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醒来后,Sherlock总感觉哪里怪怪的。Mycroft告诉他,他是在侦探生涯中被某个垂死挣扎的嫌疑人刺伤了。至于那些偶尔空白的记忆,也不过是创伤应激反应。
“关于这个,我想Watson医生很熟悉。他有成功克服这种疾病的经历,所以选他来陪伴你很合适。而你,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他。”
Mycroft这话说的很体面,简直一点瑕疵都没有。但是Mycroft从来都不是个会解释动机的人。
Sherlock困惑了一段时间,但这种困惑慢慢被冲淡了。确切说,是被与Watson的相处冲淡了。
兄长说得没错,这个前军医身上有种令他安定的特质。虽然他不知道究竟因为什么,却本能感到舒适的平静。
他的大脑不再需要寻找刺激以对抗空虚,仅仅是与Watson共处一室,偶尔讨论一下报纸上乏味的头条,或是听他用那温和的嗓音讲述一些战场上的见闻,就足以让焦躁的、想要翻找吗啡的冲动平息下去。
可对Watson而言,确实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Sherlock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他的思维速度也依然惊人。面对自己提供的案件信息,他往往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关键,演绎法依旧精准。
但Watson能感觉到,那里面缺少了某种东西,缺少了一种曾经驱动着Sherlock不顾一切投身于谜题的、近乎偏执的热情。
现在的他,更像家庭作坊里的机器,无聊地分析,得出结论,然后关闭运作。
一天晚上,Watson端着热可可走进Sherlock的房间,那是Mycroft建议的、更妥善的提神饮品。
他发现Sherlock正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月光苍白,勾勒出他瘦削的侧影,在他周身镀上一道清冷的光晕,氛围很静谧。
“John,”Sherlock没有回头,声音很轻,“重伤醒来之后,我忘记了很多。你说会不会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或者很重要的人被遗忘了?”
Watson拿着的杯子几乎脱手,温热的液体差点溅出来。他稳住动作,将杯子放在Sherlock身边的桌上。
“Mycroft说,这是正常的。”他干涩地重复着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可恨的台词,“他还说,一个人的精神殿堂被重创后,只会忘掉自己潜意识里想舍弃的东西。”
Sherlock是侦探。他不会看不到此刻Watson交错的手,颤抖的睫和躲闪的眸。
Mycroft与Watson一定隐瞒了什么,一定。
侦探的本能叫嚣着要撕开这层伪装,但一种更深沉、更陌生的情感却让他口不能言。
他不能深究,不能赶走Watson,他做不到。他此生最憎恨欺骗,此刻眼前正是一个欺骗着自己的男人,一个仅相识数周的男人,他却连告别对方的勇气都没有。
“是吗?”Sherlock最终只是淡淡地反问了一句,端起了那杯热可可,没有像往常那样挑剔它的甜腻,而是像完成一项任务般,一饮而尽。
“大概是这样吧,毕竟从来没有人探望我。”
他将空杯放回桌上,然后仰面躺倒在松软的天鹅绒床垫里:“我们得快点搬出去住。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我刚好知道一家位置不错的公寓。”
“那明天就走。”
Watson说:“好。”
他的面色平静如常,俯身去收拾行李,动作还保留着作为军人的习惯,规整而麻利。唯独扣行李箱的搭扣时,那简单的黄铜扣件,他却对了几次才合上。
他再也没有说话。
因为他知道,有些伤痕,远在血肉之下。有些空洞,即使被精心填补,也依然会有缝隙,发出只有当事者自己才能听见的回响。
而他,John H. Watson,曾经在战场上面对枪林弹雨也不曾退缩的军医,却只能坐在一片开满了谎言之花的土地上,守护着一个被剥夺了部分灵魂的人,同时感受着自己良心上的伤口,在无声地渗血。
一切可说,都不再可说。一切不可得,都更不可得。
———
当Sherlock把这个决定告诉Mycroft时,兄长竟然一反常态,没有像预想中那样直接反对。
“你确定你的身体可以承受贝克街的……活力了吗?”他的词汇还是这么匮乏。
“我不是瓷器,Mycroft。”Sherlock不耐烦地回答。
“当然不是,瓷器可不会让人如此操心。”Mycroft的语气似是无奈:“可以从家里搬出去住。但是出伦敦要报备,以及给我一把你公寓的备用钥匙。”
Sherlock嗤笑:“我不给你也有一百种方法能弄到,又来问我要做什么?”
“那不一样。你亲手把自己公寓的钥匙递给我。”
“令人窒息的关怀。”
他犹豫了一下,想到了Watson此刻还在等他,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动作粗鲁地卸下其中一把,随手扔在Mycroft的红木书桌上。黄铜钥匙与光滑的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随后,他转身欲走。
“Sherlock。”Mycroft抬眼,目光掠过那些厚重的政府文件,看向弟弟:“我还以为,经过这么多事,我们之间至少能保有基本的礼貌。”
“你把我当什么?”
“我把你当作我险些失去的弟弟。”
他是弟弟。那个不顾一切挡在他身前的弟弟,那个在他怀里流血、几乎停止呼吸的弟弟。
他必须确认Sherlock对他全身心的认同,他不能再经历一次只能站在门外无能为力的感觉。
“呵呵。我是你弟弟,但我更是你掌心的囚犯,你手中的木偶。别再试图控制我了!”
“我要是真想控制你,你现在还躺在庄园的医疗室里,依靠静脉注射维持生命,而不是站在这里与我争执。”Mycroft注视着他:“你在抗拒什么?”
“你又想得到什么?给你钥匙容忍你随便闯入我家还不够,你还要我心甘情愿地全身心归属于你?”
“那不是你家,Sherlock·Holmes!”Mycroft的目光骤然冷峻:“这里才是。”
“现在双手递给我钥匙,Sherlock。以及,你应该说,‘This is the key to my residence. Please accept it, brother dear.’”
Sherlock的声音因愤怒而拔高:“Mycroft,你为什么总是以关心的名义羞辱我?”
Mycroft毫不退让:“我的关心可不止这个。我从人群中精挑细选了Watson医生,但如果你认为这种关心对你造成了困扰,那么……”
他冷冷地看着Sherlock:“……John或许需要重新考虑他的职业规划了。照顾一个拒绝被照顾的病人,对任何医生来说都是巨大的损耗。”
“你这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混蛋!”
Mycroft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愤怒,他只是看了看立在一旁的Anthea:“去把Watson医生请过来,我想我弟弟此刻需要一些帮助。”
“不!不要打扰他!”Sherlock匆忙拽住Anthea的手臂,力道大得让这位训练有素的特工都微微蹙眉,“不要去!”
Anthea不说话,只是回头看Mycroft。Sherlock的目光一同移过去,Mycroft没有表态,似乎在等待他的回应。
“……不要再胁迫他。”
“这好像不是求人的态度吧。”
Sherlock看着Mycroft那副胜券在握的神情,看着Anthea静候指令的姿态,反抗的言语涌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他太了解Mycroft了。那些看似给予的选择,背后都是早已设定好的绝路。
他可以忍受自己的尊严被碾碎,但他不能让John因为他的倔强而付出代价。那个刚从战场阴影中走出来的医生,不能再因为他失去任何东西。
他咬着牙,满怀屈辱地走过去,伸手从桌面重新拿起了那把钥匙。这次,他绕过宽大的书桌,走到Mycroft面前,把钥匙放在双手间递给他。
“这是,这是我的公寓钥匙,请收下,”他强压着情绪,喉结滚动:“……哥哥。”
Mycroft的嘴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他终于伸出那双保养得宜的手,动作优雅而从容,从Sherlock微微颤抖的掌心中,拈起了那把钥匙。
冰凉的黄铜贴上他温热的掌心。
“我想我会妥善保管的。”Mycroft将钥匙握在手中,仿佛那是什么珍贵的礼物,“以及,谢谢你的邀请,我将抽空光顾。”
“你最好永远都别来,我真希望永远都不再见到你!”Sherlock猛地抽回手,眼神里充满了被践踏的愤怒。
“但你知道你做不到,就像你说的,我有一百种方法见到你。”Mycroft的声音慢悠悠的,“而且你的心也做不到,因为我是你唯一的亲人。除了我,你还拥有谁呢?John吗?你真的了解他吗?”
Sherlock恨恨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摔门而去。
———
他走后,Mycroft独自坐在宽大的座椅里,指尖摩挲着那把还残留着Sherlock体温的钥匙。
“Anthea,你说他是不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军医?”他缓缓将钥匙举到眼前,借着壁炉跳跃的火光端详着:“我居然又把Watson推到了他身边,我真是太慷慨了。”
“为什么Sherlock连记忆都没有了,还是下意识要离开这个家?”
“当那个德国人刺向您的时候,他不顾一切地挡在了您前面。这种跨越生死的情谊,又怎么会是Watson医生能比的?”
Mycroft挑眉,不置可否。但他终究没再说什么,起身将钥匙放入书桌抽屉内一个上了锁的暗格。
那里已经躺着一些东西。
几幅Eurus无聊时的涂鸦。
一枚来自数学协会、早已失去光泽的旧徽章。
Sherlock七岁时送给他的手工书,扉页上写着歪歪扭扭的赠言:“给我无所不知的哥哥Mycroft”。
欧恩刺穿Sherlock的那把拆信刀。
还有一张泛黄的、Rose初入庄园时与福尔摩斯兄弟的合影,已经被他剪掉了自己那部分。
而这个暗格的标签是:/The family,The treasure/.
他合上抽屉,落锁,保险柜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the family,the treasure.
译为:家人,是【唯一】的珍宝。
第二个the发音为(?i),表示独有。
一些大概M会在平行世界使用的双关。^-^
P.S.灵感来源S2E1“the woman,the woman.”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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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套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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