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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卷二

云深难辨龙鳞迹,水阔空闻鹤唳声

“琉璃瓦,映霞光。”

“十八盏,照龙床。”

“太守醉写丹砂令,浪打金舷过衡阳~”

“水生!”坠星湖畔,发须皆白的老渔翁下好鱼笼,抬手抹了把汗,向不远处撅着屁股撩水的小孙子吆喝:“钟离先生到了吗?”

“没到呢,爷爷!”水生百忙之中抬头张望了下,又低下头用根长而直的木棍戳湖底张牙舞爪的小螃蟹。

“青石港,泊天浆。”

“龙骨船,载诗囊。”

“前朝墨渍沉砚底,今夜潮声带酒香~”

“嘿,这贪玩娃儿,别往深了去诶!”老渔翁乐了,摇着头找了块空地躺下,扯过斗笠盖在脸上闭眼眯觉了。

老渔翁姓余,今年七十多岁了。无儿无女,与捡来的孙子水生相依为命,靠打渔维持生计。日子虽然清苦,但充实又幸福。

“童儿笑指云斑处,半是鳞痕半月光。莫问曹公何处去,碎星落在打鱼郎~”清脆的童音远远传来,晃荡着小小翻动的水花与起伏细碎的阳光。

过段时间就到开蒙的年岁了,娃儿上学可不能落下...得多请教请教钟离先生...余老汉迷迷糊糊的想着,终于睡着了。

坠星湖是天衡山副峰峰顶一片奇异的大湖,没人说得清它是怎么形成的,也没人知道泉眼在哪,只知道无论是旱季雨季,坠星湖的湖水永远不多不少,不喜不怒,恰到好处的庇护着依靠它的人与城。

除了丰富的鱼产资源,坠星湖还孕育了漂亮的玛瑙和碧玉。当地人会打磨制成首饰送到城内贩卖,更罕见的样式会自港口运到更远的京城。如今,京城大户人家仍会准备丹玑缀玉九重华玛瑙首饰作为嫁妆,表达对女儿的珍惜疼爱。

钟离就是淘石人的一员。余老汉第一次见到他时就觉得这个年轻人俊俏又精神,就算穿着粗布短衣也觉得亮眼,明明相貌气质非同常人,却随时能自然和谐的融入到周围的场景里。

年轻有为啊,余老汉赞叹着,特别是听到钟离有孩子了,还小小的惊讶一下。不过转念一想如果这样的金饽饽还没成家,才是最大的怪事吧。

“家中女儿的生辰快到了,准备打条手链作为礼物。”钟离笑着说,一边挺直身子,一只手在后腰上慢慢捶。

“不知那孩子的生辰是?”余老汉点着旱烟问。

“三月初三,上巳佳辰。”钟离笑得温柔,手指不自觉盘着刚从浅滩拾来的小块光滑青石。“那孩子在衙门当差,打个玛瑙手链,希望能保佑她驱恶避煞,平安顺遂。”

钟离没提孩子的母亲,估计是家中出了变故,不得不独自抚养孩子长大。脑补了一大堆的余老汉对这位年轻鳏夫更是同情。

“钟离先生,若不嫌弃,请收下这个吧!”余老汉从鱼篓里拎出条大鱼,献宝似的捧给钟离:“给娃娃炖汤吧,补身体。”

钟离与鱼头直接对上眼,在鱼眼诡异的光中,脸颊微不可察的抽了抽。

虽然被钟离以孤身一人吃不了婉拒了,但余老汉并没有放弃打算。一来二去,总会收下几条白条或麦穗。每次收下鱼,第二天钟离总会提着炸的酥脆的鱼条带给祖孙俩,最后基本都进了水生的肚子,弄得余老汉挺不好意思。

“爷爷,钟离先生摸到鱼啦!”水生兴奋大叫,趟着水跑到他爷爷身边让余老汉看看和鱼不对付的钟离先生第一次抓鱼的成果,值得庆祝!

余老汉刚被水生咋呼醒,朦朦胧胧看见在钟离手里扑腾的细长棕黄的一条,估计得有人手臂长,下意识惊呼:“噫,好大的泥鳅!”

钟离哭笑不得,把可怜巴巴的小水蛇放回湖里。小蛇蔫蔫的在他脚边游了一圈,甩甩尾巴垂头丧气的向坠星湖深处去了。

钟离慢慢走上岸,在余老汉身边找个地方坐下,反手拢了下汗湿的长发,露出结实的肌肉线条。

“钟离先生,给娃娃做手链的石料找完了吗?”

“嗯,应该够了。”钟离给余老汉看手心里的红色玛瑙石,看得出来被细细的打磨过,小石头的表面光滑温润,嵌了金丝的纹路别出心裁的掐成朵朵梅花,显得明媚可爱。

“取九之极,讨个福寿绵长的彩头。”

“那孩子会喜欢的。”余老汉由衷的说,钟离笑了笑,没再接话。一时安静,唯有湖面流转的清风与翠林间清脆的鸟鸣。湖面像晒的柔软平顺的丝绸,山斑鸠的咕噜声、柳莺的碎玉声一颗接一颗跌进水里,晃碎了倒映着云絮的天空。水线在石纹间忽进忽退,像某种绵长的絮语。晌午的光斑在波浪褶皱里明灭,岸边打盹的灰雀都成了摇晃的剪影,连时光都变得绵长而温驯。

“钟离先生,要不要带丫头来这里呢?”老人的声音融入在林海的浪里,“那孩子离家这么久,如果能再看看这些美景,小姑娘一定会高兴吧。”

“是啊,长大了,已经自己生活这么久了。”钟离轻声说。不远处,水生从水面探出头,好奇的看着照顾自己的两位亲人,又一个猛子扎下去,翻动湖底的贝壳。扎着总角的男孩像某种水生小兽,暗流根本限制不住他的动作。他灵活的在水草间穿梭,黑亮的眼睛打量静默古朴的楼船和在女墙上吐泡泡的小鱼。

“最近来淘石的人多了不少?”钟离望着不远处渔夫打扮的人群微微皱眉。来坠星湖淘石的人常年有,但像这样组成队伍的着实少见,有的拿着细密的网筛,有的甚至乘船用渔网在湖底打捞。为首几个人的表情也是奇怪,自认为隐蔽的东张西望,好似对成色上等的玉料并不上心,更像在找东西。

“是准备上巳节的玉饰吗...看着倒像寻宝的。”余老汉眉毛拧起来,哼了一声,手里的烟枪嗑在地上,显然很不满,“好好的湖都被糟蹋了。”

淘石对湖泊的危害极大,自千年前的太守任职期间到现在,琉璃城对淘石、捕捞活动的管控一直很严格,对规模和工具都有要求,律法条文更是多达五十多条,但拦不住寻宝的人群。坠星湖离城远,衙门鞭长莫及。

琉璃城的传说太多,朝廷更是讳莫如深,这些并不合法的猎人捕捉到了无言的信息:朝廷不会派兵驻守琉璃城,相对的,在琉璃城闹事的后果生死自负。

湖上的人发现附近的渔民开始朝这边聚集,立马靠岸收起家伙逃之夭夭。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余老汉扛起竹篙怒气冲冲,“就算老祖宗留下多少东西也早晚被这帮畜生败光!”

“这次好像和以往不同。”钟离温声劝住了余老汉,把竹竿从老人手里抽走放在一边,心想可别让老人家闪了腰:“我在城内教书时,遇到过不少来询问传说的外乡人。”

“问的最多的,是不老药的传说。”

“长生不老药?”余老汉疑惑,“咱们这啥时候出这个传说了?”

“据说是始皇时派去寻仙的船队已然发现了不老药,但在返回的途中沉没了。千年时间,沧海桑田,原先的海底变成了河道。建安年间,那艘沉没的船被魏武帝打捞上来,但还未运往许昌,战争就开始了,船只也再度沉没。”钟离笑着解释,把不知何时窜到旁边张大嘴巴听入迷的水生揽到怀里,把小孩歪了的发髻解了重新绑好。“传闻坠星湖就是那艘沉船的旧址,不过这都是故事,当不得真的。”

“过会我便下山,向衙门报告此事,告诉他们增添人手。”

“还有余老,鱼笼要沉了。”

“哎呀呀我的鱼诶!”

暮色像被稀释的蓝墨水,慢慢洇透了整片天空。垂柳的枝条间漏下最后几缕晚霞时,余老汉与水生出发了。水生取下船头挂着的草蚱蜢,竹篾编的船篷下早铺好了凉席,还摆着湖水凉着的酸梅汤的竹筒。

木桨划开镜面般的湖水,惊起一串碎银似的涟漪。小船晃得不厉害,倒像被看不见的手轻轻推着往湖心去。岸边的蝉鸣渐渐稀了,变成芦苇丛里此起彼伏的蛙鼓。水生趴在船沿玩水,指尖划过处泛起幽蓝的荧光——是夜光藻与波浪起伏的闪烁。

起初只是几点流萤,转眼便有成群的萤火虫从杉树林里腾起,恍若银河碎在了人间。当划过第七颗流星时,北斗的斗柄已经垂到老柳树梢,银河斜斜倚在墨色山峦间,像被打翻的牛乳。后半夜起了薄雾,湖面浮着凉丝丝的水汽。远处传来夜乌鸫的嘲哳,惊醒了睡莲的清梦。

余老汉也在此时惊醒。他原本慢慢扇着蒲扇,就快要睡着时心里突然一跳,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原本睡的四仰八叉的水生不见了。

“水生,水生!”余老汉急了,船头船尾的找,一时慌的手足无措。别说水生的水性极好,就是真的落了水,也该有个扑通和水花。一个不大的小孩,怎么无声无息就消失了!

“咕嘟嘟...”

船侧窜出一串珍珠般的水泡,月光穿透云层时,那团银亮的水花中浮起一只幼兽。鳞片雪白,额顶独角。小麒麟圆亮的黑眼睛开心的望着余老汉,短粗的大尾巴在后面快活的甩啊甩,傻兮兮撒娇的样子不太像麒麟,倒更像小狗。

不知何时,湖上的雾气更浓了,水腥味也更重。隐隐绰绰间,一艘古朴恢弘的三层大船自雾中驶出,船体与湖水接触的空间奇妙的扭曲,整艘船好像凭空出现似的。包裹船舷的铁皮锈迹斑斑,船头的投石车也布满水藻。赤色的旌旗下,阁楼的缝隙间透出幽晦的火光。编钟的嗡鸣传来,间杂着女子环佩的叮当声。

小麒麟拱拱看呆的余老汉,用脑袋示意那艘船的方向。

“你是说,水生在船上?!”虽然不可思议,但余老汉的重点不在这里。他只觉得邪门,想找到水生后赶快离开。

小麒麟歪歪头,轻盈的跃到水面上,小跑一圈后向大船的方向跑了几步,又回头看余老汉,像等着他似的。

现在,余老汉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摇起船橹快速跟上。

直到近前,余老汉才发觉这艘船比想象中大得多,而且船身通体雕绘了细致的云水龙凤纹。可惜船体被水浸没太久,许多绘纹已无法分辨。

余老汉把自家小船系上大船,顺着悬梯往上爬。小麒麟乖巧的架起祥云跟在他身边,时不时弓起身子或伸来尾巴让余老汉爬的更方便。

不多时,余老汉站上甲板,呼呼的喘粗气。平时不觉得,但活动多了体力就跟不上了,果然人老了就不中用。老人心里感慨,还抽时间在心里乐了下,还能爬这么高,看来我还是很厉害的。

等回头找到水生,得狠狠打这小子屁股,看他还敢不敢爬这么高来玩,多危险。

还没等余老汉想完,小麒麟甩甩头,一溜烟跑走了。

“哎,祖宗,慢点诶!”余老汉不敢大声喊,只得快步跟上。

小麒麟没跑多远,瞅准一个船舱就钻了进去。余老汉跟着进了船舱,看见小麒麟正绕着一个人转圈。

“嗯,麒麟子?”余老汉听到清脆的女声。借着月光,老人发现眼前是个岁数不大的清秀姑娘,穿着一身利落的皂隶,头上戴着顶展翅乌纱帽,腰间束带,脚蹬快靴,手持与身高差不多长的哭丧棒,精神又可爱。

“余老,你们怎么在这?”

“姑娘,你认得我?”余老汉愕然,印象里他没见过这女娃啊。

“我...听钟离先生说过,他和我讲过您。”女孩笑着说,扬起一个梨涡。“我是胡桃,您别怕,我在执行公务。现在下船来不及了,您跟在我身后千万别太远,我能保护您的安全。”

“姑娘,还有水生,我是来找我孙子水生的,你能帮我找到他吗?”余老汉急忙说。

胡桃瞟了眼地上撒欢的小麒麟,点点头:“我知道了,您放心,不会有事的。”

两人一兽小心的往船内部走去,不久就摸进主厅。躲在门口的蟠龙柱后,余老汉清晰的看见了大厅内的场景。青铜兽首吞吐幽蓝的烛火,烟气缭绕间朱漆屏风上的玄武眼睛突兀一转,让余老汉不禁缩脖子。编钟碎响传来,像撕裂被水浸透的丝帛。青玉案几间横陈着翡翠错金酒具,西域葡萄酒在龟甲杯里漾出血色涟漪。几个白日见过的寻宝人醉酒似的歪倒在织锦坐垫上,脸色却诡异的发青。

“沔彼流水,朝宗于海——”箜篌声陡然拔高,穿曲裾深衣的宫女踏着节拍旋开,她们鬓间步摇垂落在珍珠帘后,瞳孔泛着琉璃器皿的冷光。鎏金博山炉升起袅袅青烟,将主座之人冠冕上的玉藻熏得微微发颤。

只在说书人口中听过的魏武帝曹操此时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余老汉不禁出了一身白毛汗。但曹操好像并不关注周围的情况,他倚着绣满玄鸟纹的锦榻,刀刻般的轮廓浸在博山炉烟中,双眼泛着灰蓝。身侧跪坐着白面无须的贾诩,广袖垂落时露出半截戴着翡翠扳指的手指,正轻轻叩着案头青铜兽首。“...若得不老药,待五石散化开,主公便可窥见仙人踪迹。”老臣的声音像浸了蜜的蛇信,顺着鎏金错银的酒渠流向满堂醉客,“届时北冥有鱼化为鹏,南面而王...”

胡桃冷笑一声,抄起哭丧棒,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冲进大厅,朝贾诩当头就砸:“孽畜,还不现形!”

贾诩脸上露出阴毒神色,身子一扭躲过胡桃的攻击。船身剧烈的晃动起来,富丽堂皇的大厅如春雪消融。余老汉定睛一看,哪还有什么魏武曹公,只有破败腐烂的船舱和几个栽在地上脸色发青的寻宝人。小麒麟炸起鳞片,龇牙守护在余老汉身边。

湖面翻涌铅灰色的浪,狂风裹着腐腥气撞碎在桅杆上悬着的铜铃。乌云裂开一道青紫的缝隙,照亮了盘旋的巨蛇。蛇类嶙峋的脊背刺破湖水,半边身躯垂落着灰白腐肉。脓血从鳞甲缝隙汩汩溢出,在蛇身盘绕的龙骨上烫出滋滋白烟。

胡桃稳稳站在横桁上,表情毫不畏惧,哭丧棒直指巨蛇:“孽畜,千年前的教训还没吃够吗!雷神念你修为不易,饶你性命化桥赎罪,如今意图窃湖底宝珠逆天而行,便再饶不得你!”

“呵,小小鬼差,岂容你放肆!”巨蛇眼中透出人性化的怨毒:“吃了你,再吃了那太守的修为,这天地能奈我何!”

少女轻点横桁,身体箭般射向巨蛇。哭丧棒顶端的青铜铃铛突然急响,她反手将三尺长的乌木棒旋成圆月,数条银链如章鱼触须般炸开。

“轰——”

十丈高的水幕在胡桃背后轰起,巨蛇猩红的竖瞳刺破浓雾,鳞片摩擦产生幽蓝的磷火。当毒涎将坠入湖心时,整片水域都开始蒸腾起幽怖的雾气。

胡桃并指抹过哭丧棒顶端,悬在空中的铃铛突然迸出朱砂。巨蛇昂首摆尾,百斤重的蛇尾扫碎三道符咒,却在撞上第四道时突然僵直——那些朱砂纹路竟在它鳞片上蚀出焦黑的裂痕。

巨蛇痛嘶着竖起半截身躯,七寸处突然绽开血花。胡桃右腿鞭甩而出,正中蛇眼。趁着妖物被逼退,胡桃踩着湖浪追至最高点,哭丧棒自尖端挑起,银链依照主人的心意化作绞索。

“锁——”

巨蛇徒劳的张开满嘴毒牙,妄图垂死挣扎,但天上的存在不会放过这个时机。紫发着甲的女将睁开眼睛,抽出长刀斩向下界。紫金的雷电长蛇顺从神明的意志,摧枯拉朽的地劈开混沌。千万钧雷霆游走如龙,将巨蛇缠成扭曲的茧。蛇妖的鳞片在神罚下片片剥落,露出血肉模糊的筋骨,凄厉的长嘶尚未冲破云层,便被雷火碾作齑粉。

冲入云霄的金焰中,余老汉失去了意识。或许这么说不太准确,但他的肉身确实昏过去了,但意识抽离飘浮,似乎疾速的完成了长久的跋涉。冥冥中,余老汉觉得自己是条懵懂的小蛇。他趴在石阶上,迷茫的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熟悉的温和声音说:“陛下,人类之身登往长生,是难以做到的。”

小蛇只能看到说话人的背影,那人的身量很高,垂下的棕色长发被鳞片形状的发扣扣着。分明没有记忆,但小蛇依然有被庇护的底气,甚至敢放松的盘成一团。

对面的青年好似不甘这样的回答:“徐福已为朕取来药胚,因何不能长生?”

“因为若要成药,需千余人骨血萃醒药性。”那人悠悠叹气,“此非长生,不过借命。陛下若执意如此,那悉听尊便。”

青年沉默了,神色有些颓然。小蛇有些疑惑,那青年高大漂亮,穿着玄黑的袍服,戴通天冠,气质轩昂贵气。这样的人,也会害怕死亡吗?

这样的人,也不能长生吗?

青年很快收拾好情绪,“先生,即使是你,也不能长生?”

“世间长生者,唯天地与三才,即日月星三者。陛下,即使是仙神也会死。”

“是吗,仙神也会死吗...”青年喃喃道。

“始皇陛下,您已成万世之功业,修千秋之一统,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会永远铭记秦的伟迹。渺渺之身的生死,又有何惧呢?”钟离轻声说道,像安慰迷茫的孩子。

“钟离先生,死亡是什么样的?”

“落叶归根,魂归故里。”

“是吗,我知道了。”眼前的年轻皇帝终于释然的笑了,没有遗憾,没有怨恨。

“朕弃长生,非畏死,乃知天地当有代序。”

小蛇被时间的洪流卷走,在朦胧的视野里,咸阳城燃起了大火,那些悲伤痛苦的眼泪埋入倒坍的城郭。春去复来,枯草又青,新的高楼宴请宾客,新的高楼朽毁塌了,好像和以前都一样,好像和以前都不一样。

小蛇掉入一片大湖,湖下的一切熟悉又陌生。它在水草间穿梭,浮上水面换气时看到了天空燃烧的火。

巨大的蛇垂死嘶鸣,呼出的烟里满是血腥与邪气。更高的苍穹之上,紫发的女神面色平淡,长刀毫不留情的下劈。刀光斩落的刹那,巨蛇的脊柱迸出刺目骨茬,暗红血雨裹着腥臭内脏泼洒在千顷湖面。黑雾从裂开的蛇腹中喷涌而出,如同无数条活物般钻进湖水,顷刻间墨色荡过之处,鱼群翻起惨白肚皮,莲叶蜷曲成焦枯的螺旋。

小蛇感觉自己的内脏仿佛被滚水化个干净,它痛苦的翻滚,但身体的痛比不上失去家园的悲怆。

忽有龙吟震落流云。金瞳的龙神自九重云阙探出鳞爪,金乌所曳的黄金战车在他掌中嗡鸣震颤。当三足金乌被拽离车辕时,坠落的车轮迸出万千流火,如同神祇掷下的长枪,轰然扎进翻涌黑雾的腐湖。

"哕——!"

金乌凄厉啼叫裹着灼羽坠入湖心,烈焰霎时漫卷焚天,将湖底沉积的怨咒烧得噼啪作响。

地脉深处有鳞甲刮擦礁岩。被火光照亮的深渊里,巨大的岩龙正用背脊顶起天衡支脉。擎天之山压住火海,余烬在山底蜷成暗红斑点,明灭恍若困兽濒死。

云端掠过鹤唳。素衣女子褪去人形舒展双翼,长喙衔着的柳叶盛满仙露。涓涓细流淌下,荒芜的山顶漫出清泉,初时银线游走于裸岩,渐次汇成溪涧冲刷出沟壑。露水浸润之处,龟裂的玄武岩泛起光泽。不绝的甘霖里,山巅凹陷处积起湖泊,水底沉淀着玛瑙与碧玉。

最后的视野里,小蛇看见龙神落地,化作棕发的俊朗青年,头顶鹿角,长尾拖曳。

青年捧着颗圆润的珠子,看起来像是未萃醒的丹药。

“有所来处,有所去处。”青年轻声说,“去吧。”

珠子没入湖底,藻类开始舒展触须,透明的幼鱼正从卵壳里析出骨骼——这片湖泊正在孕育新的生命。

小蛇的灵魂渡过阴曹,与鱼虾水草一同游过黄泉上的蛇骨桥。忘川河畔,看不清面容的鬼差少女拉开布帛大声念道:“尔等生前皆是清白善灵,却受蛇妖邪念所害。今妖骨已沉九幽,引尔等登临彼岸。”少女将朱砂布帛掷入河心,红绳串着的玉扣在漩涡中叮咚作响,“来年惊蛰,天衡山下老柳树三枝向阳而生,便是重归人道之期——莫要回头。”

“嗯?”

少女突然蹲下身,仔细的打量小蛇。忽然,女孩笑了,眼睛里的梅花快乐的绽放。“你会有一段亲缘,它需伴你三十年,直到还尽水生命落之恩。莫忧,莫怕,去吧。”

桥上站着一男一女,在这里能清晰听到他们的对话。

“如此,便是缘起缘灭,有始有终了。”

“多谢。”女子绑好长刀,紫发放松的系成辫子。“此间事了,还不离开?”

“再等等,再看看。”男人温和的说。在往生的渡口,小蛇看到之前的鬼差少女急匆匆的跑上桥,一把抱住了男子的胳膊。

女孩的手腕上戴着圆润透亮的玛瑙手链。

看来,那份礼物送出去了啊。

原来,天时难违,因缘早定。

晨光熹微时,余老汉在船头睁开了眼。他恍惚撑起身子,竹席压皱的纹路还留在臂弯。水生蜷在船篷阴影里睡的四仰八叉,散开半边发髻。

此时的坠星湖平静如镜,唯有他们船尾拖曳的涟漪。偶有银鱼跃出水面,晃碎一泓碎金。

太阳升起来了。

浪淘尽处风流散,唯有潮声似旧时。

卷二·泊船夜话·完

灵感来自《太平广记》:濡須口有大船,船覆在水中,水小時便出見。長老云。是曹公船。常有漁人夜宿其旁,以船繫之。但聞竽笛絃歌之音,又香氣非常,漁人始得眠。夢人驅遣云。勿近官妓。傳云。曹公載妓船覆于此,至今在焉。

作者笔力有限,请各位看官批评斧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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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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