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天黑了吗?”
林且躺在酒店的床上,床边是他收拾好的准备明天出发回北京的行李,此时此刻,他正仰头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
这是他打消无聊的一种方式。酒店房间的电视并没有打开。林且从小不爱看电视,因为电视上很多人他现实里都见过,现实里的那些明星、商人,与电视里的模样完全不同。林且讨厌虚伪的事物。
唯一的例外就是他的爸妈。
是的,虽然现在与爸妈闹得水火不容,但是在林且心里,他还是无法讨厌自己的爸妈,讨厌是避开的,是不在乎的。而他对自己的爸妈只有恨,恨他们为什么不爱自己。
第一次察觉到自己的家庭好像出现了问题,在是六岁的时候。
正是对于一个小孩来说,刚开始记事的时候。
其实就是一件很小的事。
现实社会安定,生活又不是拍电视剧,很多人的一生中能遇到的最大的波澜,在多年以后回忆起来,其实都是很小的事。
当年,六岁的林且在自己房间里睡了一个下午,醒来以后就感觉自己发烧了,很难受,打电话给爸妈,都是无人接通。
看,就是这么小的一件事。
多年以后回忆起来,那时候爸爸妈妈可能是在飞机上,也可能是在忙工作,但对于当时还是一个孩子的他来说,他可不会想那么多。
他只会想,爸爸妈妈是不是都不要他了。
于是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次一次打着电话。提着一股气,却干着毫无意义的事。只是和自己的身体较劲,和自己的爸妈较劲。
打出去的那些电话,一次也没有人接过。
到最后,实在难受得不行了,他终于拿起对讲机叫了保姆,保姆过来,给他叫了家庭医生。那天晚上林且一夜没睡,六岁的他在极度的困倦和彻底的失望中,第一次懵懵懂懂明白了“死心”是个什么滋味。
病好的那天,妈妈回家了,她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开他房间的门,质问他为什么要给她打那么多电话,让她开会时在整个会议厅里手忙脚乱。
林且说自己发烧了。
妈妈就吼他:发烧了你不会叫家庭医生吗?没有给你对讲机吗?你几岁了啊林且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同样的剧本,当十分钟后爸爸回来的时候,在他的房间又上演了一次。
是的,就连回家,他的爸妈都不会坐同一辆车。
后来,只要是出去工作,他的电话就会被爸妈拉入黑名单。这件事也是林且在很久以后才想明白的。小时候的他老想不明白,为什么只要爸妈出去工作,哪怕是在凌晨打电话,听到的提示音也都是“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但要是通过这件事,就证明那两位就是十恶不赦的坏蛋,那也是不对的。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善与恶。林且也不是生的贱,为两个恶人把自己逼到这个份儿上。
从小到大,只要是他想要的,爸妈都会满足,俩人非常重视对他的培养和教育,甚至愿意推掉重要的会议来给他讲题。
也很重视他的心理健康,一旦关注到他的情绪不对,爸爸妈妈甚至会自学心理健康知识,就为了给他上一节心理课。
他们是真的愿意为他付出。但也是真的不爱他。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应该还是出在林且自己身上。因为他不能够让父母对他满意。
现在想起来,打电话的这么这一件小事,成为一切矛盾的源头,一直发展到他要和自己的父母决裂。自己这人吧,确实挺任性也挺叛逆的。爸妈说他幼稚,倒也没骂错。
像现在这样,逃避,躲藏,也是真的没有多少意义。
但他只想这样做,他必须这样做。
又是一个难眠的夜,林且满脑子里想着新歌的主题,到最后也没找到能让他站起来写歌的灵感,昏昏沉沉地就睡着了。
再度醒来的时候,周遭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林且躺在熟悉的床上,眨了两下眼睛。
也可能是在做梦吧。
在这个梦里,他刚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北京的别墅,自己房间的床上。
一看天花板就知道是自己房间,醒来以后环顾四周,却发现这里的陈列品和摆设,与自己的房间完全不同。
也不是百分之百不同。床还是那个床,地板还是那个地板,窗帘和吊灯还是那俩窗帘和吊灯。
只是……
墙壁上贴着杜许尘的海报。这种东西他从没在自己房间里贴过。
地上散落着几团纸。他可没这么不讲卫生。
掀开被子。
林且一低头。
整个人沉默了。
他算是知道那几团纸是怎么来的了。
林且在心里骂了一句,起身就开始收拾。他本来没有收拾房间的习惯的,但是好歹在外流浪了两年,还当过酒吧服务员,自然而然就训练出来了。
这何尝不是一种成熟和自立?虽然还是达不到爸妈的要求。但到现在,也无所谓了。
收拾完房间,林且倒在了床边的沙发上,脑子很乱,感觉这个梦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了。
这次做梦的感觉,和上次差不多。
还是那种穿越到另一个人身上的感觉。
去浴室一照镜子,看到熟悉的那张脸,林且端详了一会儿,其实还是感觉多少有点不同的,至少从气质上来说比自己成熟多了。
房间里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用草和贝壳编制的挂饰,比如角落里造型夸张的小猫铜像,再比如衣柜里那些明显不在他审美范畴的服饰……所有这些东西,都是林且从来没有想过会带回房间里来的,就算这里是做梦,品味也不至于相差如此之大。
最终,他在自己平时用来做音乐的小房间找到了答案。
他的小房间里,只有节拍器、音乐播放器、书架和话筒,还有角落里随处放置的几个乐器。而大面积散落到地上的,是堆成小山一样的礼物盒。
房间里这些东西,都是别人送给他的礼物。
谁?粉丝吗?还是品牌方的赞助?
——林且不傻,一看到这个架势,很快就与之前在网吧里听的那个演唱会录音,以及上次和小豪表演的《荒原》联系起来了。
这次,他又变成了上次的那个自己。
这个梦境,或者说梦境里的这个世界,应该就属于那个开万人场演唱会的、拥有很高的表演天赋和演唱能力的、被万千粉丝高呼名字的个成为巨星的自己。
好的……林且脑子里又忍不住想起那些纸了。
真不是他思想龌龊,他就是单纯不能理解,一个风光无限的,不知道多少人想往他床上爬的大明星,也会有自己解决生理问题的必要?
去浴室泡个澡的功夫,林且发现这具身体又开始躁动了。
真是服了。
其实这事儿林且好几年前就没做过了,因为单纯想不通有什么意义。
林且一般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种将死之人般的颓废感,他的身体很少有精力这么旺盛的时候,不,应该是说从来都没有过。当然了,搞音乐的时候除外。
作为一个单身二十多年的成年男性,做这个的整个过程,不适应和烦躁竟然是占大多数的。
潦草解决了事之后,身体还是有点不适。
洗过澡,林且离开浴室,在衣柜里随便挑了几件款式简单的休闲装穿上,换好鞋,就坐电梯到了一层。
叮——电梯门打开。
林且低着头出电梯,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疑惑抬起头,看到眼前的画面,陡然间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结,内心窜起一股巨大的恐惧感。
他的妈妈,此刻正在朝他走过来,速度还很快。
要挨打了?
没来得及往后退一步,突然,眼前视线受阻,他被来人紧紧拥抱住,手心还往他脑袋上重重搓了几下。
“早啊宝贝。“熟悉的声音,说着完全陌生的话语,做梦都想不到的话语。
林且被抱得浑身僵硬,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这下,脑子是彻底宕机了。
十分钟后。
林且坐在自己家的餐桌上,面前摆着他们家丰盛的早餐,餐桌对面,是并肩坐着的爸妈。
竟然是一家三口一起吃饭。
餐桌那边,妈妈手中的夹子在桌上的几盘早餐之间游走,最后夹起一块饼放进爸爸餐盘里:“这个我做的,你试试?”
爸爸扶着下巴,端详着碗里的东西,若有所思:“你放了巧克力粉?”
妈妈:“没有。”
“哦,那就是巧克力馅跑出来了。”
“不是啊,奶黄的。”
“奶黄……”
爸爸难以置信地把那块饼夹了起来:“那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是这个颜色?”
妈妈沉默了一秒,果断看向儿子:“宝贝你试试,挺好吃的。”
林且听完这话,与爸爸一对视,发现他正在幅度很小地对着自己摇头。
最终,他还是在妈妈期盼的眼神中,夹了一块黑色的奶黄饼在自己的盘子里。这是他第一次见妈妈做饭,哪怕盘里的东西是石头敲出来的,他也至少要把自己的牙咬碎了和着血吞下去。
餐刀把黑色的饼切开,露出里面黄色的饼皮和白色的夹心。
林且突然笑了一声。
妈妈:“怎么了?”
“没什么。”
实在忍不住,林且又笑了两声,切了一小块下来,用叉子叉起来,放进嘴里,然后捂着嘴开始咳嗽,一边咳嗽一边发笑。因为咳得不是很认真,眼泪都给自己生生呛出来了。
“快喝水!你这孩子吃东西怎么这么着急?又不会少你的。”妈妈赶紧拿水杯给他。
林且接过,喝了一口,顺手扯了张纸擦眼泪,缓过来的时候,他声音有点沙哑的说:“不是急的,是笑的。”
“有什么好笑?”妈妈不解地望着他。
林且挑眉:“太好吃了,我高兴。”
妈妈惊喜道:“真的!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做!”
这句话她说完,林且看见妈妈旁边的爸爸闭上眼睛,做了个祈祷的动作,明显是知道身边这位“厨神”得了儿子的夸赞,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家里的厨房都要遭罪了。
林且能笑得那么没心没肺,当然不是因为这盘奶黄饼有多好吃。
他只是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知道一件事。
原来自己做饭难吃,是遗传妈妈的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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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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