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往常一样的街头,初秋的太阳失去了夏天的加持,张牙舞爪地收回了灼人的温度。人群依旧熙攘,周边的一切都充斥着烟火气,平静到仿佛那一丝微妙的不对劲被直接掩埋了起来。
直到太阳被云层完全遮挡的那一瞬,之前被忽略的阴云才缓缓露出了獠牙,它们肆无忌惮地吞噬着热闹的烟火气,刚才拥挤的街道几乎在瞬间清空,连影子都没有留下分毫。
下一刻,眼前的景物突然扭曲,荒诞又真实。
等到再次看清面前的街道,早已是另一副场景。残破的建筑,随处可见的血液和阴暗的云层,无一不在昭示着原本安宁的世界变成了残暴血腥的人间炼狱。
恍惚的意识回归,脖颈被刀刃划破的伤口冰凉刺痛,浅浅一条,血液顺着弧度流入领口。
面前的人戴着面罩,轻佻地收回架在对方脖颈处的小刀,沾染的血迹像是印在了上面,即使刀尖向下也几乎没有流动的痕迹。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一份礼物,还喜欢吗?”
他对上沈淮野恢复清醒的眼睛,那双眼睛就像平静透彻的海面,即使刚看见的热闹场景下一瞬成为炼狱都只能向水滴划过荷叶一样,留不下任何痕迹。
周围的火势越来越大,几乎包裹住了怪物的整个身躯,他张开双臂,“还有十一天,我很期待,当你刚才所见皆为现实的时候,你的反应会是怎么样的。”
“我给这份礼物取了个名字,叫预知梦。”他笑着,从容地倒进火海。
“再见了,可恶的小骗子。”
砰!
水杯被沈淮野失手打翻,撞击地面的声音略显沉重。
第三次了,他平静地想。
这场梦仿佛是既定的命运和逃不开的梦魇。
毛茸茸的地毯被打湿,晕开了一大片,但沈淮野没有心情去管,他赤着脚走进浴室,站在花洒下,任由冰冷的水淋在身上。
对于他来说,寒冷是唤醒身体的最快方式,他需要足够的理智去判断这个梦的真实性。
原本宽松的衣服紧贴在他的身上,白色的布料几乎透明,勾出相当引人遐思的弧度。他关掉了花洒,不顾还在滴落的水珠,从柜子里取出用衣架挂着的黑色衬衫。
他把湿透的衣服脱了下来,水珠顺着腰腹下滑,留下一道道痕迹。
空调的温度有点低,泛着凉意的空气很容易让身体失温,但沈淮野没有丝毫感觉,他把湿透的衣服扔进洗衣机,换上了刚拿出来的黑色衬衫。
他要去研究所一趟,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弄清楚梦境的原由。
要是弄出什么事,大概率还得他去收拾烂摊子。
如果没记错,研究所里有个档案室,专门存放过往发生的灵异事件相关的文献资料和记录。
二十分钟后。
公交抵达研究所大楼下,沈淮野顶着一张没睡好的冰块脸下车。
裸露在外的皮肤看不出丝毫血色,似乎照在他身上的阳光都被吸进去了,整个人都泛着困顿且毫无活力的气息。
研究所平时通勤制服是按照个人数据定制的,黑色衬衫配西装裤,衣摆被扎进裤腰,再加上相对正式的制服外套,走在大街上异常惹眼。
不过好在周围大部分人都已经习惯了研究所设计的像是下一秒就能上T台的制服,最多只是对沈淮野的脸投去了惊叹目光。
沈淮野走进大楼,回绝了前台热情的带路邀请,刷脸打开了办公区域的大门。
前台脑门上缓缓冒出三个问号,她最近也没听说有新人入职啊。
怀着为自己答疑解惑的心情,她点开了门禁记录。
7:29:53 沈淮野
很好,是卡点上班。前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刚才对方回绝自己的行为,毕竟没人想迟到扣工资。
但下一秒,她猛然反应过来,再次点开了刚刚才关闭的门禁记录。
上面挂着神秘的一组组长大名。
自从研究所成立,各组组长都陆续在所里露过面,唯独一组组长的身份至今还是个谜。
有传言说他长得凶神恶煞,是个鬼见了都得退避三舍的鬼见愁,也有说他从小在现场里长大,杀人连眼睛都不眨,贴在门口能辟邪。
更有甚者,认为一组组长根本就不是人,只有晚上才会出现的打卡记录无疑助长了这一离谱传言的气焰,导致还真有不少傻子信了这堪称炸裂的谣言。
毕竟在列表被收编之前,几乎没人知道它的存在。列表只有收容这一作用,所以它会抽取合适的人选并发布任务,然后把他们送进导致灵异事件发生的,属于鬼怪的世界。
枉死的魂魄不情愿离开,就会在现实世界的边缘形成一片空间,他们的意识将在里面反复经历自己的死亡,而失去意识的魂魄会游荡在两片区域之间,用自己的死亡方式夺走其他人的生命。
之所以称他们形成的空间为现场,是顾名思义,那里是他们死亡的第一现场。
前台如梦初醒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出手机,点开研究所内部匿名摸鱼聊天群。
正准备分享舆论中心的一组组长其实是个清冷美人的事实时,一组组长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冷不丁开口,“这是什么?摸鱼群?”
前台被吓得一激灵,马上把手机往自己方向一扣,回头毕恭毕敬道:“组长!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沈淮野摸出翻箱倒柜找出来的手机,说:“摸鱼群,我也要进。”
前台抬起头,看见那张漂亮冷淡的脸上全是对摸鱼的渴望。
前台:……
这一刻,前台觉得自己对一组组长的刻板印象彻底碎了,长得跟传言不符还好说,毕竟也没人见过他到底长什么样。但各组组长哪个不是端着架子装高冷,只有他一来就满脸写着不想上班。
前台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能有人长得不食人间烟火,却一来就干些和脸极度不匹配的事啊?
最终沈淮野还是没进摸鱼群,他在前台的带领下,刷脸进入了档案室。
档案室里的资料时按照事件和时间排列好的,每一份都有固定的编号,整整齐齐的放满了一整个柜子。
旁边的柜子上乱七八糟的堆着关于灵异事件的文献和记载,和隔壁整齐的资料形成了鲜明对比。
档案室是自动门,沈淮野进来后就自动关闭了。
还没走到柜子前,摆放整齐的柜子上忽然掉了一份档案下来,填写编号和分类的地方被两行字占据。
第一行是三个大字:预知梦。
而第二行则是一串被涂黑的字迹。
沈淮野挑了挑眉,翻开了这份略显奇怪的档案。
里面的内容并不算少,白纸上详细记载了沈淮野经历过的所有现场。
他快速翻阅了一遍档案,将最后一页取了出来,上面记录着最后一个现场。
和其他的记录不同,这一页只有寥寥几行字。
现场最后的结局是成为了一片被大火灼烧过的废墟,其中场面描写和这几日重复出现的梦魇有异曲同工之妙。
档案的最下面有一句话,看起来像是每天准时来骚扰他的怪物留下的。
“倒计时的终点,是属于我的世界。”
某种程度来说,这张记录真实的可怕,因为它最不真实的地方,是沈淮野根本没有进入过档案所描述的地方。
沈淮野非常淡定地将其塞了回去,他现在完全可以确定,这份无辜掉落的档案和研究所一点关系都没有。
有点意思,他想,这可比大晚上处理组员留下的烂摊子好玩多了。
沈淮野拿着档案刷脸开门,打算先回自己的办公室研究一下这份凭空出现的档案,顺便休息一下再去档案中描述的地方找找线索。
档案室到办公室的距离并不算近,一路上,沈淮野收到了各种似有若无的目光,还有一个胆大包天躲在拐角拿手机偷拍他的,闪光灯都没记得关。
沈淮野大为震撼,有点不太懂这群人是想干什么。
他本想问问他们为什么看见自己是这种反应,但只要看过去,他们就会立马收回目光,飘忽不定的看向其他地方,或者掩饰性给自己找点事做。
人在尴尬的时候果然会假装自己很忙。
沈淮野适时发出如上感叹,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地走进一组办公区。
路过组员工位时顺口叫住了恨不得把头埋进桌子里面的自家倒霉组员,他倚在旁边的桌子上,“别躲了,过来一下。”
组员下意识站起身走到沈淮野面前,“组长好!我是齐骋!”
“嗯,我知道,你是那个在现场里见义勇把死者本人抓了导致现场异常,好不容易出来还被残存魂魄追着跑,吓得在我办公室睡了一星期的那个。”沈淮野平静地看着他,神情有种说不出的淡然。
齐骋无言瞪大双眼,显然没想到自己的黑历史会被从没见过面的组长轻而易举地说出来。
震惊的表情生动形象,看得出他想解释点什么,但他语塞了几秒,一句话都没蹦出来。
此情此景,沈淮野只能对领导挑人的眼光表示疑惑,然后看了一圈一组办公区,被迫接受了一组暂时只有齐骋一个人没出外勤的事实。
“交给你两个任务,去查一下最近出现火灾的工厂,然后盯好这份档案,我会放在办公室桌子上,二十分钟后你自己进来拿。”沈淮野晃了晃手上的档案,“听明白了吗?”
齐骋下意识站正,干脆回复道:“是!组长!”
得到肯定回复后沈淮野满意点头,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
就在门快要关上时,沈淮野忽然探头,对齐骋说:“对了,记得帮我请几天的假。”
说完就关上了门,留下一时不知作何反应的齐骋原地凌乱。
不是,谁家组员能给组长请假?
关上门后,沈淮野坐在材质非常舒适的毛绒老板椅上,仔细地翻了一遍档案里面的内容,许多细节都能对上,半点偏差都没有。
他不禁有些疑惑,这样的档案连列表都不一定有备份,会是什么人将其特意整理出来呢?
钉!您的任务列表已更新,请及时完成!
熟悉的电子音在脑海中响起,自从半年前列表被国家收编不缺人手后列表给他强行放了个假,他就再没接到过列表任务,偶然听到任务更新的音效还有点不太适应。
可能列表也没想到,他的假期会演变成晚上被迫加班给组员收拾烂摊子,虽然说是没那么危险了,但一点意思都没有,站那都能睡着。
这会终于能去现场了,当然要等他回来让组员给他收拾后续。
一块屏幕浮现在眼前,上面清楚地写着地址和需要完成的任务。
沈淮野身体前倾半趴在桌子上,用手撑着脸,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屏幕。
这次的任务很奇怪,未完成的标签从两个变成了五个,但能看见的却依旧只有同平时一样的两个任务。
任务一:伪装并融入“他们”
任务二:七天内摧毁现场
沈淮野盯着屏幕看了会,决定还是先出发再说。
他从衣服里拎出一颗被做成挂件的蓝砂石,打磨圆润光滑的蓝砂石被放在玉石雕刻而成的狭小笼子里。
这是出入列表的媒介,也是在危急时刻能救命的“道具”,同列表建立过联系的每个人都有,并且外貌会随主人心境变化。
作为媒介,它可以短暂地将主人带进只存于列表世界中的现场,如果七天之内没找到办法出来,很大概率会被同化,停留在无限循环的现场中。
为了省事,沈淮野把它变成了挂坠,走到哪带到哪,相当方便。
眼前场景转换,明亮整洁的办公室眨眼间变得灰旧破败。
现实和列表最大的区别就像是能拍出黑白相片的摄影机,现实拥有明媚色彩,而列表是那张黑白照片。
办公桌旁飘着一位老者,这是列表的凝聚出的意识,也是多年以来沈淮野的“引路人”
老者飘在桌边,并没有想动的意思,“列表发错任务了,你给我回去。”
好不容易接到列表任务的沈淮野自然不愿意,更何况这次的现场名称和档案上出现的一模一样,简直肉眼可见的诡异。
于是他坚定拒绝,“不,你不带路我可以自己去。”
老者没松过的眉心皱的更紧了,转头盯着沈淮野的眼睛和他对峙。
没过多久,老者先败下阵来,他叹了口气,“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沈淮野低着头,回复了一句:“我又不是傻子。”
老者摇着头在前面领路,“老了,管不住你。”
“没见你管住过。”沈淮野抿着唇跟上了老者的步伐。
这倒霉孩子,还能再欠揍一点吗?
老者被他气习惯了,根本都懒得搭理他。
走了段路后,老者回过头,看着低头走在身后的青年时,却忽然有些感慨。
还记得第一次带他进现场,自己还没有这么虚弱,能陪着他过完那七天,当时还没腰高的小孩跟上自己都要用小跑,一转眼,反而是他要特意放慢脚步等自己。
系统派的车辆停在一个很隐蔽的角落,老者先一步替沈淮野打开了车门,同往常一样对他说:“注意安全。”
“放心。”沈淮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锦袋,“给你的。”
等到老者接下,沈淮野才坐上车,摇下车窗和他告别。
老者打开锦袋,里面是一枚用手工编织绳串起来的铜钱,看起来和列表展示在外的形象一模一样。
老者笑着摇了摇头,把铜钱放回锦袋,转身离开了。
白长这么大,脾气和小时候比起来是一点没变。
钉!系统已上线,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哦!
一只会发光的猫猫头飘在空中,它旋转冲到沈淮野面前,“都这么久没见了,你怎么还冷暴力我!”
沈淮野没理它,从旁边摸了包软糖拆开,列表里的食物失去了鲜艳的颜色,像是褪色旧照片里的东西。
很显然,人不吃这个。
猫猫头看沈淮野不理自己,更不高兴了,“你这人怎么能……”
话没说完,嘴边被塞了一颗橘子味软糖,猫猫头张大嘴,把有自己三分之一脑袋大的软糖一口吞掉,嚼嚼嚼,“哼,你别以为一颗软糖就能收买我,我会一直纠缠你!”
沈淮野:……
沈淮野有些无奈,“闭嘴吧,有事的时候你派不上用场,没事的时候倒是活跃。”
猫猫头被事实打击,身型一僵,默默关掉了系统麦克风,继续嚼软糖去了。
没过一会儿,它吃完了那颗橘子软糖,悄悄戳了一下沈淮野,又飘到软糖旁边,豆豆眼里只有一个意思:想吃。
沈淮野挑了下眉,问它:“想吃啊?”
猫猫头坚定点头,豆豆眼里渴望都要溢出来了。
“不给。”沈淮野说。
猫猫头:?
猫猫头眼睛瞬间变成蛋花眼,围着沈淮野乱飞。
它试图拿线索交换,“一条线索一颗软糖!”
沈淮野故作惊讶,捏住了乱飞猫猫头,“你还想不给我线索?”
明明是问句,猫猫头却从中听出了一丝类似于“你完蛋了”的意味。
鉴于这家伙整猫猫头手段多如牛毛,猫猫头屈辱道:“给!”
“但是,我有额外线索,虽然只能算是彩蛋,可这是我第一次收集到这种线索。”猫猫头把自己压扁,变成一片猫猫饼,然后抱住沈淮野整张脸,“你真的不想听吗?!”
突然被系统实体糊了一脸的沈淮野把猫饼撕下来,团吧团吧塞进了软糖包装袋里。
被塞进软糖包装袋的猫猫饼欢呼一声,变回了猫猫头,呆在里面像一颗会发光的猫猫软糖。
很快,车停了下来。
钉!您已到达任务地点!
猫猫头解决掉最后一颗软糖,从包装袋里飘出来,问:“到了,现在进去吗?”
面前的建筑被黑雾包裹,贪婪吞噬着周遭,将接壤的区域纳入危险范畴,黑暗如有实质般侵蚀着空气,粘稠而汹涌,在外面只能看见隐隐轮廓,天空暗沉到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车停在距离建筑十余米的地方,沈淮野从车上下来,轻声说:“走吧。”
好久没遇到这么好玩的现场了。
希望这次,不会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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