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驱赶
我的咳嗽渐渐缓下来，喉咙里不再带血，声音也能正常说话了。顾弦却没有松一口气，她依旧每天早出晚归，像一根随时要断掉的弦。
我能感觉到，她比以前更沉默了。只有在深夜弹几下吉他时，才会有点声音留在黑暗里。
低音陪着我们。它渐渐胖了一点，毛发也亮了些。顾弦嘴上说“不许喂”，可她每次把剩饭分给我时，总会故意掉下一小块。低音叼走，再跑回来蹲在她脚边，尾巴一下一下敲着地面。
我们像有了一个小小的家：两个人，一只狗，一堆纸板。
可桥下从来不是真的家。
事情发生在一个周末夜。
那天桥下聚的人比平时多，有喝醉的，有抱着音箱吵闹的。空气里混着酒味和呛人的烟。我们把纸板尽量靠里，想安静过一晚。
可半夜，一群人闯了进来，踢开我们叠好的纸板。
“这是我们的地方。”其中一个男人说，口气凶狠。
顾弦站起身，把我护在身后。她没多说，只盯着对方。那人见她不动，就伸脚踩在我们的纸板上，冷笑一声。
低音在一旁咆哮，毛竖起来。
我咬着牙，忍着没上前。
几分钟的僵持后，对方终于走开，嘴里还骂骂咧咧。我们的纸板被踢散，水瓶洒了一地。
顾弦蹲下，一块一块收拾。她的手背再次蹭破皮，血渗出来。
我盯着她，心里涌上一股闷痛：“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没抬头：“换个桥就是。”
第二天一早，巡逻的人来驱赶。
“桥下不许住人，快走。”
我们拎着袋子，被人流挤着往外赶。低音被吓得钻进我腿边，瑟瑟发抖。
走到街口，我回头看了一眼。
那里什么也没留下。
纸板、旧瓶子、我们曾经的呼吸，一夜之间全被抹掉。
我忽然明白，在这座城市里，我们就是透明的。
哪怕生活过的痕迹，也能被随时掀走。
顾弦带我去了河堤。那里有一排废弃的仓库，铁门锈迹斑斑。我们推开一扇半塌的门，里面黑暗、潮湿，却能挡风。
“以后先在这住。”她说。
仓库比桥下安静，却更冷。铁皮屋顶滴水，夜里像钟声一样一下一下落在地面。低音蜷在角落里，呼吸急促。
我裹着湿毯子，忍不住开口：“顾弦，我们总不能这样一辈子。”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空了片刻，像在听一首没有旋律的歌。很久，她才轻声说：“那你想要什么？”
我怔住。
我想要什么？
温暖的床？不再被驱赶？还是一个真正的家？
这些对我来说都像幻觉。可在黑暗里，她的眼神让我几乎要说出口：“我想要有你在的地方。”
但我没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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