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第二个周五，周予安站在学校围墙边的梧桐树下，看着手表指针缓慢移动。秋风卷着几片黄叶从他脚边掠过，带着微凉的触感。距离最后一节课结束还有十分钟，但他已经等不及了——今天是特别的日子，温言即将迎来出院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外出。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周予安掏出来一看，是温言发来的照片——328病房的窗台上，那串彩色玻璃风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旁边摆着一个收拾好的小背包。照片下面附了一行字：【准备好了。】
周予安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快速回复：【放学马上来，今天有惊喜。】
下课铃终于响起，周予安第一个冲出校门，连张远在身后喊他都没听见。公交车似乎也感知到他的急切，一路畅通无阻，比平时快了近一刻钟到达医院。
推开328病房门时，温言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手里捧着那本蓝色封面的素描本。看到周予安，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嘴角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等很久了？"周予安喘着气问。
温言摇摇头，指了指床头的闹钟——比约定时间还早了二十分钟。他今天气色格外好，穿着周予安上周带来的深灰色卫衣，衬得肤色不再那么苍白。头发比之前长了不少，柔顺地垂在耳际，发梢微微打着卷。
"陈医生签字了吗？"周予安问，虽然从温言期待的表情已经知道了答案。
温言骄傲地举起出院文件，上面不仅有陈医生的签名，还多了一句"可适当增加活动量"的批注。自从肺动脉高压降到轻度，他的体力恢复明显加快，上周甚至能在公园慢走半小时而不气喘。
"那走吧，"周予安接过温言的小背包，"今天带你去个地方。"
温言好奇地歪头，做了个"哪里"的手势。
"秘密，"周予安神秘地眨眨眼，"不过可以先给你这个。"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对纯银的铃铛手链，做工精致，轻轻一晃就会发出清脆的声响。温言接过盒子，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铃铛表面，像是在确认这不是梦境。
"听说铃铛声能带来好运，"周予安轻声解释，"而且......"他指了指自己手腕上已经戴着的同款手链，"这样就算在人群中，我也能听到你在哪里。"
温言的眼睛湿润了。他低下头，让周予安帮自己戴上手链。银色的链条衬着他纤细的手腕，铃铛随着动作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某种秘密的音乐。
"很适合你，"周予安评价，声音有些哑，"走吧，惊喜还在后面。"
走出医院大门时，温言深深吸了一口秋天的空气。十月的阳光温柔地洒在他脸上，给他镀上一层健康的光泽。周予安静静地看着他，想起半年前那个连走路都需要搀扶的苍白少年，胸口泛起一阵温暖的酸胀。
"这边，"周予安轻轻引导，"我们坐地铁。"
温言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他还没坐过地铁。周予安这才意识到，对长期住院的温言来说，这些普通人习以为常的公共交通都是新鲜体验。他放慢脚步，让温言有时间观察站台上来往的人群、闪烁的指示灯和呼啸而过的列车。
车厢里人不多，他们找了个并排的位置坐下。温言紧贴着窗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当地铁从地下驶上高架段时，他突然抓住周予安的手腕，指向窗外豁然开朗的城市全景——阳光下的高楼大厦、蜿蜒的河流、远处的山峦，像一幅突然展开的画卷。
"漂亮吧？"周予安轻声问。
温言用力点头，眼睛亮得像星星。他的手还搭在周予安手腕上，指尖传来微微的凉意，却让周予安的皮肤莫名发烫。
地铁到站，周予安带着温言穿过几条繁华的街道，最终停在一座大型购物中心前。温言仰头看着高耸的玻璃幕墙建筑，表情介于惊叹和畏惧之间。
"别担心，"周予安轻声说，"我们慢慢逛。"
他们先从一楼的精品店开始。温言对什么都好奇，但又不轻易触碰，像个小心翼翼的探险家。在文具店，他被一套水彩颜料吸引，手指悬在包装上方，迟迟没有拿起。
"喜欢就试试，"周予安鼓励道，"那边有试用装。"
温言摇摇头，指了指价签——三位数的价格让他却步。周予安暗自记下这套颜料的型号，打算等温言正式出院时送给他。
"饿了吗？"逛完几家店后，周予安问，"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温言点点头，指向美食广场的方向。他们选了家人不多的拉面店，周予安点了温言能吃的清淡口味。温言吃得慢但很享受，时不时夹起一片叉烧递给周予安，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吃下去。
"好吃吗？"周予安问。
温言点点头，突然开口："好......吃......"声音很轻，但清晰可辨，比上周又进步了不少。
周予安胸口一热，差点没忍住越过桌子去拥抱他。但他只是微笑着回应："嗯，确实好吃。"
饭后，周予安终于揭晓了今天的重头戏。他带着温言来到商场顶层的游戏区，直奔角落里的那排娃娃机。五颜六色的毛绒玩具在玻璃后面堆成小山，吸引着路人的目光。
"想试试吗？"周予安指着其中一台装满海豚玩偶的机器。
温言睁大眼睛，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像是在问"我可以吗？"
"当然，"周予安兑换了一小筐游戏币，"我教你。"
他投入两枚硬币，操纵摇杆对准一只蓝色的小海豚。"看，要瞄准脖子这里，"周予安解释，"然后按下按钮......"
机械爪落下，准确地抓住了海豚的脖子，但在升起时松动了，玩偶只移动了一点位置。
"差一点，"周予安叹气，"你来试试？"
温言接过剩下的硬币，认真观察了几次别人的操作，然后投入两枚硬币。他的手很稳，操纵摇杆时眉头微皱，全神贯注的样子像是在进行一场精密手术。机械爪落下，准确地抓住了同一只海豚的脖子，这次竟然稳稳地提了起来，成功丢进出口。
"天哪！"周予安惊呼，"第一次就成功了！"
温言也惊呆了，眼睛瞪得圆圆的，直到小海豚从取物口滚出来才回过神。他弯腰捡起玩偶，柔软的触感让他忍不住用脸颊蹭了蹭，然后突然塞到周予安怀里。
"给我？"周予安惊讶地问。
温言点点头，做了个"你喜欢的"手势。周予安这才想起自己曾说过海豚代表好运——温言竟然记得这样的细节。
"那我们再抓一只，"周予安微笑，"凑成一对。"
他们花光了所有硬币，最终又收获了一只粉色海豚和一只小企鹅。温言抱着战利品，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骄傲。他的铃铛手链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像是为每一次胜利伴奏。
"天才，"周予安由衷赞叹，"你肯定有什么秘密技巧。"
温言神秘地笑笑，在本子上写道：【观察爪子松紧的节奏。第三次会最紧。】
"所以你一直在计算次数？"周予安惊讶地问。
温言点点头，眼睛亮亮的。这种通过观察找出规律的能力，或许是他长期住院生活中培养出来的生存技能——观察医护人员的排班规律、药物起效的时间规律、疼痛发作的征兆规律......
"太厉害了，"周予安摇头感叹，"下次抓娃娃一定要带上你。"
离开游戏区时，他们经过一面照片墙，上面贴满了游客的拍立得照片。温言拉了拉周予安的袖子，指了指墙，又指了指他们怀里的玩偶。
"想拍照？"周予安问。
温言用力点头，眼睛亮得像星星。他们找到自助拍照亭，挤进狭小的空间。周予安投币后，机器开始倒计时。温言一手抱着粉色海豚，一手比出V字，周予安则举着蓝色海豚，不自觉地往温言那边靠了靠。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温言突然转头，嘴唇轻轻擦过周予安的脸颊。两人都愣住了，但快门已经按下，这个意外的接触被永远定格在相纸上。
照片缓缓吐出，画面上周予安的表情介于震惊和喜悦之间，而温言则满脸通红，眼睛瞪得大大的。背景里，两只海豚玩偶靠在一起，像是他们主人的倒影。
"这张......"周予安声音有些哑，"要贴在软木板上。"
温言点点头，小心地把照片放进背包的夹层，像是珍藏什么宝物。他的耳朵还是红的，不敢直视周予安的眼睛。
离开商场时，夕阳已经西沉。周予安提议打车回去，但温言摇摇头，指向地铁站——他还想再体验一次。车厢里比来时拥挤，周予安下意识地护在温言身前，用手臂为他隔出一小块安全空间。温言靠得很近，发梢蹭在周予安下巴上，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回到公寓，温言迫不及待地把照片钉在软木板上，和之前那些回忆并列。周予安则开始准备晚餐——简单的意面和沙拉。温言坚持要帮忙，两人在狭小的厨房里转来转去，偶尔手臂相碰，引发一阵微妙的心跳加速。
饭后，他们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两只海豚玩偶坐在中间，像是某种奇特的守护者。温言看得入迷，时而皱眉时而微笑，完全沉浸在剧情中。周予安则时不时偷看他的侧脸，觉得比任何电影都精彩。
"喜欢吗？"电影结束后，周予安问。
温言用力点头，突然开口："喜......欢......"声音比白天更加流畅，像是经过了反复练习。
周予安胸口涌起一阵暖流。他伸手揉了揉温言的头发，像对待一只撒娇的猫。"下周就是正式出院的日子了，"他轻声说，"紧张吗？"
温言思考了一会儿，在本子上写道：【有点害怕。外面的世界好大，好吵。但想到有你，就不那么怕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周予安心中某个紧锁的抽屉。他不自觉地握住温言的手，那只手比之前温暖了许多，不再像冰块一样凉。
"我会一直在，"周予安承诺，声音轻但坚定，"无论世界多大，多吵。"
温言微笑着点头，慢慢做了个手势——右手食指轻轻点在自己胸口，然后向前延伸，最后点在周予安的心口："我的心，走向你"。
周予安回以同样的手势，然后轻轻拥抱了温言。这个拥抱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长久，都要用力。温言的心跳透过衣物传来，稳定而有力，像是某种无声的誓言。
窗外，十月的夜风轻轻摇动着树枝，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个普通的周末夜晚，在这间小小的公寓里，两颗年轻的心以不同的频率跳动着，却奇妙地和谐共鸣。下周一，温言将正式出院，开始他们共同生活的新篇章。但此刻，他们只想珍惜这最后的"周末外出"，珍惜这平凡而珍贵的每一分每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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