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过澡了?”蒋承意看了看云观月披散的湿发。
“嗯,洗过了。”她照旧在他身侧的石凳上落座,“这边夜里好凉快。”
“对,外头比屋里舒服。”他附和道。
她看着他的指尖忙碌地跳跃在键盘不同的按键上,又想起几小时前这人还跟原圆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羽毛球,不禁感叹:“真是辛苦你了……”
“虫什么时候成我老板了?”他笑问。
“我从朋友的角度出发。”她的声音从石桌底下传来,“而且我不是虫。”
他忙着干活儿,极快地探头扫了她一眼:“掉东西了?”
她没有应声。
下一秒,蒋承意的脚背处传来丝丝凉意,隐约带着濡湿的触感。
他的第一想法是:
云观月为什么要舔他的脚?
和想法同时到来的是背着小提琴从屋里走出来的音乐家。
“蒋哥,你在这儿啊。”音乐家的语气听上去毫不意外。
“哎,对,你这么晚……”凉意转移到蒋承意的脚踝处,他缩了缩穿着拖鞋的脚,客气地寒暄道,“上哪儿拉琴啊?”
“发现了一个凉亭。”音乐家继续往大门的方向走。
“噢,挺清净吧?”蒋承意干巴巴地说。
“对。”音乐家优雅地推开小院的门,朝他颔首,“先走一步,不打扰你们。”
蒋承意顿了顿:“注意安全啊。”
音乐家应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走远了。
“他看见我了吗?”云观月艰难地蹲着挪了两步,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缓缓起身。
“哎哟。”石桌的桌面轻微晃了晃,她捂着脑袋,重新坐回石凳上。
“笨得要命。”蒋承意拨开她的手,凑过去看她原本捂住的地方,用手掌根部抵在尚未肿起的头皮上,轻缓地揉着,坏心眼道,“突然舔我脚干什么,饿了?”
“没人舔你的脚……”她把手里的驱蚊液放在桌上,皱了皱鼻子,“这里凉快是凉快,就是蚊子太多了,我看你被咬了好多口……”
他闻言笑起来:“我血厚,当作大自然的馈赠。”
“赠给蚊子吗,大自然先生?”云观月被他掐着后颈,动弹不得,只能占点嘴上便宜。
“这会儿堵我话了,”蒋承意加重了按揉的力度,笑着说,“刚才别人经过的时候躲着不出来的人是谁啊?”
“我是为了大家没那么尴尬……”她疼得躲了躲,支吾道,“我知道,依你的性格……谢谢你这次没有拆穿我。”
“不谢,少一句话的事儿。”他应道,“况且我说与不说,他都看见你了。”
“啊,真的吗?”她沮丧地垂下眼帘。
他笑了一声:“没听见他走的时候说的是‘你们’?”
“我太紧张了,没听清。”她推开他帮自己揉脑袋的手,压低声音,“房老师会不会怪罪我们?”
“想太多。”他叹了一口气,捏了捏她的后颈皮,“前些日子他投资赔了,上节目整点儿钱填坑,没工夫搭理别的事儿。”
“噢……他好像的确不是很在意。”她推了推他捏住自己后颈的手。
蒋承意收回手,转身继续工作:“只有你这么在意别人的想法,累不累,二货。”
“嗯……你想吃什么吗?我有泡面,水果,饼干……还有点儿薯片。”云观月答非所问。
“是还剩点儿薯片吧?”他笑着摸了摸她半干的发尾,“偷吃过才出来的?毛都来不及吹干。”
“怎么能是偷吃……”她笑起来,“我和圆圆一起吃的。”
“啧啧啧。”他眯起眼,“现在又不怕胖了,真善变。”
“我刚刚运动了,有点饿。只吃了几片而已。”云观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了他一眼,“……你是觉得我胖了吗?”
“我的天……”他不由分说地在她手臂上捏了两把,又握住她的手腕,用力收紧,发现自己的拇指指尖已经触及中指第一和第二指节的连接处。
蒋承意不可置信地举起她的手:“你都快瘦成火柴人了,怎么还这么想?”
“你太夸张了。”她无奈地笑了笑。
“要这么瘦干什么?难看。”他单手挤着她的脸颊,“现在好,现在多漂亮,明星见了你都不敢照镜子。”
“为什么?”她口齿不清地问。
“一照镜子,看见自己的脸,再一琢磨,就这还做明星啊。多自卑。”他笑着说。
“胡说八道什么呢。”云观月推开他的手,这会儿笑得比较真诚了。
“随你怎么想。”他无所谓道,“我今天不饿,你回去休息。”
“不饿呀……”她若有所思,“那我帮你按摩?”
他笑起来:“二号技师收费高吗?”
“我是一号。”她说着走到他身后,双手搭在他两侧肩颈处,有条不紊地揉捏起来,“力度还可以吗?”
“真做过技师啊,小姐?”他问。
“没有,只做过客服。”她笑起来,“所以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比专业的差不少?”
“没试过别的,你这够用了。”他赞许道,“挺好。”
“你的肩颈还挺硬的。”云观月按了一会儿,点评道,“圆圆都没你这么硬,田田反而是最健康的。”
“敢情我不是你第一个顾客。”他仰头看她。
“晚上拍点儿素材嘛,田田过来我们房间,就帮她俩按了会儿。”她低头看着他,笑起来,“这个角度看你真有意思。”
“呵。”蒋承意翻了一个白眼,不再看她。
“你别总用这种态度对田田,她也没什么大毛病,挺热情的。”她改用手肘按压他僵硬的肩颈,“这样会不会有点儿疼?”
“还行。”他说,“你擦了什么?这么香。”
“没有吧?”云观月说,“我很少在洗澡以后喷香水。”
他突然偏过头,凑近她的小臂,仔细嗅了嗅。
他的鼻尖紧紧贴在她的皮肉上,压出浅浅的凹陷,鼻息打在肌肤表面微不可察的小绒毛上,勾起一阵若有若无的酥痒。
她在原地僵住。
他专心嗅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奶味儿。”
“奶味儿?”她惊讶道,“怎么会。”
他仰头看她:“就是奶味儿,奶粉味儿。”
云观月低头看着他,忽然想起自己偶然浏览过的一位男性网友的恋爱感想。
男网友身高超过一米九,而他的女朋友身高不足一米六,巨大的身高差距让两人连牵着手走在路上都会时常受到各种各样的关注。
父母并不看好他的女朋友,因为老一辈认为这会影响后代的身高。
极少数围观的网民怀疑他有恋/童癖。
虽然这个女孩儿比男网友年长好几岁。
男网友非常苦闷,却不敢把这些不好的评论告诉女朋友。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可是没有一次成功。
为什么呢?
唯一的原因,是男网友每每准备开口,结果碰上女友专注仰视他的视线,都会被可爱得失语。
云观月一直认为这是男网友为自己不愿意坦诚沟通而想出来的借口。
虽然小小的云听泽仰视她的时候也很可爱,但那毕竟是小朋友。
小朋友和成年人是很不同的。
可是……
为什么蒋承意这种非常不好惹的长相,仰头盯着人看的时候也会这么萌?
这双凶巴巴的眼睛翻上来看着她。
凌厉的眉挑起,隐约显出眼窝圆滑的轮廓,淡化了锋利冷肃的眼型,鼻骨依旧高挺,可他的鼻尖在数秒前还贴在她的手臂上,亲密地压出浅浅的小坑,然后是嘴巴,下巴冒头的胡茬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懒怠不少,气场因此柔和下来。
如果这个人是云听泽……
那她应该会捧起他的脸,在肉嘟嘟的脸颊上留下一串亲吻。
如果是蒋承意……
云观月用手指勾了勾他的鼻尖,笑着说:“你闻到的应该是爽身粉的味道。”
“那不是小孩儿才用的东西吗?”他问。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她抬手按住他的太阳穴,轻缓地揉起来,“不过我是自己喜欢用,每次洗完澡,抹上爽身粉,第二天出汗就不会痒了。”
“嗯。”他毫不掩饰地盯着她看。
“你觉得舒服吗?”她手上的动作没停。
“舒服。”他突然笑起来,“好想睡觉。”
“工作还有很多吗,要不要先回去睡会儿?”云观月把垂落的长发重新挽至耳后,又戳了戳他的额头,笑意轻盈,“一直这么抬着头不累呀?”
“不累。”他笑着看她,神色愈发迷醉。
“早点干完活儿,回去睡觉啦。”她低声道。
回去?
为什么是回去睡觉?
怎么不是……回来睡觉呢?
为什么要催他回去睡觉?
回去和三个男的睡一个房间有什么意思?
他的思绪翻飞,目光却依旧停在她的面容上,不曾移开半分。
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的肩头和脸侧,她并未直视他的眼睛,只是微微垂着头,单薄的眼皮半阖。
她的指尖仍停在他的眼侧。
云,观月……
他勾了勾唇。
哪里是云看着月亮。
分明是月光在窥视她。
——她是能与月亮争晖的云。
蒋承意缓慢地眨了眨眼,抬起手,用指节轻触她的脸,嗓音发哑。
“云观月,你真的好美。”
她手上的动作滞住。
云观月几乎只用了两秒钟就确认,他说的是真心话。
不同于往常半认真半开玩笑的安慰,她能感觉到他一直看着她,看了很久,久到他终于忍不住,说出这句话。
美,漂亮,好看。
亲友会夸她漂亮,夸她好看,蒋承意也夸她漂亮,很多次。
夸她美,还是第一次。
人生中的第一次,有一个人,夸她美。
在她心里,美是一种很模糊的概念。
美貌,美丽,美德,美好。
这是一个综合性极强的形容词,一种更加郑重,更加主观,感**彩更加浓烈的夸奖。
云观月喜欢“美”,远胜于她喜欢“漂亮”和“苗条”。
被一个特别的人用喜欢的词语夸奖,饶是她装惯了温柔淡然,和很难招架得住。
“哪里。”她低声应道。
其实她该说“谢谢”,推脱别人的赞美,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不自信……当然,也可以是谦虚。
她知道自己属于前者。
蒋承意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只以为她真的在询问,于是认真地回答:“哪里都好美。”
“头发,眉毛,眼睛,耳朵,鼻子,酒窝……都很美,嘴巴最美。”他的脸上绽出一个后知后觉的笑容。
头发、眉毛、眼睛、耳朵、鼻子、酒窝,还有嘴巴……
云观月整个人都被这一个个伪装成方块字的火苗烧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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