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观月从未如此在乎过一个工作面试。
眼前的真人秀面试于她而言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如果自己被选上了,那么不管怎么样,酬劳一定会到账,往好了想,说不定真能让多一些人去看自己的书,让出版社不用亏损得像现在这样惨。
再好一点儿,自己的书销量上来了,出版社赚了,这样她就能得到下一本书的合作机会,不用惨兮兮地参加社会招聘,成为高龄职场新人。
所以不管这根稻草是否结实,她也得把手伸长,去够一够。
无结构面试是相对而言最自由、发挥空间最大的面试类型。
可以理解为,想在哪里面试在哪里面试,想怎么布置面试现场都可以,面试官想问什么问什么,候选人想答什么答什么。
面试中的一切都没有硬性规定和标准答案。
很难说选角导演口中的无结构面试中是否存在某些套路,云观月作为一个连职场都几乎不曾步入的青年,所能做的唯有按照根据对方的只言片语,绞尽脑汁地挖掘自己身上的特点,同时在网络上学习各种传统武术的相关知识。
没有明文标准的选拔,其中一定会存在巨大的操作空间。
或者说黑幕。
小说的创作也是没有标准的,好与不好的评价基于极其主观的标准,若是硬要用客观的标准来衡量小说的质量,似乎只有销量最有参考性。其次是讨论度。
可能吧。云观月如是猜想。
当然,这其中也有黑幕,好评营销、差评营销、富哥富姐批量购入刷新销量,似乎也可以让一本小说的风评陷入某种虚假繁荣中。
回到真人秀选拔。
云观月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是借了“黑幕”的遮掩,才能跳过前两个阶段的海选,直接进入终选。
她惶恐,煎熬,她知道面试现场的评委席中一定会有人知道她是通过捷径进去的。
一个不劳而获的差生。
她实在担忧自己会打了主编的脸,生生浪费主编的一个人情。
云观月采用了蒋承意的建议,穿着六一节那天的开衫、吊带和牛仔裤去面试——如果身上穿得自在些,也许她会表现得同样自在些。
她还有一点小心思。
她穿着平平无奇的衣服去,面试官在第一次见面就能顺利地发现她是个庸常的女人,不管后续是否用她,她也不会令人失望,更不会被贴上“虚假宣传”的标签。
她把手伸进睡衣里,习惯性地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肉。
手感太好了……
又捏。
暖呼呼的。
再捏。
就是比较难看。
还捏。
稍胖一点就虎背熊腰。
捏。
她捏着满手的软肉,苦恼地走出了卫生间。
有谁能懂苹果型身材的痛!
云观月最近又开始节食。
其实这段时间下来,她只比前几年刚结束减肥时胖了五六斤,但一个曾经长期处于减肥状态的人,是很容易对体重数据产生焦虑的。
她的减肥食谱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纯靠吃得少。
昨天想吃馒头,所以吃了一个大馒头,但因为工作的时候饿得心慌,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她又去吃了一小包苏打饼干。
今天上称,她发现体重秤上的数字纹丝不动。
从科学的角度看,体重没有变化的原因有很多种,可能是身体储水,可能是女性的生理周期影响,可能是没有排便……
也可能是体重秤不太灵敏。
可是科学解释无法阻止云观月产生焦虑情绪。
所以她决定今天液断一天。
液断,是网络上流传的一种减肥方法,顾名思义,就是一天只摄入液体。有的部分说法表示,除了本身就是液体的食物,液断日同样可以摄入加工前是液体的食物。
比如鸡蛋、巧克力。
然而,前一天夜里云观月得知面试日期定于三日后,这让她的焦虑又多了一层,以至于只能接受加工前后都是液体的食物。
她喝过半盒牛奶便出了门。
蒋承意昨天凌晨发信息给她,说在家里翻到一本旧书,问她要不要。
他发来的照片上是一本红底黑字的旧书,封面的右侧画了一个白底的功夫男子,左侧是竖排的书名《心意**拳密传》,繁体字。
于是有了今天中午的出门。
依旧是牛仔裤,上身浅色吊带打底,外头套一件红白格子的短袖衬衫,不扣钮扣,只用两边衣角在肚脐眼前的位置打个结,正好显出腰线的位置。
云观月非常后悔今天选择了地铁出行。
她知道穗城的地铁从来没有特别少人的时候。
她知道今天是工作日。
她知道有的上班族也许会离开工作单位午休。
她知道高考刚刚结束,考生想要出门玩。
她知道的。
真的。
于是她现在被挤在人堆中。
一个个头不高的女孩儿背对这她,半贴在她怀里。
背后是一架婴儿车,车里的小孩儿睡得很熟。
左边是一对情侣,男生搂着女生的胳膊肘时不时地撞在她的手臂上,他太瘦,胳膊肘硌得云观月感觉自己穿越回同年接种疫苗的场景中。
至于右边……
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叔为了站稳,左手抓着云观月脑袋上空的吊环。
可能是大叔也觉得天气很热,穿了一件白色的、被洗得半透的老头衫。
没有袖子的老头衫。
大叔长得还挺高,左边咯吱窝的位置和云观月的口鼻齐平。
于是,他敞开的咯吱窝在云观月脸侧,对她笑口常开。
这是一张有口气的,笑口。
云观月在完全没办法忽略的臭气和车厢内稀薄的冷气中,挤到了站。
她在地铁站内的垃圾桶上方干呕。
——见蒋承意一面,真是难啊。
她在某一瞬间产生了解开裹胸和束腰的想法,因为这两样东西对她内脏产生的挤压,严重加剧了此时此刻的反胃感。
尤其是束腰。
她的束腰由几乎没有任何弹性的七块布料拼接而成,经由后腰处长排的钢扣穿脱。
小腹前的的布料最宽,两边各有一根笔直的软骨,软骨的顶端直戳胸乳下缘,和裹胸下的弹力束带重合,束缚力加倍。
呕吐失败,她头脑发晕地走出地铁站,在三十五六度的高温下步行十来分钟,终于到达忠孝礼义武馆的楼下。
云观月一见楼梯就想坐下。
她拿出手机给蒋承意发信息:【我到楼下啦。】
“怎么到了才说?”蒋承意夹着书从她身后走来。
她脑袋里又是一阵晕眩,面上勉强地笑了笑:“最近太热了,不想你等这么久。”
“你怎么了?”他拧着眉,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啊?没怎么呀。”她眨眨眼。
“你刚刚歪了一下,你一点都不知道?”蒋承意质问道。
“没事,我只是没站……”
话没说完,她眼前一黑,浑身脱了力。
“云观月!”他眼疾手快地抱住她。
她迷迷糊糊清醒过来的时候,口鼻处传来一阵剧痛。
“云观月,能听见我说话吗?”她的耳边传来蒋承意焦急的声音。
“可以……”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蒋承意的喉结,“你不要,再掐我……”
他移开掐住她人中的手,转而摸摸她的脸,又摸摸额头:“有点中暑。”
“嗯……”云观月虚弱地应了一声,“这是哪里?”
“汉堡店。”他答,“刚刚你站在门外边往左两步的地方。”
“嗯。”她没有力气说话,也没有力气离开蒋承意的怀抱。
“很晕吗?”他放轻了声音。
云观月的额头贴在他颈侧:“嗯。”
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除自己以外的人说话时,声带的微微震动,心道奇妙。
“咕……咕……”她的肚子发出抗议。
“你是不是没吃东西?”他又问。
“嗯。”她又闭上眼,呼吸急促。
“小孩儿,你的可乐没喝过吧?”蒋承意敲了敲隔壁的桌子。
小孩答:“没有,干什么?”
蒋承意说:“这杯可乐先给我,一会儿给你买新的,再请你吃个雪糕。”
“加一盒薯条!”另一个小孩讨价还价。
“行。”蒋承意说着就把小孩的可乐拿过来,戳上吸管,拿到云观月嘴边,“喝。”
她没有不服从的理由,把吸管含进嘴里,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云观月第二次感觉到糖分在人体中的地位有多么重要。
随着微凉的可乐一点一点滑进身体里,她的体力以一种极快地速度渐渐恢复过来,半杯可乐下肚,她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
“吃什么?”蒋承意问她。
她全身心地沉浸在感觉体力回归的过程,没有留意到他在问她话。
他也不惯着她,两指捏住吸管,让她怎么吸也也吸不上一滴可乐。
“为什么不让我喝?”她震惊地看向他。
他看了看她微微张开的嘴,不为所动:“你说你吃什么,说完就能喝了。”
她小声道:“我不吃,我喝完这杯可乐就行了。”
“不行。”蒋承意冷下脸,“给你三秒,你说不说?”
“我不饿呀……”她低下头。
“行。”蒋承意松开手指,起身离开。
云观月愣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很快,他带着满满一盘吃的走回来。
“吃。”他随手把雪糕、可乐和薯条摆在两个小孩的桌上,扭头命令她。
她怯怯地开口:“我不用……”
“又不吃饭?”他气极,“你这毛病这么多年能不能改一改?”
“一点都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你想干什么?啊?”蒋承意单手扳过她的脸,厉声道,“你知不知道严重低血糖是会死人的?”
“我……”云观月手足无措,“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生气,我错了,我、我马上吃……”
她把桌上的粥拉到自己面前,悄悄看了看他的脸色,吃了一大口。
“你不要生气,我正在吃……”她咽下第一口后,马上当着他的面,把第二口粥送进嘴里。
蒋承意叹了一口气,放软语气:“小心烫。”
“知道了。“她小心地应了一声。
云观月看着他的脸色转归平静,松了一口气,心里却隐隐难过起来。
她吃了粥。
液断失败了。
还是有点胖。
可是今天不能掉秤了。
后天就要面试,如果她太胖了,会不会变成一个扣分项?
毕竟是要在电视上播放的节目,她这么胖,上镜更胖,有经验的工作人员大概不会选她这样的人吧。
如果明天液断补救一下呢?会不会好一点?后天能不能看起来好看一点?
一旁的蒋承意盯着她的侧脸看了许久,突然叹了一口气,伸手擦去她眼角涌出的泪水:“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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