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会惩罚每一个在期末周没有好好复习的人。
——尤其是在期末周还敢连请好几天假的人。
且不说图书馆的自习位置在未察觉时就已被早早占满，玖还得抽出时间赶去单独补考那些错过的选修课考试。这几天实在忙得有些脚不沾地。
虽然期末考后还有压力巨大的服级鉴定，但是专业课的理论考试也是一点儿也不简单。于是，熬到最后一门理论考试结束，他站在空荡的竞技场上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现在已经是期末的服级鉴定了——对手是没见过的蓝服高阶，武器是常见的长刀，能力似乎是能强化身体机能。
这些战斗情报就这么流畅地从脑中滑过去再溜走。玖眨眨眼，凭着肌肉记忆抵挡住了几招，但半放空的状态还是导致对方很快抓住主动权把他击退至场地边缘，再反击的过程也很勉强，虽然成功击伤了对方但自己也直接失去了全部力气。
没有充足的时间做好准备，其实理论上他完全可以弃权这一次的服级鉴定。但出于种种原因他还是执意报了名。
被医护人员拖下场时，玖把视线投向远处的观众席。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站立着的黑色身影，对方感受到视线后似乎朝他抬了抬下巴。
——那夜之后他就没再见过白叶。一方面是为了应付期末考很忙，另一方面是他觉得自己暂时还没什么契机再去找她。
他要偿还的代价还有很多。
一天后白叶也乱七八糟地被拖进了医务室。虽然没有上次的鉴定那么惨烈但也好不到哪儿去。玖去探望时她还完全没办法下床活动。
“学期初才得到的黑服中阶，现在就想冲击高阶怎么说都还是太勉强了。”已经在病房里的埃斯利亚正眯着双眼温和地微笑，“状态也不是很好呢……最近太累了吗？”
“…总要试试吧。”白叶轻声回应，侧头恰好瞥见他进来，于是意有所指地露出笑容，“你们可别在我病房里打起来啊。”
“……”玖有些无语地走近，向埃斯利亚问好后也搬了张椅子在旁边坐下。
“我听说了那些事。”埃斯利亚微笑着转向他。玖无法辨认出他透明的瞳孔是否正在与他对视，但精灵还是第一次与他这样近距离面对面地交谈，“今天正好你们都在，所以我就多说几句。我无权代表他的态度，也无法干涉他的决定，但如果你想从希尔的手中拿走什么东西…这件事不会很容易。”
拿走……什么东西？
玖有些讶异地咀嚼了几秒这个表达。入学前他调查时对两人的关系曾有过大致的了解。身为伊希尔德的兄弟，埃斯利亚似乎也掌握着什么他并不知晓的实情。但从精灵教师永远温和的神情中探知不到任何隐藏的信息。是希望他能拿出足够的代价、并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的意思吗？
“啊…说到这个，我也得提醒你。”病床上的白叶懒懒地接过话头，“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到时候他会私下接见你。我应该会在场，但我不会有任何偏向——其实按道理我该是偏向希尔的喔。”
“……谢谢。”他敛下眼回应。这件事上她实在帮了自己太多。
“谢什么啊。”白叶扬起嘴角笑起来，从被子里伸出一只缠满绷带的手似乎又是想去摸他的头，但才伸到一半就“哎哟”了一声停住。
“疼疼疼……”明显是扯到了伤口的白叶倒吸了一口冷气。见状埃斯利亚露出无奈的微笑，把手覆上去用自然灵力疗愈。
“不要太心急啊，白叶。”精灵微微俯身道，温和的话语如同吟唱一般，“……即使有很多执念，也不能一次性全背负到身上。有时候…可能会适得其反。”
“执念……么。”在灵力影响下放松下来的白叶轻声重复，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合上眼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玖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半晌后埃斯利亚结束治疗转向他开口：“祝你好运。
“我先去照看一下空泽。她就交给你了。”
白叶明显是极其不满地因他的后半句话眯起了眼，在精灵站起身来的瞬间插话道：
“哎对了埃斯利亚你知道吗，他前几天也被莉亚灌醉了。不过呢，莉亚说你一杯倒的记录至今无、人、能、破、喔。”
“……”精灵的动作顿住了。
所以原来莉亚的业务范围覆盖的不止是学生甚至还有教师吗。还有埃斯利亚那一瞬露出的表情怎么有种被掀起了很不好的回忆的感觉。
……另一边床上得逞的那位倒是因此笑得十分开心。
埃斯利亚在原地顿了几秒，看起来像是很想说“请自重”，不过他最后只是默默地把椅子放回原位再默默地走出去。
……这样直接当面揭教师的伤疤真的好吗。忽然觉得弱气的精灵教师有点可怜是怎么回事。
不对。他后知后觉。刚才白叶好像连带着把他的伤疤也顺手揭了。事实证明，只要白叶不想好好说话，也能轻松做到哪壶不开提哪壶，还能拐着弯顺便把隔壁的壶也一次性提了。总之对熟人的各方面都把握得再清楚不过。
——所以当初到底是谁给自己的勇气去和白叶作对的。
“又在发呆？”带着笑的声音把他从思绪拉回现实，“我说，服级鉴定的时候你在打什么啊，我都不敢说出去你是我的被负责人。”
“啊……抱歉。”玖捂脸。当时脑子一不小心就跑远了根本收不住，偏偏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走神。
“下学期初还会有一次鉴定，加油啊考个蓝服中阶给我看看。”
“蓝服中阶么……”
“你可以的。”
“啊…学姐下次也会参加吗？”
“会吧。”
“那…也要加油。”玖说完才意识到对话很没营养。白叶听后只是模糊地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也没有开启新的话题。等到玖抬头看过去才发现她在床上合着眼没什么动静，大概是已经累得睡着了。
在言语上白叶对他似乎一直有透露出不低的期望。而相对应的，她对自己的期望肯定也不会低。但比起完全的“自律”倒更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推着走，哪怕疲惫也无法停歇。
——会是埃斯利亚所说的“执念”吗。
几天后正式进入假期。
在被询问是否需要先回家带点什么东西并得到否定回答后，玖和白叶一起通过转移法阵抵达了精灵国。
法阵在主城的边缘，出来连通的是一整片森林。林间的小径时有时无，很容易迷失在错综复杂的藤蔓中，但白叶似乎相当熟悉方位，带着他顺畅地穿行。沿途没遇上什么人反倒是有不少动物。不多时他们就绕出森林，到了一处朝下的缓坡，缓坡的两侧是高耸的岩壁。
沿着缓坡向下，岩壁逐渐收窄，出现一段被雾气笼罩着的隘口。隘口处凿有石阶，嵌在潮湿的岩壁上。两人一前一后地攀爬过石阶后峡谷豁然开朗，露出一片平坦的草甸。草甸尽头，一座石桥横跨深谷。桥由白色大理石建成，上面雕刻着复杂的纹样。
就在桥对面，一座华丽的白灰色宫殿矗立在山壁凹陷处，延山势而建，尖顶高耸。宫殿取地在隐蔽低调的山谷之中，却又建造得十分恢宏大气，说是能令每一个过路者都忍不住停下来赞叹也不为过。建筑最外圈围着一道高墙，巨大的城门开出一道缝隙，似乎正等候什么人的到来。
“都准备好了吗？”白叶回过头来看他。
很难说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接下来的一切。玖本以为自己会很紧张，但心脏至今还跳动得非常平稳——这是他十年来一直在等待的那个时刻。
“嗯。”
白叶向门口的卫兵出示了手中的信物，二人很快被放行。
站到门前后殿门自动向内缓缓打开。空旷的殿厅里没有人，只有一条硬质的藤蔓路向内蜿蜒而上缠绕到最里侧高处的铁王座之上。王座的背面由无数形态各异的剑与刀熔铸组成，又从中向外伸展出当季的各色鲜花与藤蔓枝条组成扶手和椅座。
冷血与生机、权力与柔软的结合。能够坐在这位置之上的……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这边。”空荡的大厅里每一下脚步声都显得相当突兀。玖跟着白叶往殿后侧一扇不大显眼的门走。推开门后是长长的走廊和更多扇门，沿壁间隔装饰着琉璃灯用来照明。白叶熟门熟路地在其中一扇门处停下，敲了两声后将门向内推开。玖跟在她后面走进去。
房间里的陈设造型华丽但很简单，看起来像个较为宽敞的办公室。桌子的另一侧站着一个穿着深色长衣的男人。他在看见白叶进来时明显地眸光一亮露出微笑，同时出声问候：
“白叶。”
“希尔。”白叶也笑起来点头，侧过身向他介绍，“这位是玖。玖，这位是希尔。”
“……”男人的目光顺着看过来与他对视上。
好高。他仰头，男人至少有一米九的个子，简直是俯视众生。而且……
虽然不是很愿意承认，但是他确实长得很帅。
男人面容有着明显偏向种族特征的高鼻梁和深眼窝。透澈的灰色眼眸锐利，却又被偏长的淡色睫毛中和。往后撩起的淡金色长发上戴着精致的银色王冠。总体而言属于是随便走在哪条街上都能获得极高回头率的类型。玖暗自回忆了一下，见过的所有人里能跟他比拼一下颜值水平的……大概只有大赛去外校那次，不小心撞到的陌生红发男人。
这算是他第二次这样近距离直面某个国家的领导人。比起相里乾的不苟言笑，这位精灵王倒是时时刻刻都在嘴角边挂着温和的笑容。只是这个微笑过于完美，以至于并不让他觉得亲和，反倒更像是某种训练过的的肌肉记忆。
至于和埃斯利亚相比……除了样貌在某些地方相对神似之外，他们真的是兄弟吗……
“你们先聊吧，我不打扰。”白叶走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边动手拿走桌上早备好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接着就顺势往后一靠，放松地看着两人。
“……”
“……”
沉默的对视。
“…请坐。”大概是看气氛太过于僵硬，男人率先开了口，一边自己坐到了桌子后面。但是玖杵在原地没有动。
“我父亲……”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而有力，“他是不是因为你的命令而被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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