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的清晨，阳光透过半拉的窗帘斜斜地洒在周予安的床上。他比闹钟先醒，盯着天花板看了足足一分钟才确认——今天是温言正式出院的日子。
洗漱时，周予安的手指微微发抖，牙刷差点掉在地上。他深吸一口气，看向镜中的自己——黑眼圈明显，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衣柜前，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选了那件温言曾说"很适合你"的深蓝色衬衫。
餐桌上摆着昨晚准备好的礼物——那套温言在商场看过却舍不得碰的高级水彩颜料，包装纸上系着银色蝴蝶结，和周予安送他的书签相呼应。周予安轻轻抚过包装边缘，确认每一个折角都完美无缺。
手机震动起来，是温言发来的消息：【醒了吗？】后面跟着一张照片——328病房窗台上的风铃在晨光中闪烁，病床上的被褥已经叠得整整齐齐。
周予安微笑着回复：【在路上，二十分钟到。】
秋日的阳光温柔地笼罩着医院大楼，周予安快步穿过熟悉的前厅，向护士站的几位老熟人点头致意。走廊尽头的328病房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看到温言正坐在床边，手里捧着那本蓝色封面的素描本，脚边放着收拾好的行李——一个小行李箱和一个鼓鼓的背包。
"早安，"周予安轻声说，"准备好了吗？"
温言抬起头，阳光在他睫毛上跳跃，映得那双眼睛格外明亮。他张开嘴："早......安......"声音比上周更加清晰，只有轻微的气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回声。
"礼物。"周予安递上那个精心包装的盒子。
温言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当看到里面的水彩颜料时，手指突然停在半空，像是怕碰碎了梦境。他抬头看向周予安，眼睛湿润得像是盛满了星光。
"记得你在商场看过，"周予安解释，"当时没买是因为......"
温言突然站起身，给了周予安一个紧紧的拥抱。他的脸埋在周予安肩头，呼吸透过衬衫布料传来，温暖而湿润。周予安僵了一秒，然后慢慢回抱，手掌轻轻贴在温言单薄的后背上，感受着那下面有力的心跳。
"喜欢吗？"周予安轻声问，虽然从温言的反应已经知道了答案。
温言点点头，退后一步时眼睛亮得惊人。他在本子上快速写道：【太贵重了。我会好好用它画很多画给你。】
"我等着，"周予安微笑，"现在，该去见陈医生了？"
陈医生办公室的门敞开着，里面除了医生还有一位护士长和一位社工模样的人。看到他们进来，陈医生露出标志性的温和笑容："啊，我们的小战士和守护者来了。"
温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新收到的礼物包装纸。周予安则坐直身体，像个准备接受任务的士兵。
"好消息，"陈医生推过一份文件，"你母亲通过视频确认了出院手续，还转了一笔钱到你的账户。"他递给温言一张银行卡，"密码是你的生日。"
温言接过卡片，表情复杂。他轻轻碰了碰周予安的手腕，像是需要某种支撑。周予安悄悄握住他的手，感受到微微的颤抖。
"医疗方面，"陈医生继续道，"每月一次复查，药物按时服用，避免剧烈运动和感染。"他看向周予安，"有任何异常——呼吸困难、胸痛、晕眩，立刻联系我。"说着递过一张名片，上面有他的私人号码。
周予安郑重地接过，放进口袋最安全的夹层。陈医生又叮嘱了一些生活细节，最后站起身，罕见地给了温言一个拥抱："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孩子。好好生活，这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离开办公室时，护士长塞给温言一个小袋子："一点小礼物，记得回来看我们。"里面是一盒手工饼干和一张全体护士的签名卡。
回到328病房做最后检查时，温言站在窗前，久久凝视着那串彩色风铃。周予安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等他与这个住了近一年的空间告别。
"要......带走......"温言突然开口，指着风铃，每个字都说得很慢但很清晰。
周予安帮他取下风铃，小心地包好放进背包。温言最后环顾了一圈空荡荡的病房，目光在床头、窗台和那张他画了无数素描的椅子上停留，然后深吸一口气，提起行李走向门口。
"等一下，"周予安突然说，"我有个提议。"
温言疑惑地歪头。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住？"周予安的声音有些发紧，"公寓虽然不大，但离学校和医院都很近。而且......"他顿了顿，"我可以照顾你。"
阳光从走廊窗户斜射进来，照在温言微微睁大的眼睛上，映出一片金色的光晕。他的嘴唇轻轻颤抖，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最终，他在本子上写道：【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会，"周予安摇头，"我一个人住也很孤单。"
温言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然后慢慢点头，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试探性的微笑。周予安胸口涌起一股暖流，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你要回家拿些东西吗？"
这个词——"家"——让温言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但他还是点点头，手指紧紧攥住背包带，骨节发白。
出租车在一栋老旧的公寓楼前停下。楼道昏暗，墙壁上的漆已经斑驳，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岁月的气息。温言站在自家门前，钥匙悬在半空，迟迟没有插入锁孔。
"要我先进去吗？"周予安轻声问。
温言摇摇头，深吸一口气，终于打开了门。灰尘在阳光中飞舞，像是被惊扰的幽灵。屋内陈设简单，却透着一种凝固的时间感——餐桌上还摆着一个积满灰尘的杯子，沙发上随意搭着一条毯子，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温言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客厅墙上的一张全家福——年轻的父母和两个孩子，小女孩笑得灿烂，小男孩（显然是年幼的温言）则害羞地躲在母亲身后。照片旁边挂着一幅水彩画，署名"小暖"，画的是海边日落。
"你妹妹画的？"周予安轻声问。
温言点点头，喉结上下滚动。他慢慢走向自己的卧室，周予安跟在后面，保持着一步的距离，像是给足他面对回忆的空间。
儿童卧室的布置几乎没变——小书桌上摊着几本图画书，床单上是卡通海豚图案，墙面上贴着星空夜光贴纸。温言站在门口，手指轻轻抚过门框上几道刻痕——身高记录，最上面的一道写着"小暖 6岁"。
他从床底下拉出一个旧鞋盒，里面是一些零碎物品：贝壳、弹珠、一本破旧的童话书。最下面是一张折叠的纸，打开后是一幅蜡笔画——两个手牵手的小人，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哥哥和小暖"。
温言小心地把这些物品装进背包，又从衣柜里拿了几件衣服。整个过程他都沉默不语，只有睫毛时不时轻颤，泄露着内心的波澜。周予安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像一座无声的灯塔。
当他们准备离开时，温言突然停在客厅的照片墙前，伸手取下那张全家福，轻轻擦去灰尘，然后塞进背包最里层的夹袋。这个动作如此小心翼翼，像是在收藏一片易碎的梦境。
"要带些厨房用品吗？"周予安问，试图让气氛轻松些，"我那里餐具不多。"
温言摇摇头，在本子上写道：【太久没用，都该换了。】然后他环顾四周，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这个空间的最后一丝气息也记在心里。
锁门的声音在空荡的楼道里回响。温言站在楼梯口，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熟悉的门，然后转身下楼，脚步比来时坚定了许多。周予安走在他身侧，行李箱的滚轮声像是某种前进的鼓点。
回到周予安的公寓，温言站在门口，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将成为他新家的空间。阳光透过客厅窗户洒进来，照亮了墙上的软木板——那里钉满了他们的合照、电影票根和温言的素描。
"这里只有一间卧室，我把那间储物间打扫了一下。"周予安指向储物间，"不大，但采光很好。我之前一直也有在打扫，那间房子一直空着。要么当你的卧室？我周末就去家具市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床和桌子。或者我睡那间房？"
温言放下行李，走到窗边。从这里可以看到远处的学校操场和更远处的医院轮廓。他拿出素描本，奋笔疾书着：【这间挺好的，我很喜欢。谢谢你?】
周予安看到本子上的爱心，笑出声："你喜欢就好。不过，最近得让你再等一小段时间。那就麻烦你，暂时和我睡一个卧室。"
温言点点头，在素描本上写：【愿意等】
"饿了吗？"周予安问，"我可以做——"
话没说完，温言已经走向厨房，打开冰箱检查食材。他拿出鸡蛋、西红柿和几根葱，自信地冲周予安扬了扬下巴。
"你要做饭？"周予安惊讶地问。
温言点点头，在本子上写：【护士长教我的拿手菜——番茄炒蛋。】
周予安笑着退到一旁，看着温言熟练地打蛋、切番茄。他的动作虽然还有些生疏，但比第一次尝试煮面时流畅多了。阳光透过厨房窗户照在他专注的侧脸上，给他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需要帮忙吗？"周予安问。
温言摇摇头，做了个"等着吃"的手势。不一会儿，香气充满了整个公寓。周予安摆好餐具，倒了两杯果汁，突然意识到——这就是"家"的味道，有人为你做饭，有人在等你回家。
番茄炒蛋出乎意料地好吃，酸甜适中，蛋花嫩滑。温言期待地看着周予安尝第一口，眼睛亮得像星星。
"太好吃了，"周予安由衷赞叹，"比医院食堂强一百倍。"
温言得意地晃晃脑袋，小口吃着自己那份。饭后，他坚持洗碗，周予安则负责擦干。两人配合默契，不一会儿就收拾好了厨房。
接下来的几天，温言逐渐适应了公寓生活。周予安上学时，他会整理房间、画画、预习功课（周予安给他找来了高二教材），或者只是坐在窗边看着远处的学校发呆，等待放学铃声响起。
每天下午四点左右，门锁转动的声音会让他立刻放下手中的事，快步走到门口迎接周予安。而周予安总会带些小惊喜——学校食堂的小面包、同学分享的零食、或者只是一片形状特别的落叶。
周五晚上，周予安带回一个好消息："学校回复了！下周一你就可以入学，和我们班一起上课。"
温言睁大眼睛，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真......的......？"
"真的，"周予安兴奋地点头，"政府特批，医院提供了健康证明。校长说会安排同学帮你适应。"他顿了顿，"林悦——就是班长——说要当你'校园向导'。"
温言的眼睛湿润了。他在本子上快速写道：【我害怕。这么久没上学，跟不上怎么办？说不出话怎么办？】
周予安轻轻握住他的手："没关系，慢慢来。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他指向墙上的课表，"看，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一起的。"
温言仔细看着课表，眉头渐渐舒展。他指了指周三下午的"美术课"，眼睛亮了起来。
"对了，美术老师听说你擅长绘画，特别期待见到你。"周予安微笑，"还说要推荐你参加下个月的校际艺术节。"
这个前景似乎给了温言一些勇气。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开口："谢......谢......你......"声音比之前更加清晰，像是从水底渐渐浮出水面。
"不客气，"周予安轻声回应，胸口涌起一阵温暖的酸胀，"要看看你的新校服吗？"
温言用力点头。周予安从背包里拿出一套折叠整齐的校服——和他一样的深蓝色西装外套、白衬衫和灰色长裤。温言小心翼翼地接过，在身前比了比，然后突然抱住校服，把脸埋进布料里，肩膀微微颤抖。
周予安安静地等他平复情绪，然后提议："试试合不合身？"
温言点点头，拿着校服走进卧室。几分钟后，他推门出来，有些不自在地扯着衬衫领子。校服略大，衬得他更加纤细，但深蓝色很好地衬托出他白皙的肤色和黑亮的眼睛。
"很帅，"周予安由衷地说，"周一我们就是同学了。"
温言微笑着，慢慢做了个手势——右手食指轻轻点在自己胸口，然后向前延伸，最后点在周予安的心口："我的心，走向你"。
周予安回以同样的手势，然后轻轻拥抱了温言。这个拥抱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自然，都要温暖。温言的心跳透过校服衬衫传来，稳定而有力，像是某种无声的承诺。
窗外，十月的晚风轻轻摇动着树枝，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个普通的周五夜晚，在这间小小的公寓里，两颗年轻的心以不同的频率跳动着，却奇妙地和谐共鸣。下周一，他们将一起踏入校园，开始全新的生活篇章。但此刻，他们只想珍惜这最后的"准备日"，珍惜这平凡而珍贵的每一分每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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