祢春没走两步,一只宽大的手就牢牢握住她的胳膊,呼吸喷洒间带起的热意使她后背密密麻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现今将无缘河中的所有魔器归为己用,境界不知原地突破拔高了几层,打一般修士绝对足够,但作为堕魔,对付霍邈还是够呛。
祢春想和她周旋几下,结果现实太惨淡,她两只胳膊被霍邈一只手拧在身后,两腿被她用膝盖强势抵开,一套下来瞬间脱力,迫不得已弯下腰被霍邈空下来的那只手桎住往怀里按。
祢春挣扎不过,折腾出一身汗,低头抖着肩膀连连喘息,霍邈下巴搁置在她耳边,被她呼吸间喷薄出的热气扑了一脸,听到频率太快的喘息声时怔了一下,微蹩眉头屈起手指抵住她的下巴让她抬高一点方便呼吸。
祢春微眯着双眼,本就白至透明的脸色快稀薄成了水,她努力扭头去看霍邈的眼睛,和她对视后不知道触到了霍邈哪根神经,将她两条胳膊反拧在背后的手突然使力,握得她痛到连连抽气,额头直冒冷汗。
“停,等一下,霍邈。”祢春忽然意识到在她们身后还有数不清的修士,这样会引出更多误会。
“你想走?我之前不是说过?你抛不下我,也一个人走不掉。”霍邈的声音阴沉粗重,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她给拆吃入腹,彻底和自己融为一体。
“别疯。”祢春见挣不开,便不再反抗。
“我一直都是疯着的,要怪就怪你太直爽单纯,根本看不出来。”霍邈手往前摸索,终于知道从祢春身上探测出的不对劲儿是哪的了。
霍邈垂下眼睛,看祢春咬紧后槽牙而出现一条痕迹的脸。
她沦为了堕魔,体内的金丹废掉没了用,可现在又重新运转了起来,正孜孜不倦将融入祢春体内的魔器上的魔气吸走。
这颗金丹,不管怎么想都不会去吞食她体内的魔气。
“金丹有问题。”霍邈毫不留情道。
祢春彻底静下来,身后修士的武器纷纷砸到魔界高高竖起的屏障上又弹回去,并未有分毫伤到她们,仿佛离她们很远,祢春只觉得修士们愤怒的谩骂不切实际飘在天际,耳边到最后只剩下霍邈那句话。
“你想说……师傅有问题?”祢春的声音带上了哽咽:“她已经死了霍邈。曾经我受失忆症骚扰至每晚翻来覆去撒泼打滚头疼到恨不得去磕地时是她的金丹在安抚我,引导我,救我。”
霍邈手指骨节泛白,她紧抓住祢春的衣袖,一言不发,手按在她心脏旁,试图剖出金丹。
可就在充盈的灵力包裹缠绕金丹试图将其带离祢春的体内时,金丹吸噬走的魔气倏然爆发进攻,一路沿着霍邈的筋脉,摸索到几个至关重要的要害口,在她体内齐齐炸开。
来势汹涌的魔气给霍邈重重一击,霍邈遭如此重创,一口鲜血喷出,祢春侧脸瞬间被溅上一片血点。
祢春本还摇摆不定的思路突然卡壳,难以置信地看向被魔气直接打向无缘河另一边的霍邈。
冲击波的余韵荡起一圈灰尘,修士们稀里糊涂的,被眼前此景震慑得天灵盖俯冲上一层麻意。
祢春竟然动手把霍邈伤这么狠!?
霍邈快躺倒在地时被下属托了一把才堪堪站稳,她眼里闪出猩红的狠戾,紧紧盯着祢春体内的金丹,慢条斯理抬起一只手擦去嘴角的血。
周围的人见她衣袍染血,面上是复杂难辨的表情。修士们不明所以不知道她们二人独处时在谈论什么自然把这种情绪当成恨之入骨不共戴天。
于是对霍邈也要叛变的疑虑削减不少。
毕竟祢春那一招是真得狠,在明知霍邈是个病秧子的情况下依旧敢调动全身魔气下死手……恐怕修仙界流传的寒极宫双子佳话美谈都是虚的骗人的,估计她们的关系从来就没好过?
那秋月迟也真是可怜之人,若当年她与秋大仙并未收祢春入宫为徒,还会有今日之事吗?
祢春轻轻按压内含金丹的地方,因为太瘦甚至能隐隐约约摸出凸起的形状。
有些硌手,分开时勾出几丝魔气。
这魔气尾端萦绕在她手指,另一头就扎根在她心脏一旁,祢春眉头蹩起又松开,眼前起了一片白花花的雾气,漠然看了半晌,最后慢慢抬头,眼珠僵硬滚动几圈,定在霍邈深沉忧虑的瞳光中。
她启齿,音调上扬古怪,冷冷道:“霍邈,你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不怕拉低自己身份?你不烦我烦!你清闲惯了无聊要逗狗有的是人匍匐在你脚下,我一个小小堕魔够不上你霍家的门槛。自私自利固执己见,傲慢自大从不考虑他人意见,这种不正常到极点的人,从始至终都和我无一丁点干系!
众人见她这么讲,再去看霍邈平心静气毫不动怒的表情,不住佩服感慨。
他们都替她急了,结果本人压根一点表示都无。
一通怒斥道完,耳旁裹在风声中的讨伐呼啸着转去天地间,被吹向隐下所有亮光的穹顶,祢春身后的魔城从里到外紧邻着点起豆豆幽蓝烛火,一时魔气大增,魔界晚间夜夜笙歌灯红酒绿,与逐渐平息的修仙界截然相反,一条石板路就铺在她身后,一路朝里直至被黑雾隐秘,在那小路的尽头只有浓稠如夜幕滚动的魔气,好似凶兽张开的獠牙大嘴。
见她动,霍邈立马挺身,下意识要去追她。
“霍家主最好三思而后行。”有上了年纪的长老发话,沙哑沧桑的调子逼停她的脚步。
霍邈闻言,觑他一眼,并未多说,任由祢春在自己眼前离去,终于肯转过身不再背对众多修士。
人群为她让出一条路,霍邈带人大步离去,一同早已隐入魔界的祢春,很快便看不见身影。
在外人眼里霍邈似乎情绪并未有太大波动,整个过程都算冷静,可是只有她清楚自己现下只要多走一步路就会摇摇欲坠不堪倒地,她只觉自己的心脏被抽出去了一块最重要的部分,缺失了这部分,她便和死人已无区别。
所有修士跟随她浩浩荡荡无功而返,躁动的无缘河也终于随着时间的流逝归为沉寂。
长元二十一年,四宫之一寒极宫宫主秋月迟殒身,秋大仙为庇佑满宫修士亡于摄灵师之手,寒极宫自此一蹶不振,修仙界与魔界关系进一步恶化,因条件不足太过落魄,寒极宫宣称退出四宫,自此只剩三宫。
祢春被逐出修仙界,修习弟子身份被剥夺,专留与她的莲室被加急拆卸,与之有关被一并损毁。
鉴于叶枉硫第一时间看破祢春的身份,本应由他替秋月迟之位带叶家并齐三宫,可霍邈雷厉风行大刀阔斧将修仙界修剪改革,滥用霍家位高权重在凡界和世家积累的民心地位,于是三宫不满的异议都被站在最明面的霍邈拍进了泥里。
但因她身份特殊,大头被掌握在她手中也情有可原,所以三宫倒对以后不能按着自己心意来凡事都得先禀告一声霍家的流程没多余的反抗,顺其自然接受了。
三宫随时都在派遣卧底入魔界看管祢春动向,每月和霍家按期开办例会。
就是霍邈端坐众人之首,三宫并其他大小世家家主落座在下,长期以往,内部心怀不岔之人早就有了一箩筐。
修仙界因为祢春立场的倒戈和霍家过于强硬的手腕变得局势动荡,混乱不安,大小世家修士出于各种原因愤懑不平人心早已纷乱如麻,不能久久宁静。
立场不明的世家太多,他们不愿调派自家人力遵三宫之令,所以惹出许多祸端,资历雄厚地位显赫的名门望族都给出了指示选择依附三宫,但黄家因家中两小儿激烈抗议的缘故一直摇摆不定,两方后退一步,黄云雪黄云月被闭门思过,家族长辈对外界之事不闻不问受到指摘便含糊其辞搪塞了事。
若说黄家还算给点面子,那受霍家庇佑的程家便直接打三宫的脸,不仅不收敛还放肆替祢春开脱。
诸如此类比比皆是,光每月例会,就能砸上一堆东西,一场下来,金银不要命似地挥霍。
凡界——
菱岳得令晃到人间,在搞明白祢春所牵扯的大小事时,就听霍邈的话去替人看管祢春的旧址了。
有些人一头火上来,曾经看不惯她的正好可以以此为借口砸了她老家,其实不用霍邈专门找到她和她说,她也会第一时间回到这里。
她想做点什么给霍邈帮帮忙,但现下她不捣乱都算好的。
正午大太阳燎的人衣服快烧着了,菱岳在大街上无头苍蝇乱转好几圈,捂着叽哩咕噜叫个不停的肚子进了一家客栈。
店里人挺多,上饭的小二忙得恨不得脚下多个风火轮,好能应付越来越多的客人。
“这边请,桌上刻着菜品,您可以先看着,我稍后就来,水壶在桌上……客人您的菜马上就好,后厨赶快点,别急我来了,要不再叫个人来吧,实在是没手了。”
菱岳上了座,听小二絮絮叨叨直打瞌睡,她百无聊赖地看着菜单,心思飘远到另一桌。
几个老东西正在她眼皮子底下骂祢春。
“孺子可教也,不像我家小儿实属顽劣,以后这样哪个宫都不会收他为徒!哼!”那人说完,“啪”地把杯子狠狠拍到桌上,杯底裂缝蛛网般裂开,不一会儿整个杯子就碎在他手中。
“诶,老兄你别着急嘛,弄坏了是要赔钱的。要我说啊,只要不到祢春那种程度就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嘛。”他对面的人三两下收拾走桌上的碎渣,倒腾进脚旁的木桶里。
“那孩子要和祢春那厮挨一点边,我都不用活了,气死拉倒!”
“你们好激动,不是说还待调查吗?连个确切结果都给不出来,是真是假都不知道呢。”
桌上安静一秒,又有人道:“还不是有人照着?”
“你是说霍家?”
“除了霍家还能有人?说不定当初祢春入宫就不是靠真本事进的,而是给了霍邈某些好处,让霍家给她开了后门!”有人激动道。
“那你怎么解释她入宫后的优异表现和她众仙门百家之首的名号?”菱岳听不得一点,插进去话。
这桌人一僵,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往旁边看去,就见插话那人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面都没胆子露,对她嗤之以鼻,不屑道:“霍家主那么有本事,想把她捧上去还不容易?”
“听说她杀了寒极宫宫主秋月迟,那秋大仙估计就是被她晦气死的,小扫把星把寒极宫弄成那个样子,真是提她名字我都怕待会儿出门撞墙上。”
“我听我那在宿月宫的亲戚说,她其实压根不是什么众人仰慕艳羡的天之骄子,而是蛰伏已久的魔修!现在沦落为堕魔真是好不快活,我亲戚有一年外出修行就被她抢过风头,现在估计也是狠狠解气了。”
一阵憋不住的笑声咯咯吱吱响起,众人掩面,忽略了菱岳,又自顾自聊上了。
菱岳的火气积攒的越来越多,突然一把站起身,手掌狠狠拍在一边墙上。
“怦!”一声巨响,从她手心向外蔓延出一圈裂纹,客栈一边岌岌可危,土灰哗啦啦荡的人睁不开眼。
那些大肆畅谈聊得开心的人只感觉一阵疾风扫向自己的脸,随后,几人哐当哐当全摔地上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