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雪落纷纷,姜泠带着兜帽,踏着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与众人出了赵府。
因有渂江宴的前车之鉴,姜安心有余悸,本不大愿意凑这个热闹,但又不忍让她失望,遂提前吩咐玉麟军于暗处随行,这才应了此事。
今夜赵夫人特意安排了辆敞阔马车,众人共乘仍旧富余。其中更是铺着绒毯,摆着小几,熏香淡雅,格外舒适。
秋杏推开小窗看着外头五光十色的灯笼火彩,满眼欣喜,赵漱阳则依旧滔滔不绝,说着江都元日的风土人情。
姜安多数时候依旧沉默,却也会时不时当真好奇般问上几句,是以赵漱阳讲得尤其卖力。
看着马车外的行人摩肩接踵,纷纷朝着一个方向而去,姜泠也忍不住笑问道:“卖了这么久的关子,也该告诉我们要去何处了吧?”
赵漱阳“嘿嘿”一笑,这才指向车窗外,兴奋道:“看那儿!”
众人纷纷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座灯火璀璨、雕梁画栋的高塔,如擎天宝剑般伫立在夜空中。
高塔旁流水潺潺,石桥曲栈将其环绕其中,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那叫浮光塔,是江都城的至高点,乃大俞开国先祖所建,能俯瞰整座江都城!”赵漱阳说得手舞足蹈,颇有种与有荣焉之感。
浮光塔美名在外,纵是姜泠对江都算不得多熟悉,也略知一二。
说起来,这塔还是姜家先辈所建。据说是因当年开国先祖有位极为喜爱的宠妃钟爱登高望远,才特意建了这浮光塔为其贺生辰。
毋庸置疑,立于塔顶一览都城,定是极为壮观。
思及此,姜泠也生出些期待来。
谁知这期待刚冒出个头,就被赵漱阳给掐灭了:“不过……这浮光塔轻易不可出入。”
见众人顿时目露失望,赵漱阳又赶忙找补道:“虽说浮光塔上不去,但大家会聚在浮光塔下放灯祈福,游江吟词,等着子夜时分看烟火凌空,亦是美哉妙哉。”
说着,赵漱阳还如诵诗般晃了晃脑袋。
说话间,马车缓缓停下,已到了栈桥外围。再往里,只能走着去了。
江都百姓心思活络,早已有商贩沿着栈桥曲梁支起小摊,摊旁挂着各式彩灯,鳞次栉比,为本就热闹非凡的元日节礼更添几分烟火气。
纵是满天飞雪,也浇不熄来往游人的兴致。
刚踏入这片繁华,赵漱阳已看花了眼,拉着秋杏左看看右瞧瞧,唯恐看漏了什么稀奇玩意儿。
当然,赵漱阳也没忘记姜安,时时刻刻攥着他的衣袖,将自己看到的转述给他听。
姜泠则与锦书落后半步,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打量四处。
这是姜泠头回逛元日灯会,其实也是极为高兴的,但她向来四平八稳,心底那些高兴也就只是化作唇上明媚舒朗的笑。
赵漱阳左顾右盼半晌,被一处小摊迷住了眼,她一手指着正忙着往山楂上浇糖浆的小贩,一手朝姜泠挥手:“快来快来,有糖葫芦吃!”
姜泠上前,正见小贩将一串红润亮泽的糖葫芦递给食客,眨了眨眼,也来了兴致。
赵漱阳将众人挨个点了点:“一、二、三、四、五,”而后大手一挥,豪爽道,“老板,来五串!”
小贩乐乐呵呵地应了声“好”,随机去竹筐中拿山楂果,可这一看,却是讪讪一笑,歉疚道:“客官对不住,余下的果子只够做四串了。”
“无妨,”姜泠立时应道,眉眼弯弯道,“你们吃,四串足够了。”
她最为年长,自不会与这些弟弟妹妹抢食。更何况她也不喜甜食,只是见那山楂果红彤彤的,想图个热闹吉利罢了。
“得嘞,诸位稍候。”小贩笑眯眯地熬起了糖浆。
姜安却是转过身来,朝她道:“阿姐吃,我不吃。”
他说的一本正经,姜泠被他这郑重其事的模样逗笑了,调侃道:“你长这么大,还没吃过糖葫芦吧?你先尝尝,若是下回见着再让给我。”
宫里可没这东西,姜安金尊玉贵地长大,山珍海味没少吃,却不见得领略过这些寻常百姓的零嘴。
果不其然,姜安愣了一瞬,缓缓摇头道:“确实不曾吃过。”
“什么?!”赵漱阳偏着头,大为诧异,“你竟没吃过糖葫芦?我跟说,这糖葫芦外皮酥脆甜蜜,内里微酸软糯,诶,说起来都垂涎欲滴,你居然没吃过。”
赵漱阳心思简单,没想那么多,只想着这是自己从小吃到大的东西,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竟还有人没吃过。
可姜安却在她喋喋不休中微不可查地红了脸,好在黑纱遮了眉眼,不易分辨。
“没吃过糖葫芦很好笑吗?”他弱弱地问了句,略显幽怨。
赵漱阳忙不迭摇头,又思索一番,这才凑到他跟前,摇着手指笑说道:“不是可笑,是可爱。”
众人默默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随即就见姜安在这一声“可爱”中胀红了脸,支支吾吾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姜泠看得乐不可支,罕见地笑出了声,见她笑,秋杏锦书也跟着笑。
在这片欢声笑语中,小贩也已将四串糖葫芦做好。
赵漱阳秋杏锦书三人都轮番要将糖葫芦让给她,热情难以招架,她只得解释道自己当真不爱吃甜食,这才作罢。
栈桥外围多是卖吃食的,而往里走,卖钗环首饰、面具灯笼等物件的小摊便多了起来。
几人应接不暇,边走边看。
却在此时,本就熙攘的人群忽而愈发躁动,伴随着一声声惊呼,人头攒动往东面行去。
赵漱阳蹦蹦跳跳朝着人群涌去的方向看去,奈何人潮拥挤,她身量不够,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周遭吵闹,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高喊“这边有杂耍”,让原本并没注意到这头动静的人群也纷纷转头,随后往这边行来。
姜泠本就行得慢些,落后两步,猝不及防挤来许多人,硬生生将她与赵漱阳几人拉开好长一段距离,她被逼得连连后退,身前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人群却得寸进尺越挤越厉害。
栈桥本就不宽敞,几息之间她就已被推至边缘,她仓促回头,就见自己半只脚已在栈桥外头,后腰也抵上望柱,眼见就要跌入水中。
可转瞬间,她眼前一暗,却是伴着阵浅淡檀香气跌入一个温暖如春的怀抱。
她惊魂未定地抬眼,就在漫天轻白中看见了那张极为思念的面容。
肌骨如玉,眉眼如画,仿佛山峦般将她护在怀中。
姜泠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眸中泛开涟漪,就听他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临时有事脱不开身,来晚了。”
裴敛只身一人,鬓边肩头还有一路疾驰而来染上的细雪,连眉梢都泛着微微的白。
偏他神色温柔似水,让姜泠觉不出丝毫冰冷。
裴敛揽着她的腰,回身一转,让她稳稳当当地站在栈桥上,这才替她将兜帽带好,柔声道:“今夜人多,该小心些。”
此时人潮都已朝着东面散去,周遭也不似方才喧闹。
二人相对而立,姜泠无比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她仰头看着他,抬手替他将鬓边眉间的碎雪拂去,稳下心神莞尔道:“落雪天还骑马,到底是谁该小心些?”
看他这架势就知是忙完公务后马不停蹄地赶来了,甚至没耐性坐那慢慢悠悠的马车。
她盼着他来,盼着快些见到他,可见他如此风尘仆仆,披雪戴月,又生出些心疼来。
恰在此时,赵漱阳几人也终于寻了过来。
赵漱阳拉着姜泠将她上上下打量一番,确保她当真无碍后,才拍着心口后怕道:“还好你没事,方才我都快吓死了!”
说罢,赵漱阳才后知后觉瞧见一旁长身玉立的裴敛,顿时面色一滞,赧然道了声:“王爷安好。”
秋杏锦书也跟着福身问安。
姜安瞧不见,但一听“王爷”二字,就立时不大自在起来,只朝着众人说话的方向略微颔首后,不再言语。
裴敛原本不甚在意姜安对他的态度,但今夜见姜安并未再如往日那般疾言厉色,甚至还与他点头致意,多少也有些受宠若惊。
礼尚往来,裴敛自觉也该反馈一二,遂朝姜安问了句:“近来你的毒可有缓解?听岳真说似是症状轻了些。”
听出裴敛是在与自己说话,姜安愣了刹那,还是被赵漱阳扯了扯衣袖才回过神来,期期艾艾应声道:“是,是有所缓解,岳太医医术高明,我,我已能察觉些许光斑……”
“那便好。”裴敛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赵漱阳年纪不大,但在与姜泠相关之事总能见微知著。眼下几人沉默下来,她便极为知音识趣地拉上姜安,又揽着锦书,往反方向走去,边走边道:“诶,你们看那是什么?咱们去看看!”
而后还不忘叫上了依旧愣在原地的秋杏:“秋杏快来看,这儿有好玩的!”
秋杏傻乎乎地“噢”了一声,也终于意会过来,忙不迭跟上前去。
姜泠不禁好笑,掩唇道:“人小鬼大。”
裴敛却不以为然,挑眉道:“这赵家女郎分明十分伶俐乖巧,无需多言,就能懂本王的心思。”
随后他极为自然地牵起姜泠的手,往人群稀疏处走去。
他们二人衣着华贵,相貌出众,方才说话时就已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就这般在众目睽睽下被执了手,姜泠顿时局促不安,如芒在背,试图从他掌心挣脱出来。
可裴敛那手极为有力,任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反倒还刻意将她往身边拉了拉,让她整个人都贴上了自己的胳膊。
姜泠无奈,只得软声求饶:“此处人多,还是低调些为好?”
听她语意羞赧,软言软语,裴敛格外受用,却并不打算就此放开她,只借着大袖稍作遮掩,让她略微安心些,这才道:“乖,别动,我带你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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