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祢春!”霍邈顺着那个被砸出来的洞口跟过去,捕捉住只差一点就会错过的那条如流星坠落的弧线,在大樊谷底部找到了人。
祢春被霍邈胳膊上的伤刺激得理智全无,连话都说不出,喉底全是极力压下的骂声,断断续续随着和脏器缠斗的空隙往外一个字一个字的蹦。
她说的话极有侮辱性,那堆脏器好像是能听懂,不过一会儿便闪身躲到一处,当着二人的面抽条拔节,长出了三个人形。
都是形状各异,面带凶狠的妖怪,其中一个歪了歪脖子,“咔嚓”的声音在空旷的谷底骤然响起。
它们没说话,三路包抄冲着祢春一个人,完完全全忽略了霍邈。
霍邈挡在祢春面前:“赶紧走!”
祢春气笑了:“我走了你怎么办!?”
霍邈也被气得不轻,直接往祢春腹部惊心触目的血洞按了一把,祢春痛呼一声,直接跪在地上,鲜血哗啦啦往外流,沾了霍邈一手和半身,溅得脸上好几个血点子,随便一抹直接花了脸:“看看你的伤!上赶着死!?”
祢春满嘴污血,喉管被堵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喘息,如此还非要较劲儿说话:“不……走。”
说罢,想一个人牵引这三只妖怪往别处走。
可谁知,意外发生。
充斥在谷底的魔气骤然一空,四周悄然无声,不仅是霍邈顿在原地,连那三只妖兽都没了动作。
怨念退去以后,不知为何暴涨的魔气也跟着回归到正常状态,虽然同样让人感到强大,但和祢春打妖神时截然不同。
霍邈大脑停滞一秒后便立马做了下一步,她半点不心疼似地直接将大片灵力团注入金伞画眠内,朝着三只妖兽就是一扔。
对面不以为然,盯着祢春,仿佛看到了上好的佳肴,面露兴奋的精光,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你变弱了。”
祢春跪在地上沉默不语,等金伞画眠骤然笼罩住它们后抬头阴恻恻一笑:“我什么时候弱过?”
说罢,她脚一蹬地,全身速度快至只能让人瞧见一点白光,带着多年修炼和生来就有的狂傲天资,与画眠一起前后夹击这三个东西。
几乎是从来没考虑过什么叫给自己留退路,从来不对这件事抱有任何侥幸和期冀,画眠被霍邈当成最后一用的武器,祢春不顾被画眠爆炸波及到的后果,突然拔出破鸢刀,横在身前,用蛮力重重一抵,全身上下尽数灵力和修为附着于上,配合金伞冷硬强制不容忤逆的姿态,两者爆发前所未有的气场,灵力波动一层层往外推,震的大樊谷发出了沉寂千年以来的第一次嗡鸣。
成功绞杀这三只妖兽后,金伞画眠和石块散了一地,成千上百万的金属碎渣子告知它再也不能回归的事实。
霍邈下意识回握伞柄的手指顿了顿,而后收紧。
画眠从小跟她到大,曾以为至死都不会分离,没想到这么快就没了。
修仙界修士和武器一旦融为一体再分开后都要忍耐长久的空虚,武器有灵,能看懂听懂主人的指令和心情,会做出防御提醒主人。
霍邈只是站在那,目无波澜巡视一地的碎渣子,如若不是她一直在揉搓指腹,大概真的会让人以为她并不在乎画眠。
长刀破鸢嗡鸣数阵,惋惜片刻后,乖巧地贴至祢春腰侧。
霍邈忽然开口:“画眠是一把攻击性很强的武器,舔血后较难控制,我当初托人改造它在危急关头可自爆是对的。”
攻击性过强,很挑主人,如此个性鲜明足以彰显其威力,绞杀这三只妖兽其实还留了一些劲儿。
祢春跪在地上,捂着血洞阖目倒下:“修士没了武器……”
霍邈手按住祢春的颈骨,另一只手去掏药撒在她腹部,重复几次之后见无济于事,手中人的体温也逐渐降低,便把药扔一边了:“没了武器又如何,是武器靠修士,而不是修士靠武器,非要认为反了的才是正确的,足以证明这个人有多弱。”
祢春呛咳着笑出声,一只手捂住衣领里的金丹,摩挲了几下后,放在霍邈手背上,她刚要说点什么,忽然熟悉的感觉爬上后脊。
霍邈见身下人频率不对劲儿地抖动起来,还一直在说着“头疼”,明白祢春失忆症犯了。
她想也没想,猛地站起身,结果刚走一步就单膝跪地,再看全身上下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口,努力屏蔽膝盖发麻的感觉,再次站起身。
“没用的。”突然有人说话。
霍邈肩背一僵,扭头朝一处看去,就见立在一旁的巨石后爬出一个人。
看其模样,貌似是三只妖兽中开口说过话的那个。
竟然没死?
霍邈挡在祢春前,伸手去摸她的破鸢刀。
“我现在没有力气去做任何一件事。”它说。
霍邈只是看着它,并不说话。
化人的妖兽将头转过来,细细思索自己为何会被人控制,脑中却只有两股一白一红的非常怪异的气息,那像是魔气又像是仙气,不够纯粹但足够歪门邪道。
回忆仅几秒,连控制自己那人的容貌都看不清。
自它成为傀儡工具后,意识就从未是自己的,这二人破开了那人下在它身上的灵力,两个分身为主体挡下大部分攻击,让它临死之前找回了属于自己的清醒认知。
它未曾想伤害任何人,却被他人盯上可产生分身并不断保护主体的能力,身体内部被布下了既像仙气又像魔气的灵力网,只能被迫听从指挥,当做他人的木偶,迫害自己根本不想迫害的人。
如今醒来,它什么都挽回不了。
如果当初不要理会那个主动找它搭话的人就好了。可惜没有如果。
它歪头看着已经断了气息的祢春,想自己好像害死了人。
它这辈子有保全自身的能力但从来和强沾不上边,这次它确实强了,强大到一跃至妖界最顶层的地位,强大到违背心愿,杀人害人。
在最后杀害这二人时,它已经沿路弄死了不少人。
那个声音飘在它耳边:“你们妖怪捕食的越多便越强,不用克制自己,杀就行了,不然你打不过她们。”
于是朋友,亲人,全部惨死爪下。
它闭上眼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完这一切,伸手指向霍邈身后:“妖界大樊谷的宝贝,起芸花。传闻是天界后裔的化身,花中有药性,可活死人肉白骨,只要你愿意自愿献血激活它,或许有可能……将你想救的人救回来。”说罢,它迅速枯萎至一片沙粒。
霍邈听完,确认自己的猜想,这妖兽背后果然有人指使。
祢春彻底冷掉的身体任人摆弄,霍邈走了一段路,将人抱到起芸花边,其中颠簸一下,没走稳,祢春的手掉下去,垂晃两下,毫无反应。
霍邈恍若看不见,把人平躺着放在花丛间。
起芸花体型庞大,可完全笼罩住二人。
她看着祢春,耳边回响起那妖兽死前说过的话……只是有可能救活祢春而已。
强势到已然超脱出修士身体可负荷的灵力骤然削减抽空后,灭顶似的反噬加上流血过多,祢春不可避免陷入了昏迷,心脏偶尔的抽动代表她有一线生机,但也只有一点罢了。
对一切都可以做到精准把控的霍邈不清楚这一点是多少。
眼下的冷静让自己都有些讶异。
她能为祢春带来多少可能性?
付出自己的全部生命,能救活吗?
身下人劳累过度后面色发着青灰,身体温度宛若冰面。
石子划破手腕的声音响起。
霍邈躺在祢春身边,盯着祢春,静静任由血液被起芸花抽走。
被滋润的花朵瓣瓣绽放,彻底苏醒后,却将霍邈送来的养料尽数归回。
霍邈刚还在庆幸那个可能性被自己赶上了,忽然感受到送出去的血又回到了体内,瞳孔骤缩。
起芸花非但没有收走什么,还将自己绽放至最好的状态,为二人疗伤。
霍邈陷入沉思,未注意到身旁人嘴唇翕张。
“霍邈。”气若游丝的声音响起,霍邈费力扭头看她。
祢春不满:“你看着快死了。”
霍邈面无表情:“感觉怎么样。”
祢春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不好。”
“好就怪了。躺好睡觉。”霍邈掂量着,又道:“有人藏在背后耍阴招,至于谁,目前没头绪。”
“冲我来的……不行,一头雾水。”祢春大脑放空,虚弱的身体猛然承受起芸花的药性,全身都在发寒。
“冲着我们。”霍邈严谨纠正。
祢春听她声音嘶哑,手指戳她手背:“我起不了身。”
霍邈回握:“那就躺着。”
“霍邈……”祢春漫无目的地喊她,好像光是喊一喊,她就能好上几分。
“嗯?”
“你之前说有件事总有一天会让我想起来,什么事?”祢春想尝试揪出害自己可以得到好处的人,没想到在记忆一角抠出来点更值得探讨的事。
“没有。”霍邈沉声道。
“你不说?算了……”祢春没有死缠烂打追着问,而是微微偏过头,想换片空气呼吸。
“有。”霍邈顿了一下,换了一副口气。
见得逞了,祢春一边笑一边咳嗽:“说来听听。”
“取金丹鸟前,我们坐船顺着瀑布摔进了河里,那个时候你在水下用嘴擦过了我的脸。”霍邈记得很清楚,每个细节还能一一回想。
“……”祢春是真没想到,竭力转过身想朝她靠去,却在中途被一把按住。
她表情复杂:“原来你惦记了我这么久?这么能憋,一点都不告诉我,真是你的作风。”
“霍邈,咱俩貌似是神仙,你说吓人不吓人?”祢春没头没尾又说了一句。
霍邈没当回事,嗯了声当做回应。
身边人的吐息随着话音弱了下去,霍邈捏了捏她的手指,见没反应。
祢春陷入了深度睡眠,手死死拉着霍邈一处衣角不放。
见祢春半张脸都是冲着自己,霍邈绷紧的嘴角终于放松稍许。
耳边回想起祢春自言自语的话:“我有点惨,你有点傻。”
意思是不用为了她做到这个份上。
霍邈眸子忽然暗了下去,捏紧祢春的手指差点给她掰响。
她疲惫地望着祢春安详的眉眼,神色微动,眼珠极黑。
她们身下是大片摊开鲜艳欲滴如花的血迹,醒目刺眼。
在这片风稍微一刮就卷起阵阵浓郁的血腥气中,霍邈岌岌可危的神智实在是支撑不住,隐入了黑暗。
她重重闭目,阖上了双眼。
再次睁开眼后,祢春发现这里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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