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嗬嗬嗬……聪明的小子。” 陈守业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干瘪的头颅随着笑声剧烈颤抖，“没有……工厂……他们……早就……饿死……病死……被……辐射……烧死！是……我……给了他们……价值！永恒……的……价值！效益……就是……生命！锈蚀……是……进化的……勋章！是……效率……的……代价！”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疯狂，“不识时务的聪明人，都——该——死！你们……这群强盗闯入者，毁了我的……场域平衡，浪费了……最后的灵能！你们……毁了……一切！毁了……我的心血！断了……所有工人……唯一的……活路！你们……该死……都该死——！！！”
死字化成非人的尖啸，引发这个办公室，不，是整个锈蚀工厂的空间发出濒死的哀鸣。以皮椅人为中心，一股比之前更为粘稠污浊的灵能爆发开来。
但这一次，他们面对的不再是能量的冲击，而是锈蚀规则的具现。
墙壁、天花板、地板、文件柜、办公桌……所有目之所及的表面，瞬间滋生出无数疯狂蠕动、相互吞噬融合的锈红色斑点，斑点如同拥有生命的铁锈瘟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加厚、蔓延。空气仿佛都变成了锈粉的溶液，浓稠得让人窒息。
仅仅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已经看不见分隔于另一个法拉第笼中的成员。
江明野试图听声辩位以灵能枪攻击陈守业，但子弹刚一透出防护，就被厚重锈斑一口吞噬。泥牛入海，对锈团构不成丝毫威胁。
“灵能枪失效，金蜗你协议编辑得怎么样？金羯给我单人防护。”通讯频道受到干扰，他们现在输出全靠吼，也不知道夏芒陶狰那边情况如何。江明野说完径直冲出去，一头扎进锈粉洪流。
传统灵能武器失效，金蜗只能根据现有情况临时编辑战斗协议进行攻击。江明野出去为他拖延时间，他现在身上背的不是蜗牛壳，而是整个团队的生命。
更致命的情况在同步发生——
金羯的法拉第笼上流光闪烁明灭不定，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呻吟，暗红色的锈蚀纹路如同活物般爬上光罩表面，屏障被疯狂侵蚀，厚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
“我的枪！”金羯惊恐发现，手中紧握的灵能枪枪管正以惊人的速度变得暗红软榻，腰间的金属匕首刀柄滚烫，刃口卷曲，瞬间锈蚀成废铁。甚至作战服上的金属搭扣、面罩卡槽、通讯器外壳所有包含金属的部分，都在发出痛苦的“嗞嗞”声，温度升高，似乎随时可能崩解。
“我的规则……我的领域……”陈守业干瘪的头颅滞涩扭动，浑浊眼珠里燃烧着癫狂的光茫，“你们……也一样……成为我的工厂……的养料吧！”
暗红色的锈潮如同听陈守业指挥的泥石流裹挟着血液**后的恶臭，从四面八方向摇摇欲坠的法拉第笼汹涌扑来。金羯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落，左臂支撑着防护，受伤的右臂无力垂下，防护罩的光芒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收缩。
金蜗眼睛红得像要滴血，“哥，再坚持5秒！”
五、四、三——防护屏障像受损的玻璃，瞬间被一层雪花纹覆盖。
二、一……
“对不起弟啊！我撑不住了！”
叮——
一道白光从眼前划过，陶瓷与金属碰撞碎裂的清鸣撞进几人耳中，心跳连带动作都停滞一瞬。
就这一瞬的时间，汹涌的锈潮被定格般不再澎湃。微光如刀，在锈团上反复雕琢镂刻出白色细纹，光纹将锈潮切割成一块一块，下一秒铺天盖地的锈潮先于法拉第笼碎裂掉落。
金蜗点击运行攻击协议的手指还悬在半空，嘴巴开阖半晌。“这……怎么回事？”
三分钟前。
另一个同样被厚重锈潮裹缠啃噬的法拉第笼内，夏芒和陶狰背靠着背。灵能枪在夏芒手中迅速变得滚烫、暗红、扭曲，最终像一块烧融的蜡般软塌下去彻底报废。
“该死……”夏芒低骂一声，扔掉废铁。空气粘稠得如同灌满了铁锈浆糊，呼吸被拉慢，方向被扰乱，队友的声音断断续续，江明野最后那句“给我单人防护”是唯一完整听到的一句，声音忽近忽远。
夏芒心下一沉。江明野一个人冲出去了？在这种地方？他要干嘛？
她的目光难以抑制地跳动飘忽，怎么办？武器失灵该怎么办？真要交代在这儿了？
忽然，目光扫到陶狰的右手上——那只刚刚还为她检查伤势、安抚情绪的手，那只能凝聚出无惧锈斑侵蚀、纤毫不染的瓷骨掌刀的手！
“陶狰姐！”夏芒的声音因激动和缺氧变得嘶哑，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尖锐，“你的刀能不能拆了那个皮椅人？”
“什么？”陶狰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没想过，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虽然隶属医学部，但她同样受过战斗培训具有实战经验，她的射击成绩不输特勤处大部分人，她的实战表现也可圈可点。但对于异能，她唯一的信念就是瓷骨掌刀是她救人的圣器。
用它去杀人？
陶狰说不清是夏芒迅捷的反应还是这个念头本身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冲击。
“没时间犹豫了！” 夏芒双目赤红，胸口的赤牙仿佛感应到她濒临绝境的凶性，传来一阵滚烫的悸动，强行压榨着她所剩无几的精力，带来一种近乎疯狂的清醒。
她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一句“你们也一样成为我的工厂的养料”。苍瞳将她的感知和判断力拉到极致，陈守业扭曲的声音就在她们左前方11点方向不足5米。
“他就在那里！”
后面的发生的事情，其实陶狰事后回去休整几天后才完全梳理清晰。当时她只记得，夏芒猛然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莹白刺目的光芒瞬间在她掌心爆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炽烈，流转形成一把长约1.5米、两指宽的骨瓷长刀。
夏芒没有任何迟疑，在长刀成型的刹那拉着陶狰的手向声音所在的方向猛冲过去。她不是战士，没有技巧，只有本能，握着陶狰的手向皮椅人狠狠捅刺过去。
噗嗤——嚓！
没有预想中长刀入肉的声音，只有一种……及其怪异的、仿佛扎进沙袋的扑哧声，甚至还有沙土簌簌倾泻的声响。
外界汹涌滚动的锈潮明显一顿。
成功了？
陶狰猛然松一口气，然而夏芒却毫无放松的意思，依旧强硬地握着陶狰的手，让长刀旋转游走，将皮椅一点点肢解。瓷刀磕在金属框架上有所损耗，陶狰看夏芒没有停下的意思，就主动发动异能继续补全缺口。
在这样九死一生的时刻，夏芒这个被临时拉来带路的“普通人”，却给了她无与伦比的安全感，让她不禁愿意去信任依赖，甚至有点理所当然。
再然后，她只记得锈潮不知怎么退散，露出办公室原来的样子。而陈守业被刺穿的创口处，没有鲜血，只有如同溃堤般喷出的锈粉。
支撑他扭曲身体的椅子，连同上面那颗头颅，如同一个被彻底掏空的、装满铁锈的破麻袋，轰然垮塌下去。体内的锈粉瞬间在地上堆起一座小小的沙丘，有几片破碎的皮质和扭曲的金属支架散落在锈粉堆上。
“我……的……工……厂……” 嘶哑破碎的声音像是叹息，戛然而止。
工人从外部开始生锈，他却是从内部已经锈透了。
一颗鸡蛋大小的暗绿色装置从崩散的锈粉堆中骨碌碌滚出，灰白羽翼护天秤的logo微弱闪动几下，随后彻底熄灭。
这应该就是效率增幅器的核心了。
脚下地板忽然传来震颤，夏芒一个踉跄，“还来？”
“能源核心损毁，灵异场要塌了。撤！快！” 江明野将增幅器用特制密封袋装好，虽然不知道他单独行动做了什么，但状态是肉眼可见的不好。他一眼看见废弃在一旁的骨瓷长刀，瞬间明白脱困的缘由，来不及震惊，一手一个拎起脸色惨白的夏芒和陶狰。
逃亡之路，亦是地狱之景。
江明野撞开坠落的石板徒手开路，剩下四人相互搀扶一路狂奔。脑子里像一锅煮沸的白粥，什么也思考不了，只知道跟着老大跑。
那些在流水线上、在昏暗过道中蹒跚劳作的锈蚀工人，在工厂崩解的光芒中动作骤然定格。体表具有活性的锈斑迅速失去光泽，龟裂、风化，连带风干的肌肉组织一片片剥落。最后在众人亡命奔逃的余光中无声无息地碎裂坍塌，风一吹就什么都不剩了。
没有哀嚎，没有挣扎。
不！好像是有的。
夏芒和陶狰彼此半拖半抱着狂奔时，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片锈蚀坟场。似乎有人还没有被锈蚀深度感染，血肉像洋葱般一层层剥落时还有鲜血溢出，他们似乎是在痛苦哀嚎的……
但很快就什么都没了，快得像是一场幻觉。
久违的户外光线刺入双眼，夏芒眼前一花。一个粉色的模糊身影冲进视线，剧烈的颠簸、繁杂的人声。
在即将冲出厂房巨大破口的瞬间，她的视野彻底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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