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安好不容易挣脱了温让尘的嘴,穿好衣服找到了那间柴房。
“隗七?”
顾九安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再轻轻关上门,他摸索着点了烛灯,随着火光放大,他看清了绑在架子上的隗七。
隗七垂着头昏睡,碎发遮住了眉眼,只能看到瘦削的下巴和一张微抿的双唇。他身上的衣服完好无损,看不出来有没有受到鞭打。
顾九安看了一阵心疼,手忙脚乱地松开绳子,把人抱在怀里,摩挲着他的手腕上被粗绳勒出的红痕。
隗七的眼睫轻扇着,他睁开眼睛,怔怔地望着顾九安眼睛里的自己,出声询问:“少主,你好些了吗?”
很好,声音没有哑,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听了觉得凉薄。
“好了好了,我带你回去。”顾九安说。
隗七不吃不喝被绑了一天一夜,身上却还有点力气,于是他拒绝了顾九安的搀扶,站起身来自己走。
随着又一阵微凉的晚风,隗七拉着顾九安加快了步伐,生怕又把人给吹病了。顾九安表示没关系,他身强体壮,只是一次风寒罢了。
回到屋里后,两个人一齐坐在床上,橙黄的烛光在两人的脸上晕染出了淡淡的红霞。
“让我看看他们伤着你没有。”顾九安说着就要伸手去解开隗七的衣裳,隗七一动不动地由他动作。
隗七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顾九安反复确认上面没有一点伤痕后终于放下心来。
顾九安重新拢好隗七的衣裳,拉着人躺下去,扯了薄被给他们两个盖上,盯着天花板说:“你别走了,就这样陪我睡个觉好不好?”
“好。”
他们确实是两个人。隗七心想,虽然样貌别无二致,但性格上还是有区别的。
顾九安更黏人些。
还有他说的右护法……隗七是不在意的,但多一个人效忠于尊上,何乐而不为?如果尊上很看中这位右护法的话,隗七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多了解一下的。
于是他问顾九安:“你说的右护法是什么样的人?”
顾九安哼了一声,脑袋往他这边凑近了些。
“他叫江硎,磨刀石的那个硎字。好像十五了吧,小毛孩一个,偷东西被逮住了。”
话至此时,顾九安忽然顿住,他下意识地想说“我”,心里到底还是别扭,加上隗七也知道他和顾留江是两个人,索性说道:“顾留江心血来潮收了他,但是被谢吟发现后就把人赶走了。”
说完看了一眼隗七,隗七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不想睡。”既睡不着,也不想睡,好想让时间再慢一些。
顾九安悄悄握住了他的手,发现对方没有推开他后心里一阵窃喜,更加不想入睡了,生怕一觉醒来隗七就跑去见顾留江了。
他忽然有些羡慕顾留江,什么都没做就得到了一个这么好的人。
……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起码在隗七年幼时给了他一束温暖的光。
顾九安越想越难过,即使自己很快就接受了他只是幻境里的一个不存在的人,但每次想起来还是不甘心。
他有自己的意识,有自己的追求,这样还不够吗?也许他可以脱离幻境,去到真正的现实里呢?
隗七会接受他吗?
隗七注意道顾九安的眉头蹙了又松,唇角一会儿翘起一会儿耷拉下来,眼里也是既喜又哀,不由得关切地问道:“少主在想什么?”
“在想你离开后我就见不到你了。”顾九安沮丧地回答,翻身面朝着隗七。
隗七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这让顾九安受宠若惊地冒着星星眼。
隗七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因为他也觉得事实就是如此,一旦他离开幻境回到现实,顾九安将不复存在。
若要异想天开,就算顾九安能跟着他一起回到现实,尊上能容得下他吗?
一个替身?还得另一个自己?
隗七觉得顾留江要是知道了顾九安的存在,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到时候顾九安哪里是顾留江的对手,他必死无疑。
于是隗七只好说:“也许离开这里对你来说才更危险。”
“因为顾留江吗?”顾九安一下就猜到了,用陈述的语气问出口。
隗七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
顾九安深深叹了口气,又翻身平躺着,合上眼睛。
隗七盯着天花板想了又想,最后说:“少主,别想以后的事了,当下最重要。”
略显笨拙的安慰。
顾九安的心好像化开了一片,成了一团柔软的棉花。微甜的香气萦绕着,他在暖黄的烛光中嗯了一声。
一夜好梦。
翌日尚未拂晓,隗七便发现顾九安的脸跟熟透了一样红热。
他唤了几声后顾九安睁开眼睛,隗七忙问:“少主还有哪里难受吗?我去叫温让尘过来。”
头昏脑涨,浑身酸痛。
顾九安愣愣地看着隗七脸上的担忧,没反应过来人就匆忙离开了。
他强行坐了起来,走到门外想吹吹风清醒一下。
这个时候的风扑在身上凉得能激起小疙瘩,温让尘火急火燎赶过来时差点没骂出声。
隗七把顾九安扶了进去,又把门关好,以防凉风溜进来。
顾九安贪恋隗七对他的关切,忍不住往他身上靠了靠。
“你刚杵那儿做甚?嫌自己命长?”温让尘全程看着他的小动作,黑下脸,拉着顾九安在床边坐着。
顾九安对他视而不见,目光只落在隗七身上,如春日暖阳一般柔和。
温让尘啧了一声,若不是顾九安现在瞧着虚弱,他定要好好算笔账。
自己昨日分明亲眼看见隗七被关进了柴房,结果今天人就若无其事地跑出来了,还又带着顾九安身体不适的消息去找他,其中要是没有联系他都不信。
温让尘心中气愤难平,冷冰冰地睨了隗七一眼说:“你出去。”
“为什么?”先开口的倒是顾九安。
温让尘嗤笑:“按道理说他现在应该还在柴房里待着,这要是被大家知晓了后果如何,少主难道不清楚吗?”
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顾九安敢把人带出来就是因为出了问题有温让尘帮忙掩饰,现在温让尘明显不高兴了,他也不好再跟温让尘对着干。
于是顾九安恋恋不舍地望着隗七:“你回房间待着就好。”
隗七应了一声便退出去。
待他走后,温让尘便忍不住伸手揽住顾九安的肩膀贴上来。
顾九安心里嫌恶,蹙着眉说:“你疯了?我还病着。”
温让尘在他耳边吐出轻轻的三个字:“不碍事。”
须臾,温让尘终于餍足地停下动作,说起了正事:“少主,你这病要想根治,就只有一个办法,否则会反反复复发热,吃再多药也是无济于事。”
“什么办法?”顾九安气息不稳,面色更加潮红,无力地靠在温让尘胸前。
温让尘捻着他的一缕头发,说:“离隗七远一点,要多远有多远。”
顾九安沉下声:“你这是何意?”
温让尘轻轻笑了,手又开始不安分,边揉捏边回答:“还能有什么意思?自从他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你的眼神就没离开过他。”
“你吃味了?”顾九安合着眼问。
温让尘蹭了蹭他的脸颊,说:“是又如何?你在乎吗?”
“不在乎。”
温让尘扣住他的下巴,凶狠地攻城略地,放开他的唇瓣后,望着顾九安迷离的双眼问:“你为什么那么在意一个外人?”
“这与你毫无干系。”你才是外人。
温让尘不满地在他胸口某处用力一捏,顾九安蹙了蹙眉,不予理会。
“你的那两只小蛇呢?怎么不见了?”温让尘亲了亲他的脸颊来讨好他。
“躲起来了。”顾九安说。
温让尘哦了一声,顾九安以为和行祭有关,便问:“怎么了?你需要它们做什么?”
“你要是想,也可以在别的事情上用到。”温让尘噙着笑,没个正经。
顾九安语塞,翻身下床,温让尘连忙握住他的手腕。
顾九安垂眸看着他,眼里的不悦显而易见。
温让尘捧着他的手背印下一个吻,松口后握住他的手把人拽到床上。
“你到底发什么疯?”顾九安撑着身子,没好气问。
“现在还早,多休息会儿。”温让尘给他盖好被子,末了又附身给了个口头教训。
“不想隗七出事你就好好地给我躺在这。”
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顾九安此时实在没了力气再反驳,昏昏沉沉地合上了眼。
顾九安平日看着浑身带刺,睡着的时候又格外安顺。温让尘瞧着他的好皮囊不禁眼底泛起一片温柔。
他推开门后发现隗七竟然守在门口,也不知有没有窥视里面的风光,当下目光如冰,睨了隗七一眼,径直离去。
温让尘一走,隗七便进了屋。
顾九安的呼吸很平稳,隗七慢慢靠近,顾九安的眼睫就开始轻轻颤抖,暴露出主人假寐。
隗七把手掌贴在他的额头上,慢慢来到脸颊,最后是颈窝。
还是有点烫,温让尘那家伙过来就光顾着亲亲摸摸了,一点正事都不做。
“还是烫的,温让尘过来没给你看病?”隗七不由得拧起了眉,“少主就这么由着他胡闹?”
顾九安睁开眼睛,双眼好似蒙了一层水雾,他握住隗七伸出的手,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掌心。
隗七下意识想要抽回手,但还是没动,无奈地叹了口气。
“等过了行祭就好了。”顾九安说。
“我下山去抓点药。”隗七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把它放回被窝里。
“你还会熬药?”顾九安有些惊奇。
隗七颔首,嘱咐他可别再跑出去,顾九安点点头许了承诺,隗七这才放心出去。
他一走,顾九安久久沉浸在隗七触碰留下的温度当中,虽然那实际上是他自己的体温。
隗七下了山后去镇上的医馆拿了药方,抓好药后忽然迎面走来一个“熟人”,他的脖子上挂着一块稍小的白玉。
“隗七?”林珏惊喜地向他作揖。
隗七回礼,本不欲多说,转念又想他出现在此地可能也是幻魔的杰作,于是问:“你也陷入了幻境?”
林珏不明所以:“隗兄何出此言?”
看来在幻境里时间越长,幻化出的人物越接近现实。
隗七心下了然,再不欲多言,没想到林珏硬是要同他好一番寒暄。
“怎么不见顾兄?他不跟你一起吗?你们可见到了谢兄?
“那日我有急事走得匆忙,都没来得及见上一面,原本还说要拜他为师的,现在倒好,倒去学了别的手艺,做些糕点生意,隗兄可莫要笑话我。”
林珏噼里啪啦说了一连串,隗七知晓他不是真林珏便无心去听,待他的嘴皮子终于停下来后淡淡地嗯了一声。
林珏眼珠子一转溜,视线落在他提着的药包上,灵机一动,眼睛发亮道:“药是苦的,何不带点甜味的糕点回去呢?”
隗七脚步一顿,想到惯会撒娇的某个人,竟真的跟着林珏来到了他的摊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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