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病
我是在一场雨后开始咳嗽的。
起初只是嗓子痒,夜里被风一吹,咳了几声。第二天顾弦问我:“你怎么了?”我摇头,说没事。
流浪的人没有资格生病。
我们都知道这一点。
可几天后,咳嗽越来越重,嗓子像被刀子划。夜里咳得直不起身,喉咙里涌出一股铁锈味。我用手背抹嘴角,看到红色,心里一凉。
顾弦看见了。她盯着我的手,脸色冷下来:“吐血了。”
我想笑一笑,结果咳得更厉害。她伸手按着我的背,动作小心又急。
“你不能这样拖。”她的声音低下去,像在对自己说。
那几天她几乎没怎么合眼。
早上天没亮,她就去零工市场,哪怕是搬最重的水泥,也抢着干。回来时满身灰尘,手背裂开口子。她把挣来的钱塞进口袋,立刻又带我去药店。
药店里,药剂师看我们一眼,把手放在柜台上:“看病先去医院。”
顾弦咬牙,把一捆钞票推过去:“能买什么止咳药?”
最后买回来几板廉价的片剂。她把药掰开,用矿泉水递给我,自己一句话也没说。
夜里,她靠在墙上,我迷迷糊糊听见她说:“别睡得太沉。会很冷。”
我想说话,可嗓子发不出声音。
低音也守在我身边。
那只瘦狗会把身体挤到纸板边缘,把鼻子抵在我的手臂上。它的呼吸热热的,让我觉得自己不是完全孤单。
第二天醒来时,我发现她把自己的外套盖在我身上。
咳嗽拖了快半个月。顾弦终于说:“不行,得去医院。”
我摇头:“没钱。”
她盯着我,“那就凑钱。”
她真的带我去了。
医院的大厅亮得刺眼,人挤得像市场。挂号窗口前排着长队,冷气吹得我发抖。
轮到我们时,窗口的人看着我们的穿着,皱了眉。
顾弦手里只有几百块。不够。她沉默很久,最后把钱推过去:“先看,剩下的想办法。”
护士不耐烦地摇头,把钱推回:“不行。”
我看见她眼里的光熄了一瞬。
那是我第一次感到比病更痛的东西——无力。
我们走出医院时,天已经黑了。街灯亮着,雨点开始落下。顾弦把吉他护在怀里,走在我前面。她的背影僵硬,像随时要碎掉。
我想叫她,可喉咙里只有沙哑的气音。
走到天桥下,她忽然停下,转过身:“我去找人。”
我愣住:“找谁?”
她没回答,只说:“你在这等。”
我想拽住她,可她已经转身走进黑暗。低音跟上去几步,又退回来,蹲在我身边。
我抱着狗,心里空空的。风吹得桥洞里的塑料布呼啦作响。
那一夜我没睡。
我记得她说过,流浪的人不要欠人情。可这一次,她要去的地方,大概就是用尽全身力气去欠一份人情。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回来。
天快亮的时候,我听见脚步声。
顾弦回来了。衣服湿透,手背擦破了皮,眼睛通红。她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有几盒药。
“吃了。”她递给我。声音嘶哑,却没有颤。
我吞下药,喉咙一阵苦味。
“你去哪里了?”我还是问出口。
她看着我,“药拿到就行。”
我没再追问。
只是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指尖在发抖。
我想说谢谢,很没有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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