厚重的承重墙。信号在这里最强。
“奇怪，信号源好像……在墙后面？”苏晓疑惑地用手敲了敲墙壁，发出沉闷的实心声响。
墙是实心的。但我的“可能性视觉”却捕捉到了异常！在这面墙的底部，靠近墙角一堆不起眼的碎砖烂瓦下面，我“看”到了一条极其微弱的、代表“隐秘通道”的可能性分支！虽然概率很低，但它确实存在！
“搬开这些！”我示意苏晓。
我们合力搬开沉重的碎砖和腐朽的木板，下面露出了一个锈迹斑斑的、像是检修通道的金属盖板，边缘已经和地面几乎锈死在一起。
“这……这下面是什么？”苏晓的声音带着恐惧。
我没有回答，而是将耳朵贴近冰冷的盖板，集中全部精神去“倾听”下方的可能性。
嗡——！
一股混杂着陈旧机油、更浓郁的福尔马林气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而庞大的“存在感”扑面而来！下方的空间远非一个简单的检修井可比！那是一片巨大的、充满复杂机械运转和某种……生命监测系统低鸣的诡异空间！无数杂乱的可能性光流在其中穿梭，大多指向各种实验、监测、甚至……清除的流程！
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在这些光流中，我再次感受到了那种与夏炽身上相似的、带着不协调阴影的“观察”视角！不止一个！下方空间里，存在着多个类似的“观察点”！
这里根本不是废弃的锅炉房！这是一个伪装起来的入口！通往一个隐藏在地下的、仍在运行的秘密设施！而夏炽，以及她可能代表的势力，正在密切监视着这里！
“下面有东西！”我猛地抬起头，脸色煞白，“很大的东西！而且……有人在里面活动！”
苏晓吓得差点瘫软。
就在这时，我们头顶上方，锅炉房残破的屋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鞋底踩碎瓦砾的声音！
有人！
我们被发现了！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一瞬间，我脑中的危险预感飙升到极致！几条代表“被捕获”或“被清除”的可能性分支亮度骤增！
“快走！”我一把拉起苏晓，也顾不上掩盖痕迹，疯狂地朝着我们来时的方向冲去！
身后，没有传来呵斥或脚步声，只有一种死寂的、仿佛被毒蛇盯上的冰冷感觉。那种感觉如影随形，直到我们跌跌撞撞地冲回“候车室”楼后，混入稀疏的人流，才稍微减弱。
我们靠在肮脏的墙壁上，大口喘息，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互相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中巨大的恐惧和震惊。
老锅炉房下的秘密入口、诡异的地下设施、神秘的监视者、还有夏炽那令人费解的关注……
我们无意中撞破的，远不止是一个简单的异常信号。我们可能捅了一个足以将我们彻底碾碎的马蜂窝！
“怎……怎么办？”苏晓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惧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发现了秘密，但也暴露了自己。现在唯一的生路，或许不是继续躲藏，而是……主动出击，去弄清楚夏炽的真正立场。
她是看守这个秘密的人？还是……也想揭开这个秘密的人？
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巨大设施，究竟在进行着什么？它与系统的“裁剪”计划，又有什么关联？
夜幕彻底降临，“候车室”被黑暗吞噬。而我们都知道，真正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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