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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马上就要毁灭了。”
“我们只剩下最后五年的时间。”
这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天才占星师在五年前发出的预言。
最初所有人都把它当做一个玩笑话,可占星师为此不惜立下血誓来警告世人。于是,精灵、巫师、妖精……所有能够接触未来的种族都做出尝试,试图用自己族群的证据证明这是错的——可最后,这件事反而被完全证实了。
经济第一个崩溃了。所有人都在焦虑即将到来的末日,争先恐后地卖掉股票,往家里囤积食物和水——晚一步恐怕就会在末日到来之前先饿死。
第二个崩溃的是秩序。毕竟直接抢比交易更加省时省力,满街店面的橱窗都变成了玻璃渣之后,就再没变回过完整的窗。于是第一批普通人罪犯出现后是第二批,然后就轮到执法的暴力机关。
我差不多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没学上的。虽然之前一直嚷嚷着说不想去上学恨不得学校直接爆炸,可没想到从某一天开始来学校的人越来越少,最后真的宣布停课了——据说是因为校长被几个街上游荡的人截住了,挨了几刀还吃了子弹——传闻大概率是假的,因为我知道夜妖精族的身手不可能那么差劲。除非他可能只是忽然发现在末世里教育并没有什么意义,想找个借口把学校关了而已。
不过好在,这样的混乱场面没有持续太久。各国的政府紧急联合成立了组织,用于建立新的秩序。最开始是各国仅剩的军队合集,后来又不断向外招募扩张。在我的种族,成年年龄是十九岁。一成年我就申请了加入——反正我也无处可去。
“姓名?”
“塞文。”
“狼人族,十九周岁已成年,曾就读于帕拉迪诺学院,成绩优异无不良记录……”面试的男人翻着我的资料,“你认为自己有什么长处优势?”
“我很强。”我直白地回复他。不算说谎,学院里的同级生没有一个能战胜我,族里也一直把我视为下一任狼王位置的继承人——不过预言出现后,估计也轮不到我能继位的日子了。
他挑挑眉看我,眼神锐利:" And? "
“……我的父亲酗酒,在我五岁时喝醉掉下悬崖摔死了,我的母亲在预言出现的那一年在暴乱中被杀了。所以我现在是一个人——如果这个算是优势的话。”
男人闻言笑了几声。
“在末世,这确实是不小的优势。”他把一只手搭在我的左肩上拍了拍,随后合上资料站起来,“N.T.A.B.欢迎你。”
面试过程竟然比想象中更快。男人已经走到房间门口,我大着胆子叫住他:“…你不问我为什么想加入…之类的吗?”
“理由那种东西,活着的人才会需要。”他站定了回头。这时我注意到他很高,而且腰板总是挺得笔直。“明早七点到这里找我,给你办入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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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哼。看来这下我们的塞文终于不用每天去和垃圾桶抢吃的了。”她坐在木头制成的门槛上,一只手托着脸,笑眯眯地看我,乌黑的长发垂落在一侧,“然后呢?”
“这才刚刚开始呢。”我回答,“而且我从来都不翻垃圾桶的好吧。”
——何况这是末世。垃圾桶里根本不存在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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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晨我果真又见到了他。男人把臂章远远地丢过来,我往上一握接住。金属臂章是蓝紫配色,六芒星的形状,线条穿插在正中间代表联合的圆形四周,圆内环绕着平时很少见的全称:Non-standard Temporary Affairs Bureau(非标准临时事务总管局)。
“Non-standard(非标准的)…?”
“最初是为了能随时收回权力。不过发展到现在也已经相当于官方了。”男人漫不经心地解释,“依我看,它把‘临时’改为‘永久’都不会有人异议。有什么区别呢?反正最后都一样。”
“我是你的教官,Cole Slate。”男人示意我跟他往外走,“从今天起你由我负责。”
大厅里造了一个巨大的电子时钟,上面同时显示着正着走的标准时间和倒着走的末日倒计时。红色的数字非常抢眼,但科尔教官完全没抬头。出侧门后是完全平坦的小型训练场,被铁丝网分割成很多部分。我被领着走进其中一块场地,正中已有四个人整齐地站成一行,他从左到右一个个地点名过去:“Brock, Thorn, Sander, 烬。”
“欢迎你们的新人,塞文。”他带头拍了两下手,于是其余的四个人也跟着鼓掌。我戳在原地,手里还攥着刚拿到的臂章。
“塞文,站到烬和Sander中间,把臂章带上。”他给我指了下位置。但那里似乎并不是对的身高顺序。四个人里只有Sander比我矮一点,烬和我差不多高。
“废话到此为止。现在开始训练。”
军事化的训练很枯燥,不过也确实很有效。仅仅几周过去我就学到了比学院里一整个学年都多的东西。科尔教官很严厉,但待人并不差。有时候他甚至会把他的教官配餐分一半给我们吃。
总管局提供合住的宿舍。不过全天的训练后我们全都精疲力竭,很少有心思再闲聊。相对而言同龄的烬与我关系更好一些。烬是人类和萨特的混血——样子看起来就像是长了羊角的人。我和他偶然谈起关于队伍排序的问题。
“你还没出过任务吧?”
“没。”
“那也快了。任务的死亡率很高,我们面对的罪犯全部都是最危险的亡命徒。”他像一个成熟的大人一样给我介绍,“所以科尔教官让我们按照年龄排序,Brock在最前面——实战里总有人得冲在第一个。”
这世上大概已经没有不是亡命徒的人了。我想。
“什么时候会出任务?”
“喔这就取决于罪犯们了。外面的情况没一开始那么糟,但也没那么稳定。托你的福,有新人加入的队伍可以豁免一个月用于训练。”他微笑,“又多活了一个月。”
“明天我就加入满一个月了。”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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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后来你们去出任务了吗?”
“当然。第二天就去了。”我回答她,也在门槛上坐下来,“对面一共有十三个人。Brock冲在最前面,我和烬甚至还没能跟上他,就看见三个人从前面巷子的拐角里像玩偶一样被丢出来,掉在我们眼前的地上。然后就是Brock。”
“喔……”她敛下眼去,渐渐没了声音。
“不过那场战斗我们打赢了,”我说,“五对十三。”
“他们都死了?”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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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ock死了。我们把他带回去,埋在总部后面的墓地里,简单地办了个葬礼。Thorn在战斗中失去了左边的小腿,但他仍坚持要出席。
我倒不是第一次面对死亡,但葬礼的肃穆还是让我有点说不上来的难受。总部给我们小队放了半天的假。仪式结束后烬和Sander都回去了,Thorn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放下拐杖勉强在墓碑前坐下来。我在原地没动,站在他身侧。
“我还没当过队伍里最大的那一个。”
我想他也许是说给我听的:“恕我冒昧…你多大了,Thorn?”
“二十七八。Brock他五十六。他算是半个长生种。”
“……总是这样吗?”
“总是这样。”
他低着头,用拇指的指腹摩挲着手里的白色花瓣。我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在他旁边坐下。
“我最初加入的时候,和你现在是同一个位置。”他说,“Brock是我最后一个最初的队友……曾是。”
“……节哀。”我只能这样说。
天色暗了。Thorn也没再开口。我拍了拍他的肩站起身走回去,路上碰见了来领餐的烬。
“那家伙还好吗?”他问我。
“也许吧……让他自己静一静吧。”我回答。
“明后天或许还会有任务下来。”他提醒我,“所以我建议你不要失眠。”
“不会的。”
第二天我们没有收到任务下来,但是第三天收到了。依旧是少对多的局面,依旧是我们赢。Thorn受了重伤,不过幸运的没死。我和Sander两个人拼上命把他从前线架了回来。
Thorn进医院躺着了。但我们还没有新人补充进来。两天后又有任务下发,收到消息时科尔教官看起来很不高兴。
“总是这样吗?”我又问,不过这次是问烬。
“总是这样。”他回答,“实际上,当罪犯的生还率说不定都比我们高。”
“明明都是百分之零。”我半开玩笑地说。烬和Sander一起笑起来。
我们装备好武器和补给往停车库那边走,半路上却忽然被科尔教官拦住了。
“你们不用去了。那批人已经被解决掉了。”他右手甩了甩一张报告纸,“他们不小心闯入了女巫的地盘,估计直接被当作养料处理了。”
“回去歇着吧小伙子们,趁我还没把报告上交。”科尔教官说,“我去医院看看Thorn。”
“真走运。”烬松了一口气。毕竟我们现在只有三个人能战斗。我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也没再多想。
即使如此,后来的日子也并不好过,Thorn没能挺过来,之后的第二次任务里,Sander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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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nder死了?”她轻声打断我,“…我甚至还没想象出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只会说英语,所以平时几乎不太开口说话。”我想了想说,“他是个很杂的混血,大概什么种族都沾一点,二十五岁,他人很好。”
“这么说,小队里只有你是纯血?”
“不清楚。我没来得及问Tho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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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尔教官的投诉大概终于被传递到上面了。有两个新人加入,一个比我大,一个比我小。都是四分之一混血。
“又有新兵特训一个月了。”烬用胳膊肘推推我,他看起来很高兴。
“可惜他们没有分开来。”我说。其实我都快要对时间的长短麻木了。
烬完全是为了生存才加入的。据他所说,萨特族的混血儿待在族群里比待在这儿还要危险。我不大信,不过也无所谓。
“所以你为什么来这儿?”他也来问我。
“不知道。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了,差不多这意思。”我耸耸肩,“你熟悉科尔教官吗?”
“还行吧。他以前是特种部队的,也在N.T.A.B最早的一批部队里。据说是某次行动中动用了什么禁忌的力量,后来就一直上不了前线。”
“喔……”我深表遗憾,“他是个好教官。”
“这点我赞成。”
一个月后我们又收到了任务,不过这回是在夜里。我们提前到一处必经的湖泊边潜伏着,等候对方现身。湖的另一边是森林,黑黢黢的完全看不到什么人。
“视野真差。”烬趴在我旁边的地上抱怨,“乌云把月亮全遮住了。”
“是啊。”我说。专心致志地盯着前方。我们的位置很好。过了一会儿起了风。很远很远的湖面上,忽然有一处白光闪了一下。
不对,这时我才绝望地睁大双眼。我忘记了,今天是满月日。
乌云被风吹开了,月光映到湖面上,我变成了狼。我们暴露了。
实际上,我完全没办法记清楚那夜的经过。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发现烬被我压在身下。我满身是伤和已经干涸的血,伤口和头发上都有尘土。烬还活着,但也奄奄一息了。
“我们会死吗?”他问我,声音很嘶哑。
“不会的。”我奋力站起来,再用了很久把他架到背上。两个新队友的尸体就在不远处躺着,其中一个甚至只剩下了上半身,断掉的剖面正对着我。
我背着他往前,过了几分钟后他提醒我:“前面是女巫的领地。”
“我知道。”我回答,但还是向前走,“跟我说点什么,别睡过去。”
好久之后他才回话:“我们都会死。”
“我们当然都会死。不论预言是不是真的。”我说,“如果你非要拿那帮永寿的精灵来和我抬杠,那我也没办法。”
“我……有时候,还是会觉得预言有些不真实。就好像…这一切都只是一场玩笑,或者电影。总之和我肯定没什么关系。
“所以你不会死…我也不会。等那日子真的到了,我们就…坐着,等着它过去。它过去了,我们依旧拥有第二天。”
“你说得对。”我附和他。这之后烬都没有再说话,他大概是痛昏过去了。
我走得实在太慢了。直到正午我才进入森林,沿着小路找到女巫住的木屋。我还没敲门她就出来了。她看起来也许和我差不多大年纪,或者稍微更小一点,一头黑发,戴着大大的宽檐帽子。
她问我:“你为什么要背着一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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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下来,但这一回她沉默了好长时间才开口:“那是什么时候来着?”
“两年前。”
“啊……两年前。抱歉但我实在有点好奇——你当时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变成狼之后会比较耐打。”我说,“其实那晚我还咬死了好几个敌人。”
“你刚刚还说你记不清楚了。”
“我忘记了。才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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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请我把尸体放下再进屋,但我执着地要把烬也背进去。我们在门口僵持了半天,最后她妥协了。
我走进门。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和满柜子满柜子的厚书,侧边桌子上的蓝紫色药剂还在酒精灯上腾腾地冒着蒸汽,唯一空着的墙面上挂着一只钟。生活在这儿的人一定不愁食物来源。木屋的里面比外面看起来要大一圈,我总疑心可能是她施过什么魔法。
“啊…东西放得有点乱,”她走过去把床上堆着的一摞书搬到地上,“坐这儿来。你可以把他放到地毯上。”
我坐下后才察觉到身体已经虚脱,可能还有严重的脱水和低血糖,总之只用了几秒就又失去意识。再醒来时已是晚上。
烬还睡在一旁的地毯上,位置没有动过。我眨眨眼,好不容易才接受了他已经彻底死去的事实。女巫不在屋子里,但她在角落的木桌上给我留了点吃的。其实我没什么胃口,但还是让自己慢慢吃掉一半。干什么都比当饿死鬼强。
月亮又被云遮住了。我不想一个人待着,于是就出门去找她。她在木屋后面的小山丘上,那里种满了樱花树。现在正是春天,大片大片的樱花盛开着,像雪一样落在树枝上,把夜都照亮了。她就站在这中间,从缓坡上俯视我。
“你好。”她的黑发在夜樱中反而更加显眼,“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塞文。”
“人们都叫我Lumen。”
“你是那个使用月光、证明了预言的女巫。”
“对。”
“是你把我变成狼的。”
“不是我。是你自己。”
“你也要把我变成养料吗?”
“我不知道。”
几天后,屋里的尸体开始像气球一样开始膨胀,并不断发出刺鼻的味道。露明问我能不能把烬埋到树下去,我同意了。她家没有铁锹之类的工具,所以她用法术把地面挖出一个长方形的坑,我把烬的身体放进去。她又轻轻挥了一下魔杖,让土覆盖到尸体上,最后在正上方放了一块灰色圆石作为标记。
“你的魔杖看起来很老式。”
“是么。”
“现在大部分巫师都不用树枝做魔杖了,那样施法不方便还很容易折断。”
“这是樱花木。”她答非所问。
我觉得她和我见过的人有点儿不一样,可是我也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同。也许是怀旧?她屋子里的陈设看起来都不像是这个时代会用的,反而更像是上个世纪流行的东西。于是我又疑心她的年纪可能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小。但无论在哪个种族,询问一名女士的年龄都是不礼貌的,所以我最后没提。
她习惯一个人居住,但还是收留了我。我说我可以睡在地上,结果她当场就用法术造了一张床出来。
“我不太懂治愈法术。”她突然有些抱歉地说。
“没关系。这些伤总有一天会自己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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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还觉得你长得很凶。”她笑着道。
“我也以为你只是个淡漠的养花人。”我开玩笑地说,“我以为我会被你活埋了。”
“我可没埋过活人。有时候只是……嗯…物尽其用一下。”
“那我可要提前选好埋在哪颗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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