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抬头看了眼时间后放下手中的笔，收拾完书包后又在小卖部环视一周，确认没有人才拉下电闸关上门，背上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手却不由自主伸到口袋，摸出了同桌送给他的票。
“西野君，今天香兰剧院有小提琴协奏，这是入场票，我买了两张，西野君要和我一起去看吗？”
江川低头递来票据，仰头看向他时眼睛亮晶晶的很可爱。
不过西野并不会因此误会什么，这里是纽约，班上只有他们两个日本学生，他想要人陪同去听演奏第一个想到西野很好理解。
“非常抱歉，我对音乐并不感兴趣，而且晚上还有小卖部的兼职，或许你可以尝试邀请莉达，她似乎对小提琴非常感兴趣。”
“前辈要是不喜欢的话，就请丢掉吧！”
江川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转身就跑了
……
天下起了小雨，西野撑起透明雨伞，将票据放回口袋，拿出手机想要像往常一样听今日要闻，看到江川的信息时心脏狠狠跳了下。
抿唇思考片刻还是点开。
【前辈，音乐会还没有开始，我在旁边的咖啡店喝咖啡，味道还不错，我给前辈也点了一杯】
【听说今天的音乐会有一场来自日本的小提琴手独奏，叫村田雨月，刚结束法国的巡演，是个很有实力，长相也很帅气的人呢】
【前辈有下班吗】
【前辈真的不会来了吗】
西野叹了口气，停在路边看着手机信息，正思索着怎样拒绝才能让江川稍微好受点，肩膀突然被狠狠撞了下，毫无防备的西野狠狠撞向旁边的围墙。
痛苦地揉着脑袋抬头，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脸，眼角先一步感受到柔软的触感。
西野下意识躲了一下。
“没事吧？”
闻声几乎立刻屏住了呼吸。
雨水打在西野的脸上，初秋的天气却并不让他感到冰凉，相反，他很感激这场雨，它合理化了自己的狼狈。
“没事。”
西野低下头，余光瞥见对面那个声音如清泉般的男生捡起雨伞，又小心地将他扶起。
“非常抱歉，突然下雨，低头跑起来没有看路，我带你去附近医院看一下吧。”
男生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撑着伞，西野默默接过雨伞对他摇头：
“没关系。”
“可是你已经湿透了。”
西野再从摇头，然后开始偷偷打量这个和他挤在一把伞里，很自然地用日语和他对话的男生。
男生的头发有些长，还带点自然卷，被雨水打湿后贴在额头，衬得那双含情的双眼愈加动人。
可能是刚下班，他还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金色袖口偶尔会在路灯的照射下反光，身后还背着一个奇形怪状的袋子。
“是因为没有带伞所以要跑吗？”
男生闻言再次向西野道歉：
“不小心撞到你这件事，真的非常抱歉……”
然后他侧头看向身后：
“我害怕小提琴被淋湿了。”
原来那里放的是小提琴，西野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什么：
“不远处音乐厅待会有演奏。”
男生闻言粲然一笑：
“是啊，你要去听吗？”
西野摇了摇头：
“时间已经有些晚了，还是回家比较好。”
说完西野低下了头，情绪忽然有些低落。
他不想回家，那个六平米大又没有窗户的地下室小屋并不能给他慰藉，他宁愿留在小卖部打工，至少还能挣到钱。
“呐。”
正走神，眼前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夜幕和黑色袖口的衬托下那只还沾着雨滴的手格外苍白修长：
“收下这张票吧，就当做是我的道歉，毕竟我现在也拿不出别的礼物了。”
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压了压口袋——那里还放着江川送他的票，和男生手里的不太一样，但是很明显是同一场演出，而他并没有去使用的打算。
“医院到了，先处理伤口吧！”
男生把票塞进西野的手里，停好车后推开门，带他走进医院，在同大夫确认西野的伤口并无大碍后塞给他一沓纸币和一张名片：
“非常抱歉，我知道我应该在这里陪着你，但是我有非常紧急的事情要处理，可能要先走一步，如果有事情可以打电话来找我！”
说完匆匆离开。
西野望着他的背影，觉得他应该是那种很不会照顾别人的人。
虽然自己没有受很严重的伤，但一切因他而起，至少也应该留下来陪他吧……
西野蔫蔫地低下头，随意瞥了眼手上的名片，正要赌气扔掉，突然看到一行熟悉的字。
“村田雨月……”
他喃喃念叨着这个名字，眼睛一下子瞪大，拿出手机，看到江川三分钟前发来的短信：
【我看到村田老师跑过去了，电视里看到的他总是很优雅，没想到也有这么冒失的一面，真可爱呢】
【前辈已经回家了吗……】
手指在屏幕上悬空片刻，深吸一口气后飞快打下一行字：
【我马上就到】
然后猛地暗灭屏幕深吸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脸颊好像有点烫。
处理好伤口后用最快的速度飞奔到剧院门口，远远地就看到江川在朝他招手，然后穿越人流朝他飞奔而来。
“江川君！”
丝线般的雨水为他蒙上了一层滤镜，那黑曜石般的眼睛愈发明亮，西野别过视线，轻声道：
“走吧。”
剧院暖色灯光让他有些局促，看着来往的人不由有些紧张，他知道这是自卑作祟。
西野家境并不好，母亲离世后父亲就彻底放弃了他，日本的屋子很大，但是从来就只有他一个人，周围人的异样视线和同学的指指点点早就化作重锤将可怜二字狠狠敲进了他的骨髓，即使来到异国他乡也无可避免地觉得自己理应如老鼠般避开人群。
但江川却很开心。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边的剧院，红丝绒的座椅看上去好棒！”
西野强装镇定地抬头，跟在田川身后找到他们的位子坐下。
大厅是圆形的，座位包围着木质舞台，暖黄色的灯光倾泻而下，照着优雅的正装男女和格格不入的他，西野忽然有些后悔。
等了二十分钟，头顶灯光渐渐暗，舞台聚光灯一点点变亮，西野看到了村田，他握住精致的小提琴站在指挥身边，在一众金发碧眼的高大原住民之间，愈发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室内的灯光为他增添了几分暖色，但他依旧有些苍白，连唇色都是淡淡的，可一头卷发却如墨般漆黑，他朝观众深深鞠一躬，而后弯起眼睛笑了一下。
直至他转身西野也没能走出那双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自己的眼睛，他不知道该如何比喻，大概是富士山融化的雪水映着东京塔的灯光——可这两者本身毫无关联。
安静——
舒缓的音乐声响起——
右手边的江川闭上了眼，左手边的大叔轻轻摇晃身体，西野愈发紧张，眼神死死盯着舞台正中毫无动作的村田，他看上去是那样的自然。
西野有点想逃，但江川先一步附在他耳边轻声道：
“柴可夫斯基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
西野尴尬地点了点头，他从未接触过如此高雅的乐器，欣赏不来这样的曲调，即使全程走调他也无从辨别，在他的认知中，柴可夫斯基和贝多芬并没有区别。
他不该过来的。
西野望着村田缓缓举起小提琴的动作，在心里叹了口气，正要找借口离开，一声曲调却化作无形的手将他狠狠按在原地。
重新稳坐在位置上，惊讶地抬头看向闭眼演奏的村田。
他依旧无法辨别音调，可看着村田蝴蝶般翻飞的指尖和嘴角扬起的弧度，周围人双手合十的陶醉忽然没有那么让人费解了。
西野咽了口唾沫。
乐曲依旧晦涩，但又有什么在悄然间发生了改变，他闭上眼，四十分钟弹指飞逝，伴随着掌声睁开眼，他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看着村田垂下双手朝观众席深深鞠躬，西野忽然想起一位来自中国的兼职同伴告诉我的一句歌词：
你是我患得患失的梦，我是你可有可无的人
（あなたは私の心揺さぶる夢で、私はあなたにとって取るに足らない人間です）
他第一次深刻理解这句歌词，也似乎有些明白女孩哼唱时眉眼间的遗憾，西野遥遥望着村田离开的背影，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忘记这惊鸿一瞥，知道自己会永远后悔今天的一时冲动。
不该来的……只要永远见不到神明，就可以一直欺骗自己周围人都只是普通人。
可是……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这个世界有村田一般的存在，要是没有那个意外，他永远不会看向自己，他将如天光伴随自己的余生，而自己只是路过他生命的无名之人。
“我想要先离开一下。”
“欸，要我陪你嘛？”
西野摇了摇头。
“嗯，那好吧，下一场是二十分钟之后哦。”
“好。”
走在长长的走廊上，最开始的自卑早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惆怅，西野低着头，看着脚底的红毯，再次抬头才惊觉自己似乎走到了一个不该来的地方，想要转身，但眼神早已被架在角落的破旧小提琴吸引，脑海中不由浮现刚才聚光灯下如天使般的村田。
是不是只要举起这把小提琴，我也可以像他一样……
村田小心地观察身后，确认四下无人后抿唇小心地走向那把落灰的小提琴。
指尖触碰琴弦的奇妙感觉让他下意识蜷缩手指，但不断浮现在脑海的，村田的面容却鼓励着他，让他握住小提琴，学着村田的模样将小提琴一角夹在脸颊一侧，深吸一口气后搭上琴弓。
“嗡——”
刺耳难听的声音把他自己都下了一跳，但看着手中的小提琴，内心却忽然生出一丝渴望，他抿了抿唇，不知为何有些失落。
沉默片刻准备将琴放回原处，身后却传来一声好听的轻笑，西野慌张转身，看到依靠在门边，笑得如春日樱花绽放的大阪城公园的村田。
2025年6月6日
村田雨月，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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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遇、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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