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眼的瞬间，夏芒余光瞥见一团黑影蛰伏在左侧下层角落，如同准备扑食的黑猫。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道猛然撞在身侧，夏芒像被撞散了骨头，下坠的势头却也因这撞击改变。身体在黑暗中翻滚旋转，耳边传来沉闷的撞击和压抑的呼吸。
终于，风浪止息。夏芒趴在个微微起伏的什么东西上，总算是平安落地。
还没等她回神，身下的人肉减震垫倾斜身体把她倒了下去，夏芒“吧唧”摊在地上。
死里逃生后四肢酸软身体又很沉重，夏芒双手撑地慢慢爬了起来。
坚硬枪口顶上后脑，打断夏芒起身的动作。
“举起双手，慢慢转过来。”男人的声音冰冷威严，苍瞳捕获录入情绪信息，识别出怀疑和警惕。
敌人的敌人也不一定就是朋友。夏芒忧心起黑衣小队的身份，是否能让自己安全脱身。
她配合地举起双手转身，对上一张年轻的脸。
隔着护镜，夏芒看到男人严肃蹙起的眉头细密颤抖逐渐松解，紧抿的薄唇微微张开，琥珀色瞳仁漾起波纹，瞳孔倏然放大，满脸不可置信。
苍瞳告诉夏芒，这样的情绪是惊喜、是失而复得、是难以置信。
知道是知道了，但不理解。
一队黑衣人从四面楼梯下来，把夏芒包围起来。男人收敛神色，“姓名？从哪里来？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夏芒……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醒来时被关在一个很窄很挤的棺材里。头好痛……我是哪里来的？”
夏芒一身白衣上沾着不少灰尘和血污，头发凌乱满脸是血，额头还高高肿起，稍加颤音和惊恐表情就能把被绑架后受伤失忆的形象表现得入木三分。
而且她也确实失忆了。
除了自己的名字和那个奇怪的梦，她对过往经历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印象。
“你们是什么人？”夏芒看着男人的情绪从悲伤无措到心痛悔恨，又弱弱加了一句：“你会卖掉我吗？”
男人喉结滚动脖颈青筋凸起，情绪变成痛不欲生。
夏芒：……虽然看起来生存几率高了，但这人是什么毛病？
这时，一人拿着个烂糟的笔记本走到男人身边，“江处，找到一些该团伙的资料，这上面记录的似乎是交易记录。另外抓到个活的，从楼梯滚落还在昏迷中。”
本子上没有真实姓名，全是编号代替，后面标注年龄、性别、交易地点。其他编号后都打着个对勾表示交易完成，只有“A3-0001，性别女，年龄22，秀石镇”一项后没画对勾。
江明野指尖划过年龄一栏，眉头重又锁起。年龄对不上。
“你好，我们是灵伦中心特勤处特别行动小组，我是负责人江明野。”
江明野向她出示证件，24岁的特勤处处长。但更吸引夏芒的，是证件封面上的圆形徽章。
徽章以银蓝为底色，一双舒展的纯白羽翼下守护着一只抽象眼睛。
苍瞳本身储存了不少这个世界的相关信息，识别后灵伦中心的资料自动涌入脑海。
灵伦中心，K059年成立于东4区（E-4）。致力于研究灵能现象、处理相关危害事件、维护灵能伦理的官方组织。下设特勤处、技术部、医学会和研发部四个分部。成员多为灵能者或研究员，汇聚大批精英学者和先进科技，拥有独特的灵能探测、防御、转化技术……
资料非常多，夏芒大致看了几行知道这是个正经官方组织，暂时放松下来。
“你已经没有危险了，让我们的女同事帮你检查一下身体，处理好受伤的地方，好吗？”
江明野冲身边一位女生点头，后者心领神会走到夏芒面前：“你好呀夏芒，我叫项蘅。”
项蘅一头粉发挑染浅金，编了个蝎子辫塞在行动服的兜帽里。笑容过于明媚语调过于轻快，与灰败的环境和严肃的氛围格格不入，但没人能拒绝她散发的积极情绪。
项蘅拿着两个仪器依次对夏芒进行全身扫描，第一个确定没有携带枪支刀具，第二个确认没有皮下植入芯片或杀伤性武器。
“我来帮你处理下额头的伤吧，肿的有点严重哦。有记忆缺失情况是吗？陶医生你快来帮忙看看……”
项蘅贴心地搀扶夏芒去一边房间休息，身后江明野条理清晰地安排任务：“铜枭把那个活口带下来看好，江狐、沙獴外围侦察，使用63号口令，安康愉找隐蔽点架狙。其他人继续搜索工厂入口，灵能异常区域有时可能出现空间折叠或时空隐匿，大家不要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抓捕犯罪团伙自然不是灵伦中心的职责，他们本次任务是追查E-4区边境秀石镇发生的灵能异常波动，小队随着灵能探测仪指示锁定了隔壁指数飙高的工厂，还没找到突入路线，就先发现了这里藏匿的人口倒卖团伙。
顺手掀个犯罪团伙不是什么大事，重要的是这帮人出现的时间地点都很微妙，需要详细审问，江明野直觉他们身上藏着重要线索。
铜枭拎着后脖领把人拖下来，像拖着条死狗。
这个活口正是被夏芒吓晕又踹下楼梯的瘦猴。
“弄醒。”
铜枭闻言将一个形似八爪鱼的仪器按在瘦猴头顶，极细的触手刺入皮肤自动连接神经释放唤醒电流，瘦猴躺在地上触电般抽搐，逐渐睁开翻白的眼，黑眼珠缓缓归位清醒过来。
面前江明野坐在废弃矮柜上，脚下踩着红衣同伙的头，同伙面朝瘦猴双眼圆睁，眉心还有个血洞。
瘦猴像是并没有被这样的场面震慑，或者说另有让他更为恐惧的东西。他像寻求庇护般连滚带爬向江明野，铜枭担心他垂死挣扎伤害老大，枪托横扫向瘦猴腰侧。“老实点，问你什么答什么。”
“救命！救救我！有鬼有鬼有女鬼，女鬼喝血没有腿……”
江明野：……
铜枭：……
“疯了？不能吧。你们有胆子只做亏心事，还怕鬼敲门啊？”江明野向前探身，盯着瘦猴的双眼，似乎是要看出真疯还是假疯。
“哥……求你，让我走，不不不你们带上我一起走，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我早就感觉那个要货的老板不对劲了，有鬼这里真的有鬼啊！我这是在救你们！”
瘦猴说话颠三倒四，江明野敏锐捕捉到关键信息，“老板？哪个老板？听起来他坑了你们啊……不如说说，我来帮你出口气。让他变成鬼怎么样？”
瘦猴眼神先是一亮，随即被更深的绝望恐惧覆盖，“不不不可能，他一定已经是鬼了，才能做出那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啊啊啊放我出去，这这里有鬼啊！”
砰——
铜枭忍无可忍，一枪托抡上瘦猴后脑，让正要向外逃跑的瘦猴彻底安静下来。
“兄弟，给你科普一下。大灾变后的灵能时代，人死后强烈的精神力场会因特殊环境形成灵体。严格来说每时每刻都有人死亡，每时每刻都有灵体产生，但他们通常无实体、意识混乱、能量微弱，会逐渐消散或被吸收。至于你说看见女鬼喝血报复，只是因为格外做贼心虚。”
“看来是真吓破胆了，他到底撞见什么了？”江明野喃喃自语，目光落到夏芒三人所在的房间。
“这些人经过检测体内灵能指数都在40以下，不是灵能者，老大，现在怎么办？”
“带下去严加看管，确保安全带回中心。”
“是！”
对面房间里，陶狰陶医生正在给夏芒处理伤口。
脸上的血污被擦洗干净，陶医生给她注射了一阵强化剂，迅速提升能量和身体机能，额头没过几分钟就已消肿一半。手臂和腿上的擦伤消毒后贴上灵伦中心特制愈合贴，透明贴下甚至能明显看到伤口逐渐愈合皮肤再生。
“你的头顶怎么有道手术伤疤，之前头部受过伤吗？”陶狰拨开头发看着那条旧伤疤，至少有十年以上。
“唔，不记得了。”
“好吧，”陶狰点头，“外伤都处理好了，头部骨骼没有损伤。记忆问题还需要回中心进一步检查才能确定原因，我们医学会给任务中解救的受伤民众提供免费治疗。”
项蘅在身后把血块粘连在一起的头发擦干净梳理顺，用手腕上的彩虹豆头绳给夏芒编了条麻花辫。
“好啊，谢谢。”夏芒动了心，不知道灵伦中心能否检查出那什么绿眼红牙芯片，要是能取出来更好。
梦里被人塞进脑子的芯片居然带到了现实世界，还真能发挥作用，虽然功能强大，但总觉得脑子里像装了个定时炸弹。
而且从情感角度，她对梦里那一黑一白两个人影没有任何好感，并不想接受他们给的东西。
“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出一套多余的作战服和鞋子，你就坐这儿休息别乱跑哦。”项蘅看夏芒一身白衣飘逸但毫无防护能力，没穿鞋子的双脚也磨出不少伤口，就去向此次行动的所有女队员找备用衣服装备。
项蘅走后不久，陶狰通讯器收到消息要她出去帮忙，便也匆匆离开。
房间里只剩夏芒一人，她坐在大货箱上晃荡着两条腿，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地上发呆。
那个“赤牙”没有动静，应该还没有激活，不知道有什么作用。
而且芯片激活后会不会影响检测和取出？如果灵伦中心追问芯片来历怎么办？对，可以嫁祸给这个绑架贩卖人口的组织。
如果灵伦中心对芯片感兴趣要追查，说不定自己还能搭便车弄清楚那两个梦里往自己脑子里塞东西的是什么玩意。
这么考虑的话，那个瘦猴不能留……
可如果灵伦中心发现芯片后把自己当成怪物或实验品研究怎么办？
夏芒沉浸在一团乱麻的思绪中，或许是苍瞳还没学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技能，也或许“赤牙”没激活她还没拥有机警的战斗本能，总之她一点儿没发现身后逐渐无声靠近的江明野。
检测犯罪团伙的灵能指数提醒了江明野，他们先入为主地认为夏芒是被绑架险些丧命的受害者，就没有进行灵能测试。
他手持灵能探测仪靠近夏芒，她的样子和瘦猴的话引起江明野内心深处的不安和疑虑。
大灾变后的灵能时代，灵能作为一种新型能源存在于世，每个人体内或多或少都能检测出灵能。普通人由于日常环境暴露、注射抗辐射疫苗等原因，体内灵能指数有高有低，但都不会超过40。
少数人天生或后天能与灵能产生共鸣，能感知、操控甚至吸收灵能形成特有异能，称之为灵能者。使用能力普遍具有时长限制且消耗巨大，灵能者体内的灵能指数也波动巨大，但从现有统计数据来看，这部分人的灵能指数在150到300之间。
而灵能探测仪能检测的上限数值为1000，这之间的巨大差值往往出现在灵能异常区域和一些灵能驱动设备中。指数越高，灵能强度越高，对应的危险也越大。
距离已达到可探测范围，指针开始移动，江明野屏住呼吸。
指针平和地移动到200左右的位置，忽然开始大幅度左右摇摆，几乎每次都从0甩到1000又从最高值瞬移回零点。
红色警示灯闪烁，江明野还没找到自己的声音，探测仪就“砰”一声在他手中炸成碎屑。
他惊恐抬头，对上一双阴翳怨毒的眼。眼仁逐渐被红色填满，口鼻往外涌着暗红色的血。
夏芒发现了他，转身从箱子上跳下来。然而落地后，她不是走向自己，而是匍匐着艰难爬行向前——她真的没有腿！
江明野被固定在原地，从惊恐到清醒求生再到想到给外面的战友们传信号示险，可无论如何用力挣扎，连手指都无法弯一弯。他的瞳孔逐渐扩散、表情逐渐痴癫，“哈，你终于回来找我报仇了吗？”
血盆大口已倏然出现在眼前，利齿之间拉出血丝，尖锥冲着江明野面门而来。
他仿佛听到了颅骨被嚼碎咀嚼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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