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夏季最难熬的莫过于是小暑和大暑那段时日,淮青堂夏季不做过多的糕点,只做提前付钱要好的那些糕点,因为这时它们的卖头就在青梅酒、米酒、桑果酒等各种清甜可口的果酒上。
槐老板一家要去北方避暑,在将一切打理好后,将淮青堂的钥匙交给了向瑞云。
向瑞云本不想接,但槐老板无论如何都要帮,她知道向瑞云家的情况,更何况这段时间只卖酒,能赚钱的同时也能学习,是一份很诱人的工作。
她还是接了下来钥匙,和槐老板一家人告别后边复习边卖酒。
最热的那几日是最忙的时候,不是因为顾客变多了,而是缸随时都有可能炸掉,需要向瑞云每隔半炷香用水冲洗,南安当时还没有自来水厂,要不然就是去公井按斤收,要不然就是找送水的车夫送。
为了节省时间她会一早先将水挑满水缸后在开始学习。
顾客主要集中在晨间和傍晚,中午也只有些零散的车夫过来买。
酒的度数不高,深受学生和女子喜爱,有些唱戏的角儿也会让人捎去戏园一些。
刚开始顾客见不是槐老板还有些诧异,但很快还是接受了向瑞云这个临时看管店铺的,由于性格被不少顾客青睐,借此她又知道了许多平时不知道的事情。
那日下午受槐老板信上嘱托向瑞云要给一家饭店送青梅酒和糕点,用于给警察厅厅长的小孙女周岁酒用。
这件事是在槐老板去北方之前就与警察厅厅长商议好的,两人是老乡,相交时间甚远,加上警察厅厅长夫人也爱吃淮青堂的糕点,两人便熟悉得很。
向瑞云提前将摆在外面的酒放回了地窖,将门锁好后便叫上了两三个伙计提前回去休息,记得明早一齐送去。
平时向瑞云并不经常穿旗袍,一个是因为不方便,一个则是因为容易脏。
因为要代替槐老板送酒还要送礼,在提前一周将礼物选择好后第二天一早她便开始洗漱,她今天穿上了缃色旗袍,简单将头发编饰后便去往饭店。
抓周礼是在早晨进行的,不耽误开门做生意,虽然时间紧了些但该有的东西是一样也不少。
印章、儒、释、道三教的经书,笔、墨、纸、砚、算盘、钱币、账册、首饰、花朵、胭脂、吃食、玩具都有。
因为是小女孩,又添了几样别的东西,只见她刚开始拿了尺后又丢了下去,最后选择了算盘,虽然不会把玩,但她拿着算盘吸吮的可是起劲得很,似乎觉得不够,又拿了一旁的印章。
因为青梅酒还要做些简单的处理,向瑞云跟着去后厨帮忙去了,等在端着青梅酒回来时瞧见一人正站在警察厅厅长旁。
向瑞云并没有上前打招呼,只是坐在宴席的位子上喝着热茶。
一直到后来宴席开后厅长才过来和向瑞云打招呼,这也让宰松注意到了向瑞云。
厅长笑着和向瑞云说道:“和老槐在小妞满月礼上便说好抓周礼这天陪我这个老家伙好好喝一顿!好家伙,自己出去度假了把我一个人落在这里了。”
“请您谅解,槐老板特意让我给您带来了佳酿,作为赔礼。”说罢她让人将还带有泥土的陶缸程上。
打开后便是扑鼻的米香味,可谓是芳香纯正,色泽清透,向瑞云用酒提盛过半勺后放进玻璃皿中
厅长尝过后啧嘴道:“天天说没好酒,这不还是有?!?”他笑了起来,随后让人将酒撤下道:“今天玄孙女满月,不喝酒!只喝青梅酒就成!”
“都坐!都坐!”厅长今天说话的语调与平时都不同,不只是高昂,还带有一丝自豪:“今日是玄孙女的满周宴和抓周礼!感谢各位前来祝贺!太多的客套话咱都不多说了,各位吃好!喝好!”
接着是厅长的儿子现任文官长秘书讲着道谢词,一番充满爱意与对妻子辛劳感谢的演讲让向瑞云落泪不止。
刚才厅长与向瑞云谈话间宰松便一直在打量着她,此时她的眼神就没从向瑞云身上离开过。
池杭精练,一下子就认出那人是向瑞云,他伏在宰松耳侧问道:“公子有什么事情吗?”
“不,没有”她正过身,继续听着演讲。
一直到宴会结束两人都没有说上话,向瑞云要收酒罐到最后才走,两个伙计将酒罐先拉了回去,在回宴会厅看时宰松已经离开了。
她和厅长告辞后便准备回去了,钥匙她没敢给伙计,此时此刻只能祈祷楼下有黄包车夫。
刚到楼下便看到一辆别克车停在门口。
向瑞云以为是别人的车便没有在意,直到走近些了站在车侧那人突然向向瑞云这边走来。
第一时间向瑞云想到的便是有什么事情,下一秒就要跑,直到那人喊道向瑞云的名字她才停下:“向女士,我们家公子有请。”
“公子?”向瑞云开始搜索起来她认识的富家公子,搜索到的结果为零。
池杭见她还是不愿过来便说道:“宰松公子请您。”
听到熟悉的名字后才让向瑞云放下戒备,两三个月没见并没有让向瑞云对她有过多的生疏,反倒是更加思念。
向瑞云先是说道:“喂喂喂宰松,你也不提前说一下!这位小哥突然往我这边走时我以为是要劫色!吓死人了。”
“我以为你认得池杭。”
“我脸盲!”这个话题结束后宰松便问道:“你下午有时间吗?”
“能不能麻烦池先生先往正四街五道口的淮青堂走?那两个伙计将酒罐送到那里就走了,我害怕有人动,丢一个我和槐老板就解释不清!”
宰松听后便让池杭先往淮青堂走,向瑞云还在问她为什么期末考试没有在图书馆见她,宰松也不知道犯什么抽,突然捏了捏她的脸。
向瑞云气急败坏地就往她肩膀上捶道:“你听没听啊!”
“我听了,期末的时候我不在学校,随考随回。”她解释道:“一直都是这样,之前和你说过,你忘了。”宰松的声音很轻柔,向瑞云也没办法在怪她。
偶尔会有风吹进车内,擦过宰松的身侧又贴近向瑞云的发间,她顺着风闻到一股很好闻的古木香,不同于之前她人身上的味道,宰松的味道闻过后会有冷冽的感觉,却又让人舒心:“好好闻。”她小声嘀咕道。
“什么好好闻?”
“你没闻到吗?有一股很香的味道,不是饭香,也不同于洋香水的味道。”她向宰松靠近了些道:“你的皂角香吗?沉木香,有些中草药的味道,但不苦,反倒微甜。”
宰松皱起眉头,她并未闻到向瑞云描述的香味:“我并未擦香水,用的皂角也不含有中药。”
向瑞云又靠近了些,她闭上眼睛细细嗅起,想要寻找到答案,宰松穿的是西服,但并不厚重,向瑞云呼出的热气会窜进衣服里些:“好吧……我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不过……我很喜欢。”她又坐回了原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今天穿得很帅啊。”
西装裁剪得体,做工讲究,不同于平日向瑞云所见到其他人穿着的西服颜色那般刺眼,宰松这套略带一些青天色,领带上没有过多繁琐的花纹,简单的斜线暗纹,她并未在胸前别上胸针,反倒是在领间夹有一根领针,袖扣上镶着的是黑钻,颜色十分浓郁,无任何杂质,整洁的切面又将黑钻的等级提升了不少。
今天的手表不是向瑞云常在学校见到的那只,那只的做工十分轻巧,而宰松手上戴着的这只可谓是繁琐至极,坏一次都不知道要修多久。
“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你穿上旗袍。”向瑞云低头看了看自己今天穿的这身旗袍道:“一般只有正式场合和逢年过节才会穿。”这一身旗袍上绣有青竹与兰花,在旗袍尾处有一只与青竹兰花绣工不同的跃鱼,版型并没有过多的收腰,只是恰好。
宰松忍不住问起那只跃鱼的由来,向瑞云看了看旗袍尾处解释道:“我总觉得过于单调,跟着绣娘学了一段时日,但可惜,还是不抵绣娘的手巧,光针眼那段时间手上就被戳了几个,最后干脆罢工,不学了,把鱼绣完除了需要我就再也没有碰过绣针了。”
“什么叫做除了需要?”
“大概就是……”
“公子,向姑娘,到了。”池杭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宰松在向瑞云开车门前又问道:"你今天下午有时间吗?"
"那你等我半炷香?我把板车推进去我就没事情了,可能要回去换个衣服,我穿高跟鞋穿得难受。"
"好,那我等着你。"她叫池杭帮着向瑞云些,向瑞云一口就回绝了,但这车罐子还是比她想象得沉,没办法只能又请池杭过来帮自己。
等向瑞云坐稳后宰松便问道:"下午想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平常放假基本上都是窝在家里面看书或者写点东西。偶尔去商场买点生活必需品开个小灶,基本不怎么出去玩。"
"想去骑马吗?"
骑马,也不是不可以,换在之前有人管肯定不敢,现在自己已经能自力更生了,她很爽快地答应了。
宰松的父母今天有事都出门了,只有看守的守卫和打扫卫生的奴仆。
她让人给向瑞云拿了一套以前的装备,不是很好,但足够新手用了。
向瑞云穿戴期间还不忘和宰松调侃道:“咱俩也算是穿过一条裤子的交情了哈哈哈哈哈哈。”
不得不说,稍微修身些的衣服还是更加适合宰松些,本身就高的个子再加上平日外貌举止与男子均相似,如果不细看真的会认成是男子。
她们并没有耽误很多时间,宰松领着她往马棚去的时候两人唠着家常。
当然,大部分时间还是向瑞云在讲,她和宰松讲着自己看到的一切。
刺眼的耀阳、路边因风而来撩动的杂草,想叫却叫不出的植株,随季节永不停歇的风和永唱不尽的童谣。
“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带你去看这些,或者拍成照片拍给你,再不行画下来,但我试过,很难将这些展现给你,画下来也不行,拍成照片也不行,总感觉不一样。”
“为什么会这么感觉?”
“我也不知道,总不对。”
宰松抚上她的灰发,似是在抚摸小猫似的在发间游走,向瑞云本就别着头没有看宰松,这下更是不敢看了。
见状她将那枚别在向瑞云鬓边的发扣取了下来,发扣上的云纹似要翱翔的羽翼,下端有不短也不长的流苏,抖动时不与穗音的簪子相同,没有脆响,只有珠子碰撞的清声,宰松用手帕包好后放在了身侧的挂包中。
向瑞云摸向胳膊才想起自己没戴发绳,发扣又拢不住,宰松不知何时拿出一只簪子,就在走动时向瑞云通过响声辨别出这是穗音的簪子。
她死活也不愿意用,本以为这只簪子早已被宰松放好,不是放在保险柜里就是封得严实的箱子中。
偏偏向瑞云所想的一个都没有被宰松采纳,她很随意地把簪子带在身边,向瑞云真的害怕哪一天宰松弄丢了。
穗音她爹事后一直在找向瑞云,得知她在淮青堂工作时寒假快要结束,一个大老爷们突然就在淮青堂里给直直的给向瑞云跪了下去。
向瑞云吓得也不知道该咋办,只是一个劲地说没事,她并没有和穗音她爹说是宰松的功劳,只是和她用“一个朋友”的身份一笔带过。
宰松没有再强求,只是将那支簪子和发扣放在一起,马棚离宰松家有些小远,两人走上了一段时间才到。
马儿被照料得十分壮实,毛发不仅仅是被打理得靓丽,更是泛着淡淡的光。
宰松从一侧拿起干草,简单熟悉了下便跨上了马身:“你可以试着抚摸它,它很温顺,记得别摸缰绳。”
向瑞云从小就很喜欢动物,但仅限于猫猫狗狗和鸡鸭鱼羊,突然比自己高一倍的动物站在她面前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胆怯。
她试着抚摸上它的头边,见它并没有躁动,又靠近了些,试着抚摸其他地方。
“等一下你在上马,一个下午够你和它玩的。”说罢牵起缰绳拉着它往一旁走去。
向瑞云向马棚附近靠了些,只见宰松突然拉紧缰绳,马儿突然站起,着实把向瑞云吓了一跳
宰松先带着马儿活动了两圈,下马后她和向瑞云说起注意事项以及具体的操作。
马棚里还有一匹较小的马,大马宰松害怕向瑞云适应不了,便将那匹小马牵了出来,马儿并不抗拒向瑞云,宰松让她先试着喂它熟悉一下。
这匹马的毛色虽然没有宰松身下那匹亮,但抚摸起来手感却是异常的好。
上马比大马顺利许多,宰松在一旁指导着向瑞云。
骑马散发实在是不舒服,她只得又向宰松借了那只簪子。
见向瑞云熟悉了,宰松也重新骑上了她那匹通身黑色毛发的马。
因为府邸在城外的山间,夏季不仅不炎热,反倒能感受到一股微凉的清风,宰松带着向瑞云骑马在山间。
透过叶间的光斑、山间独有的清香,无不吸引着向瑞云。
她能看到宰松的背影被夕阳渲染上一层金甲。
宰松带着来到一处非常隐蔽的山泉口,她拿出包里的木盆为马儿冲洗,向瑞云有样学起宰松,这匹小白马皮,冲洗的过程中不断甩水,向瑞云的衣服彻底被它糟蹋湿了。
宰松在一旁不帮忙反倒笑了起来,向瑞云立即就嚷嚷着:“这不好笑好吗!!!”
两人的袖口都被搂起,宰松的马儿的确温顺,除了低落上了些许水渍,并不是和向瑞云同款的落汤鸡。
向瑞云看了看手中的木桶,又看了看小白马,她诞生了一个超级邪恶的想法。
“宰松!”向瑞云突然喊道,宰松扭过头却看到向瑞云端着一盆水,不等宰松躲开水已经侵上了衣衫。
给马儿洗澡莫名其妙就变成了打水仗,宰松刚开始还不愿和向瑞云闹,这么幼稚的东西谁会玩啊……
接下来完全是宰松单方面吊打向瑞云,本来就成落汤鸡地向瑞云变得更落汤鸡了。
淋湿了并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不能输啊!向瑞云在心里疯狂呐喊,奈何怎么也打不过宰松,闹完了两人的衣服也都湿了个透心凉。
太阳还未落下,两人牵着马往回走,刚才的小插曲并没有给两人带来什么实质性伤害,除了都成了落汤鸡。
池杭见两人都被淋得湿漉漉,以为是山林里下雨了,今天的天也的确想要下雨,闷热不说,潮的慌。
宰松摇头道:“没事,父亲和母亲回来了吗?”池杭摇摇头,两人回来可能都要到明天了:“那让人送两条干毛巾到我屋,把餐备上。”她又扭头对向瑞云说道:“你先在客厅等我一会,我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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