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大殿内血气四溢,浓稠的血已然干涸,变成暗红的痂痕凝固在富丽堂皇拿金子打造的地板上。
频率极快的喘声逐渐平缓,归为平静。
原先发狂将所有人撕成碎片剖心嗜血的妖神手下,那个一身黑衣被蛊惑的随从如梦初醒,痴痴地坐起身,围观了一下四周,呆成傻子一般呓语:“都是我杀的,全都是我杀的……”
那个他不愿再听到第二遍的声音森然响起:“对,都是你杀的。”
随从低头,寻着主子的气息狗爬似地来到妖神脚边,看他心口上的大洞,懵了片刻,才喊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他抱头痛哭,显然不信是自己干的,自己的主子有多强他怎不知,将这般一个所向披靡强大悍利的人撕成三块,搞得人不人鬼不鬼怎么可能是他的手笔!?他没这个本事,更没这个胆子。
他默默转头,对上那个黑色人影:“你做的……你。”
人影发话,她的面容全部隐在黑色雾气中,根本看不见分毫,只依稀瞥见其手指骨节苍白似纸扎人,青色血管宛若毒蛇攀附在手臂。
“你杀的人,有三个吃过人界普通平民,有两个烧伤抢砸毁了几家门户将人逼至绝境,你做得很好。”
祢春实在是没想到,她竟然透过她忽略不掉的怨念看见了在场妖怪所行过的恶事,根据那些恶事,她催动这个妖神手下的随从给予了不同的判决。
风声呼啸刮过,还留有最后一口气的妖神看着眼前哭到岔气的随从,吞在舌根的哭声颠簸着颤出来,而后被黑雾中的人斜视一眼,又努力压回去。
记忆中那一幕幕不似人为的行径只要稍稍回忆一点,就让他麻着头皮想连连磕跪。
他知道自己很强,浑厚强势的灵气撒野般爆发出去,结果对上自己的随从连正面的接击都做不到,被当成水泥甩出去。
身躯重重砸在墙壁,凹出一个人形大坑,蛛网般的碎纹向外攀爬,从一开头就将他蔑视天地的豪气捏成齑粉。
过度恐惧造成喉咙嘶哑晦暗,嗓音拼尽全力也发不出求饶的声音,那些进入自己体内的魔气根本不算纯粹的魔气,他吃过那么多魔修,他怎会不知魔气是什么滋味?
那个黑雾人给予他手下人的魔气,掺杂着一丝诡异的神圣。
他颤颤巍巍地看向被炸个粉碎的锻金顶,望向天穹,顺着金色光柱,直至尽头。
那丝神圣……好像是从那传来的。
不知他想到了什么,金黄色的瞳仁剧烈颤抖起来,像想明白了什么事情,眼中多了几倍比之前还要浓烈的恐惧。
浩瀚到仅凭气息,就能击碎一切,他使出全力都对不过随从身上的魔气,更遑论想和黑雾人碰一碰。
不像世间任何一种生灵,隐隐绰绰虚幻如水中幻影。
嗬嗬的笑声掺了沙漠岩壁的湿热风声,诡谲怪异:“你……会是谁呢?”
黑雾人似是被他给问住了,瞳孔中那片潮湿水汽敛下,沉思许久,也没有回应他:“你吃了不少人?这是你滋补容颜的方法?”话语中略带讥诮。
嘲讽的笑意撞在他神经上,他下意识瑟缩一下,紧闭双唇。
“亏她还拿美若冠玉这种词来描述你……”他又听人这么说。
躺倒在地上的身躯忽然飘到空中,妖神陡然睁开了眼睛:“你要做什么!?”
“放开我!?”剧烈的挣扎并未让缚在他脆弱喉骨上的手松懈一分力道,反而收得越来越紧。
他冲着黑雾人咆哮,数不胜数的辱骂最后被封锁,唇舌粘在一起,合为一体,最后整张面皮上的五官只剩两只黝黑的眼睛。
随从哭到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看着自己的手不听使唤掐住妖神的脖子,疯狂摇头:“不是我干的,真的不是我干的,我控制不住我的手……是她,是那个黑雾人……她……”
剩下的话语还未说完,“噗呲”一声,温热的触感传入他神经末梢。
他愣愣低头一看,就见那本该装着心脏的地方多了一只粗糙的大手。
活跃跳动的心脏在他手心,成为了一滩废泥烂肉。
随从转身,嘶吼着费尽全身力气,调起被黑雾人给予的最后一点魔气,飞身扑过去。
又是“噗呲”一声,他踉跄了一下,感到双腿再也无法迈动,低头一看,原来是胸腔被破开,心脏同妖神的一样,化为烂泥烂肉,“啪嗒”毫无生机地垂落在地。
隐匿在黑雾中的人终于现身,对着妖神虚虚抬起的手指负于身后。
低语的怨念潮水般后退,四周陷入清净,恍若一切都在原点,如若不是那颗闪烁着异样光彩的金丹落到自己掌中,祢春觉得,她从始至终都在那间有点老旧的客栈里。
金丹顺从地贴着她的衣服布料,摩擦出细碎的声音,钻入严丝合缝的衣领中。
祢春环绕四周,闻着鼻下浓郁的血腥气,眼神默默掠过所有惨状各异的尸体和零落一地的脏器,最后将终于回归清明平静的目光定点在那把金黄椅上。
妖界外——
因妖界动乱,大小妖兽四处逃窜,没了妖神的镇压,屏障不在,各处修士成群结队听令封牢妖界通往人界的入口。
而依旧站在妖神老巢的人动也不动,像一座被风雕塑的石像,沉寂哑然。
“怦!”
一把利剑贴着祢春的后背裹挟凉风袭来。
祢春脚跟后转一步,淡淡躲过,看向来人。
良久的沉默过后,滞涩的喉头才勉强挤压出声音:“祢春。”
祢春闭了闭眼睛,再次缓慢睁开,眯着眼睛看向来人。
霍邈……
还是来了。
对方神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祢春觉得自己短暂缺失了人该有的七情六欲,一时看不懂这是什么表情。
是霍邈流露的神情太复杂还是她真的看不懂了?
她潜意识不想说话,烦闷的心情并没有因为金丹缓解,妖界外遍布的修士另她飞速思索后面的路该如何走,面前的人该如何暂时摆脱。
“我说过,你走不了也甩不掉我。”冷清的声音被注入几分强硬,既克制的像冻人的冰砖又火热的像焚烧一切的熔岩。
祢春感受着身体各处被魔气塞满,这种充实让她心情不算糟,也有余力应对,但到底是有些嫌烦:“所以?”
霍邈偏头往外看了一眼:“我们走。”
“走去哪?”祢春道。
这次,她话语间夹杂着几分笑意,眼尾适时眯起,明明是可亲可近的,但却怎么看怎么疏离。
霍邈紧抿的嘴绷紧成一条直线:“外面太多修士,你和我从妖界后方那处大樊谷离开,不会碰上他们,我在你动身时布过阵,没有人能察觉到魔气。”
祢春未发话。
她继续道:“去找圣素手,事情结束了,东西拿到手了,不会浪费太多时间就能等到想要的结果。”
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尽量保证让自己的声音清晰。
祢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整个人还处在成功射杀妖神的余韵中,眼球上的红血丝颤动着。。
“对。”良久过后,她回道。
霍邈松了一口气,试图接近她。
“你刚才拿剑袭击我是为何?”祢春忽然抬头,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霍邈迈起的步子一顿。
她该说什么?害怕祢春作为魔修后控制不住自己,过于损心损身后连她都认不出来,为了保全自己所以做出了类似试探的行为?
她直觉祢春听到这样的回答后一定会暴怒。
但她不回答才是真真正正烧断了祢春好不容易恢复理智的那根筋,她咬肌抽了抽,脸上一阵细小的癫狂被死死压下,连带着整个人都震了起来:“你在……害怕我?霍邈,外面有你的人吗?”
霍邈猛地皱紧眉头:“只我一人。”
她盯着祢春的眼睛,见对方死死咬着牙低头绷紧身体逼视自己。
两人无声对峙,未曾察觉脚下的变化。
等霍邈反应过来后,那些零散一点的脏器已然汇成一团,铺到了祢春后背。
祢春本应发觉,但从心底一路向上攀升的愤怒火烧了她仅剩的理智,烧的断壁残垣一点也不剩,根本顾及不到身后有什么。
霍邈从一开始就站得很远,终是慢了那堆脏器一步,让祢春生生挨了一下。
后背被撕裂开着实不好受,巨大的裂口瞬间喷发出鲜血,祢春踉跄几步,因为体质特殊,竟然还稳稳站在地上,只是上身有些摇摇欲坠。
霍邈看着祢春的腹部又一次出现一个血洞,眼底血红一片。
冰悬深山脚下从幻境走出时受伤出现的血洞,现在被袭击受伤出现的血洞。
又一次……
霍邈咬破了舌尖,单手揽住祢春,金伞画眠刮散那堆不知名物体,带着祢春想往外走,结果刚被一分为二的脏器又蠢蠢欲动重新汇聚,冲着祢春的头俯冲过来。
祢春一把推开霍邈,让她离自己远一点。这堆玩意儿是冲着她来的。
祢春脑内再如何混乱,属于自己的灵魂再如何薄弱,下意识都会护着霍邈,绝不会让对方因为保护自己而受伤这种事发生。
她驱动黑雾,绕后包抄那堆脏器,结果对付妖神时悍利的魔气撞上那堆脏器,竟然一个来回就散了?
霍邈胳膊被脏器形成的尾钩划中,连接着大臂和小臂的肘关节断开,像节掰断的藕,危然垂落,毫无生机,血色转瞬消散,皮肤煞白一片。
祢春被那点过于苍白的颜色刺激到怔在原地,她郁气极重的面孔渐渐变得扭曲,行动忽然缓慢,长久的愣怔一直持续到脏器重新变换模样,闪身至她后脊。
但当它准备将面前人一切为二时四周景观陡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黑雾眨眼间就将屋内混浊至一滩死水,暗到祢春脸色明明灭灭,只眼中两点暗红熠熠发光。
压抑着怒火的声音重重响起:“你敢伤她!?”
随后,祢春伸手,狠狠掏在脏器内部。两团黑影刮过一阵劲风,直接硬生生砸穿大殿还残留着的内壁,往外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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