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croft的唇并不温热,甚至称得上有些凉。
他没有更深的侵略,只是停留着,似乎在用自己的气息覆盖掉伊顿曾留下的所有痕迹。
而他的手掌稳稳地托着她的后颈,虽然没有弄疼她,但力道不容挣脱,也不容抗拒。
Rose的血液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悲恸、所有的控诉,都被这突如其来、不合时宜的亲密接触撞得粉碎。
她僵硬着,不愿回应,也无法反抗,只能感受到那凛冽的、属于他的气息无孔不入地包裹了她,带着羊皮纸、雪松以及淡淡的、来自他惯用漱口水的薄荷苦味。
时间似乎被拉长了,又似乎只过了一瞬。
当他终于微微撤离时,灰色的眼眸近在咫尺,她抬眼,在那双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们都说我患了甜食癖。我承认。”Mycroft微笑道:“但他们都搞错了对象。”
“是你,Rose,唯有你,我终其一生,都无法戒断。”
Mycroft放开她,然后整理了一下略有褶皱的西装前襟。他又恢复了往日一丝不苟的模样,仿佛刚才的混乱与放纵都不存在。
———
告别Rose后,Mycroft去了第欧根尼俱乐部。
并不是因为今日格外需要静心,而是他在白厅的信箱收到了一封格外引人注目的信件。
那信封是寻常的牛皮纸材质,没有任何署名或徽记,但封口处火漆的印记却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线条繁复的几何图案,隐隐透出一种精妙的恶意。
信的内容更是简洁到近乎挑衅,只有几行打印的单词:
“加尔各答的玫瑰谢幕了,我无比期待下一幕。医生是您的共犯,而您一定会是我的共犯。Holmes先生,午夜第欧根尼俱乐部见。”
那时,Mycroft的指尖在那枚奇异的火漆印上停留了片刻。这封信,这个邀约,无疑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对方知晓Rose,知晓伊顿,知晓Watson,甚至用上了共犯一词,其挑衅与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这极可能是一场针对他本人的、危险的引诱。
然而,一种更强烈的冲动压倒了一切谨慎。
伊顿·史密斯的阴影尚未散去,那个完美军官背后竟藏着如此精密的操纵?是谁,为何要将这样一个人送到Rose身边?
显然这个人已经盯上福尔摩斯家很久了,显然他决定从家里最善良也最单纯的Rose入手。
他必须去,必须亲眼看看这个对手,必须亲手揪出这根毒刺,将其连根拔起,彻底清除任何可能再度伤害到Rose的隐患。
门响了,是一个男人。
那人穿着随便,笑容可掬,眼神却像毒蛇一样狡黠。
“晚上好,Holmes先生。”男人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的对面,声音轻柔得像耳语,甚至有些油嘴滑舌。“听说您最近处理了一些……小麻烦?效率真高,令人钦佩。”
“晚上好,我想你不只是专程来赞美我的。”
“嗨,别这么冷淡嘛。”男人自顾自地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满杯酒,“毕竟我们不算不相识。您之前已经笑纳我的礼物了嘛。”
Mycroft眉心微微一皱:“礼物?”
“哦看我这记性,”男人一拍脑袋,随后语气夸张:“就是那个加尔各答的士兵呀,伊顿·史密斯!我想您和Rose小姐都很喜欢这份礼物吧,毕竟这礼物可是由我本人精挑细选。”
“能找到这样一个完全纯粹、毫无污点的人可真不易啊。巧妙利用这样的人更是难上加难了。我真是费了不少功夫。但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是吗?当我们不知情的史密斯上尉步入福尔摩斯家的那一刻起,简直像潘多拉之神的魔盒啊。”
见Mycroft不说话,男人更是笑容灿烂:“再诡谲狡诈的人都完不成这个任务,连瞒过Sherlock都很困难,更遑论是您,更聪明、还对自己妹妹格外迷恋的Mycroft先生?我可太清楚这一点了。”
“所以啊,能拉您坠入地狱的一定得是一个无懈可击的、清清白白的好人。伊顿做到了,我真想为他喝彩,但很遗憾,他再也听不到了。所以Mycroft先生,这份礼物,您喜欢吗?”
原来是他。伊顿果然是个被利用的提线木偶,眼前这个男人,才是在幕后扯线的那双手。
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礼物,我可真是,太喜欢了。”Mycroft挑眉:“只是我很好奇,为什么是我?”
“好奇,好奇可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东西,Holmes先生。就像您从收到那封信开始就一定好奇我的名字,好奇我的姓氏,好奇我的住所,但我想您一定一无所获。恁面前的,是一个您一无所知的人。而我对您可谓是了如指掌。每每想到这里,我就格外心花怒放呢。”
“世人都觉得操纵帝国的是女王和首相,但我们都知道,那不是真的,Mycroft先生。我相信极少数聪明人才知道这个帝国的权柄握在您的手上,而我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您看,像我这类人,通常都躲在阴影里,玩弄一些见不得光的小把戏。而您嘛,那可就太伟大了,”他举起酒杯,像是在向Mycroft致意:“为了构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军官,动用国家机器,伪造证据,最终让他寂寂而死,真是干净利落,充满了——艺术感。其实这也是另一种狂热,不是吗?我欣赏这种不拖泥带水的作风。”
眼前人不仅知道那桩阴谋,而且似乎在……喝彩。
Mycroft察觉到这话语里威胁和邀请的意味,他微微一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好像不明白你具体指什么。”
“哦,您明白的。”男人的笑容加深了,带着一丝残忍的愉悦,“您瞧,这个世界就像一座巨大的舞台。我一直以为只有像我这样的反派才需要躲在幕后,而像您这样的正派人物,总是站在聚光灯下,扮演着正义和秩序的角色。但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他向前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恶魔的低语:“您和我,本质上并没有那么大的不同。当珍视的东西受到威胁时,所谓的规则、法律、道德都可以轻易抛弃。那种为了保护某物而不惜坠入黑暗的决心,我太熟悉了。”
“您终于也沾染了罪孽,Mycroft·Holmes。”男人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一尘不染的冰人了。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加入我吧,我这里的游戏,可比您那些政治棋局……有趣多了。”
他举杯,身体微微前倾,准备与Mycroft碰杯。可还没碰到杯壁,Mycroft就松开手,洁净的地板瞬间蔓延起殷红的酒液。
Mycroft站起来,目光没有看男人,而是掠过他,落到他身后玻璃外亮如白昼的街道上。
“世人就像一群在鱼缸里游弋的华丽金鱼,不是吗?循规蹈矩,以为缸壁就是世界的边界。”
“而你,你自以为是鱼缸外的观察者,其实你自己也身在缸内,因为缸内才有让你兴风作浪的水流。”
“一旦越过这透明的、看似无阻的玻璃墙,你立刻就会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并迅速失水窒息而死。”
“吉姆·莫里亚蒂,出身良好,热衷数学和犯罪学。居无定所,喜欢用国际象棋来随机决定栖身的公寓。”
Mycroft的视线从窗外收回,重新落在男人身上。
“你犯了一个错误,莫里亚蒂教授。”Mycroft看着他:“你以为你看到了我的所谓的堕落,便迫不及待地现身,试图将我归为你的同类,但你搞错了一件事。”
“我从未站在你所谓的聚光灯下。我本人就是光源本身,与我在何处无关。你所见的黑暗,于我而言,不过是光照之下所必须容纳的、微不足道的阴影。”
“你说你欣赏艺术感,那么你应该能理解,修剪掉一棵树上病变的枝叶,哪怕过程再如何干净、如何利落,其目的也从来不是为了欣赏枯枝落地的姿态,而是为了整棵树的健康。”
“以及,你甚至邀请我加入你的游戏?”Mycroft微微一笑:“你似乎忘了,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从来都是由我书写。而你,以及你那些自诩有趣的把戏,在我眼中,不过是需要被定期清理的帝国冗余。”
“感谢你的礼物,它确实帮助我良多。而关于你这个冗余的处理,也已提上日程。”
他不再看莫里亚蒂瞬间僵硬的笑容,转身拿起靠在椅边的黑伞,随后准备离去。
“作为对那份礼物的报答,我也送给你了一份礼物。而在我们说话的这段时间,我想你已经收到了,或者说,你在伦敦那棋盘一样布局的公寓群已经、烧掉了。”
“那么祝你……失眠愉快,吉姆。”
———
Watson没等到Mycroft,却等到了管家。
他找到Watson,告诉他主人有些事情要处理,今晚大概不会回来了。并且说,主人有令,让自己带他先去见Sherlock。
“就是这里了。”快要到走廊尽头的房间时,管家停住了脚步,朝里面指了指,然后向后退去。
Watson深吸一口气,迈进了房间。
房间宽敞而明亮,装饰典雅,但与庄园其他部分相比,显得简洁许多。
几个未开封的木箱整齐地堆在墙角,而珍奇柜套了厚厚的防尘网。角落里有一根琴架,但没有小提琴。
原来他当年离开庄园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唯独带走了它,而如今,连它也不在身边了。
他穿过外间,迟疑着走到里屋。
此刻Sherlock裹着一条羊毛毯,正在读报纸。他脸色依旧苍白,嘴唇缺乏血色,卷曲的黑色长发大概因为疏于打理,已经比之前长很多,散漫地垂落下来。
侦探还是十年如一日的敏锐,Watson刚走过来,他的目光就已经离开报纸。
它们平静地、带着纯粹审视的意味,落在了Watson的身上,却少了往昔映在眼中的、那种历经生死与共后独有的温度与波澜。
Sherlock看着眼前这个朝他慢慢走来的男人,精神殿堂已经惯性般开始剖析:
这个人的右肩不自然地僵硬了一下,是个军人,且受过伤。手上的茧刚好在长年累月给病人用注射器的位置,一位医生?看来是军医。
显然已经从部队退伍一段时间了,一直住在伦敦,大概率还有一位合租室友。哦,两个人的感情似乎很融洽,他一直在怀念他。有点羡慕他室友呢,能被人怀念可真是幸福啊。
哦,看他紧皱的眉头和无意识的小动作,这个男人有心事,是关于室友的心事。他好像为他做出了巨大无比的牺牲,但他又很愧疚。那会是什么呢,真让人好奇。
他似乎,很紧张?自己倒也没有这么凶神恶煞吧,他怎么会是这样的表情,如此悲伤、如此欣喜、甚至有些怆然?好吧,战场上回来的人都多少带点神经质,只是这个人可能尤其明显一点。
等等,跑偏了。为什么自己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精神殿堂会着了魔一样变感性?不不,一定是大病初愈的缘故。
他又看了Watson一眼,这个人虽然在伦敦住了一段时间,不,确切说,两到三年,竟然还没有把日晒痕迹全遮掉。那么推算的话,他的服役地点只可能是两个地方。
Watson看着Sherlock那探寻他的眼眸,眸光流转,宛如初见。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然后,他听到Sherlock用那种熟悉的、带着一丝慵懒和探究的语调开口:
“阿富汗还是伊拉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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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生命中的偶然与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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