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扬背上薛然的挎包和水壶,两人和刘桂兰告辞了一声,就出门去了。刘桂兰叹了口气,拿起鞋垫又绣了起来。
“从这里到镇上要多久?”薛然边走边问。
“半个钟头吧”,程扬看了看太阳,有点晒,“怎么样?走得动吗?”
“还好啊,你以前还说走到镇上很远,”薛然想起来,他回北京那天曾说起过,“我们学校从南门走到北门也要半个钟头了。”
程扬笑了,“你记性确实挺好的,还记得我说的。我那时候以为你不怎么走路。”
“我其实挺能走路的”,薛然抬手遮了下阳光,额头上已经有一层薄汗,“这里白天一直很热吗?”
程扬停下来,说了句,“你等我一下。”小跑着去前面一幢房子去,薛然在原地站着有点懵。
不过他很快就跑回来了,手里拿着一顶草帽,“戴着这个。”
薛然接过来戴在头上,还挺合适的,帽子下有两根绳子可以系住,“你就是去借这个?”
“嗯,从严嫂子家借的。”程扬帮她把绳子系上,“不错,正好,这样就不晒了。”
薛然发现程扬的行动力很强,要做什么就立马去做了,可能是部队里养成的习惯。
她又看了看刚才那幢房子的位置,“那里就是严嫂子家啊,我看这里房子都差不多,我要记一下位置,到时候去她家串门。”
“你喜欢严嫂子吗?”程扬今天是最后一天假期,之后一周都没办法见她,所以他特别想她多认识几个人,这样至少有人说说话。
“喜欢啊”,薛然想到那个特爽快的嫂子,笑着点头,“她人很好,也爱说话,和她聊天一点都不累。”
程扬又问,“那是不是跟那个刘嫂子说不上话?”
“你也发现了吧!”薛然拉起他的胳膊,“我总感觉有点怪的,就是很拘谨,可能她比较内向。”
程扬笑了一下,没说话。薛然以为他怕自己和刘桂兰处不来,说道,“没事,女生宿舍里八个人,什么矛盾没有啊,我就当住宿舍呢,比学校强,还是单间宿舍。”
程扬想,可能他太担心她一个人住在这里了,总想再周全些,握着她的手,“我不在,你一个人有什么事,可以去找严嫂子或者马大嫂帮忙。”
“好,知道了”,薛然想起来严嫂子跟她讲程扬相亲的事,“对了,我还想问问你呢。”
“问什么?”
薛然特别认真地问,“你为什么相了那么多亲,没一个看上的?”
程扬万万没想到她会问这种问题,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是严嫂子告诉你的?”
“嗯。”薛然挑了下眉毛,“为什么啊?”
“首先,这个问题的前提就错了,我没有相那么多亲。”程扬压低了眉眼看她,“是大嫂们介绍,我没有去。”
“那你为什么不去呢?”薛然继续追问。
“我要是去了,咱俩还怎么结婚?”程扬反问。
“咱俩是现在的事,我说的是以前,以前你又没想到要和我结婚,以前那么多姑娘,你怎么一个都没看上?”薛然特别好奇,因为她知道叶阿姨也对程扬不结婚这事儿挺着急的。
程扬看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儿,有点头疼,想着该怎么回答她。
“哦对了!”薛然忽然又说,“严嫂子说,你开始还见了一两次,后来连见都不见,为什么啊?”
她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感觉不像作为女朋友问他,倒像是纯粹想八卦这事儿,程扬忽然有点气,捏了下她脸颊,“你是不是我媳妇?”
薛然捂了下脸,瞪了他一眼,“又捏我脸!”甩开他的手,自顾自往前走。
程扬快步追上她,挽住她的胳膊,手上稍微用力,不让她挣开,“生气了?好了,我以后不捏你脸了,行了吧?”
“你保证?”薛然绷着脸说,严肃的神情反而衬得五官很娇憨,程扬看着心里一动,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哄她,“我保证。”
“那你为什么不相亲结婚呢?”薛然又转回了刚才的问题。
程扬头疼死了,谁能告诉他,女孩子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为什么马上都要结婚了,还要纠结这些不存在的问题。
他耐着性子,想了想自己刚来部队不久,一个大嫂热情地给他介绍对象的情形。
“第一次相亲,是刚来部队没多久。”程扬开始认真回答她的问题,“是一个团长的爱人,她要介绍侄女和我认识,特别热情,说见见又没什么,当时我对相亲没什么概念,又有点抹不开面子,就答应了。”
这个侄女还大老远地坐车来到了团长家,明着说是来看姑姑,其实是打算相亲顺利就能马上结婚。团长爱人信心满满,因为侄女长得不错,又是初中毕业,人也能干,家务活全都会做,在当地也是出了名的好姑娘,加上团长又是程扬的上级,这对一个刚进部队的人来说,是个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侄女人很朴实,在最初见到他、极其满意他的外表之后,她聊的问题也都很现实,问他一个月拿多少工资和津贴,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父母都做什么的,需不需要贴补家里,结婚出多少彩礼,随军能不能每月给她家寄钱。
程扬本以为会谈谈两个人的兴趣爱好,说说未来的目标和理想,彼此对婚姻的看法。因此,两人坐在团长家的客厅里,聊着那些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话题,让程扬感觉很煎熬。
“之后,我就跟那个大嫂说,我们不合适。”程扬边走边说着,似乎沉浸在思绪里,“那时候我才意识到,不能因为抹不开面子,就去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相亲。”
“你那时候二十二岁?”薛然问道。
“对,刚从军校毕业。”程扬扭头看她,还是一脸的八卦,气得低头亲了她一下。
薛然睫毛扑闪了几下,不知道他忽然亲她干嘛,继续刨根问底,“后来呢?严嫂子说,还有在县里公家单位上班的姑娘,也不和你谈人生谈理想?”
“你的记性都做这个用了?”程扬被气笑了,“太浪费了。”
“快说说啊”,薛然催他,拽着他的胳膊晃。
程扬深吸一口气,想着说都说了,继续说道,“那是师部一个大姐介绍的,师部离县城不远,和县里单位交集也不少,认识很多在县里工作的人。”
那个姑娘在县政府上班,长相、工作、家庭在别人看来都是拔尖的,据说也是相了几次亲都没成。有一次程扬跟着领导去县政府办事,姑娘见到了他,就托师部认识的人给介绍一下。她是看到程扬长得帅,才降下身段托别人介绍,见了面,那种骨子里的自傲却是掩不住的。
“你不是说不和陌生人相亲了吗?怎么又去了?”薛然疑惑地问他。
程扬看她一眼,故作怅然地说,“我也想结婚啊,那时候在这里呆了一年,挺寂寞的。”
薛然一副了然的样子,“说的也是,周围一个女生都没有,激素分泌都要失调了。”
程扬又好气又好笑,“你懂得还挺多。”
“嗯,你接着说。”薛然眨眨眼,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忽闪忽闪的。
程扬无奈地叹了口气,今天应该带她去海边,这样就没这闲工夫让她胡搅蛮缠了。
其实他一方面是盛情难却,另一方面听了姑娘的情况,内心也有些期望,或许可以见面聊一下。姑娘很漂亮,也很骄傲,托人介绍前侧面打听了些他的情况,问他军校毕业的为什么还要去基层部队,有没有计划调到师部工作,还说自己工作很重要,他部队那里太偏僻,希望他休假来县城找她,以后想办法调到师部工作,两人可以在县城安家。
“总之,聊了之后发现还是不合适。”程扬假装叹息。
“怎么没有谈人生谈理想?”薛然挑了挑眉,眨了眨眼睛。
“她谈了她的愿望。她打听过,我是北京来的,我爸在部队工作,希望我想办法调回北京,她愿意跟我一起走。”
程扬回想着,那个姑娘说得很中肯,他也没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什么不对,但是和他所追求的目标并不是一个方向。而且姑娘觉得自己条件足够好,想让他事事屈就自己,又自说自话地谈了很多处事心得,程扬本来就不太喜欢夸夸其谈的人,所以他委婉地回绝了她。
“这之后就没有再相过亲,都是领导或者战友的爱人说要介绍,我就直接拒绝了。”程扬讲完了,学着薛然刚才的样子挑了一下眉毛,“就是这些。”
“你怎么不再相一下?说不定有不一样的呢?”薛然说道,程扬听她居然是很可惜的语气。
他有点气,但又觉得没必要跟她较真,耐着性子说,“能有什么不一样?再就是结了婚两地分居,我们部队有不少这样的。”
其实程扬当时曾想过,或许他和未来的妻子会是两地分居,因为后来他妈一遍遍地催他回北京相亲,只是当时部队上太忙走不开。但他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
“我是说,有那种可以和你谈人生谈理想、不一样的姑娘。”薛然谆谆善诱地说。
“也不是什么人生理想,我只是想聊天的时候两个人有话可说,她们总是让我无话可说。”程扬顺着她的思路说。
“你确实挺挑剔的,怪不得叶阿姨说你从小就烦女生叽叽喳喳,她因为你不结婚不知道发了多少愁。”薛然自觉地站到叶阿姨的立场上数落他。
程扬无语地看着她,她怎么一点作为女朋友的自觉都没有?
“不过,我和你相亲的时候,怎么都没想过那些问题呢?”薛然自言自语。
程扬哑然失笑,“我们什么时候相亲了?”
“就是你回北京的那天啊!”薛然眼角一挑,“你说你打探亲报告,理由是回家相亲,回去就迫不及待地要跟我谈谈,是不是看我能不能和你谈人生谈理想?”
程扬回想了一下,那天,他确实“迫不及待地”想和她谈谈,但在谈之前就想好了,如果结婚对她来说是唯一的选择,他肯定会担起这个责任。
在回北京的列车上,他也忐忑地想过,如果两人志趣迥异无话可说,仅仅是为了责任而结婚,今后的生活会不会很乏味?
还好不是。他想起那天和她的谈话,那种细腻得如同海浪轻缓起伏的谈话,程扬不禁微笑着看着她,还好不是。
“我们好像不算相亲,是你直接问我愿不愿意结婚。”程扬把手搭在薛然的肩膀上,调侃地说道。
“我……”薛然顿了一下,当时她确实是直接问的,“算了,我们也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相亲。”她决定不纠缠这个问题了,因为他们本来是一种迫不得已的选择。
程扬侧着头认真地看她,“我想,如果那是一次相亲,我肯定回答,愿意。”
薛然仰头看他,觉得他的眼神特别迷人,像幽静的潭水,不禁弯起漂亮的眼睛,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这个回答很满意?”程扬眼里藏着笑意。
“嗯,看来你也不是全无经验嘛,嘴真甜。”薛然歪着头看他。
程扬把自己的这部分说完了,他决定反客为主,“你呢?学校里追求你的男生那么多,你为什么不找男朋友?”
“也没有很多……”薛然抿了下嘴,看向别处,“就是那么一两个男同学。”
“嗯?”程扬也把眉毛一挑,“我可是毫无保留地回答了你的问题,也应该得到同等对待吧?”
薛然瞥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有一些男同学吧。不过,都是很肤浅地追了一下,没有像你相亲那样面对面聊了那么久的。”
“那性质可不一样,我是完成任务,你是自由选择。”程扬拍了拍她肩膀,“怎么很肤浅地追?说来听听。”
薛然眨眨眼,装作很平常的样子说,“就是写写信,打打水,在学校里偶遇一下。”
“听起来花样儿还不少。”程扬皱着眉说,“然后呢?没有进一步行动了?”
“我拒绝了啊!”薛然理直气壮地看他,“没有给他们进一步行动的空间。”
“没有一个你喜欢的?”程扬想,她的同学也都是高材生,不至于毫无优点。
薛然想了想,决定诚实地回答他,“也不是不喜欢,”这话说的让程扬眉眼一低,去看她的眼睛。
“就是没那么喜欢。”
这些男同学都是凭自己的才华和努力考到了这所大学,当然是很优秀的。大学校园里活跃的氛围,也让刚刚从高中学习中跳脱出来的年轻人们,充满了激情和幻想。
薛然刚上大一的时候,就有一些男同学给她写信,要么放在传达室,要么托宿舍室友带给她。胆子大的男生帮她打开水,在食堂帮忙排队买饭,让当时刚刚十八岁的她,有些不知所措。
“我平时住在宿舍里,周末回家。”薛然看程扬皱着眉,眼睛一弯,“就把那些信拿回家给我妈看,问她该怎么办。”
“章阿姨怎么说?”程扬想到那个飒爽的阿姨,跟薛然的姐姐有点像。
“她说,我姑娘长这么漂亮,当然很多人追啊!绝对不能随便跟别人跑了。”薛然先忍着笑,说到一半,笑了起来。
程扬听了一愣,随即也笑了起来,这确实像章阿姨说的话。
“所以你就都拒绝了?”程扬问她。
十八岁的女孩子也是很虚荣的,被男同学们追求,薛然刚开始有些飘然,又不知道怎么不伤情面地拒绝,把情书都藏回了家里,那些帮忙的、“偶遇”的男生,只当普通同学一样相处,其他女同学还以为她在几个男同学之间犹豫选择。
“有一次,我躺在上铺睡觉,拉着帘子,听到两个舍友闲聊,说我假清高,其实在比较哪个男同学的条件最好,我听了心情特别差,又不想和她们闹翻,就假装没在宿舍。当天晚上,我就回家了。”薛然想起当时骤然听到那些刻薄的对话,自己几乎气哭了,下午上课的时候都集中不了精神,下了课直接跟老师请病假回家去了。
程扬柔和地看着她,握着她的手。
回家以后,薛然抱着妈妈哭了一场,“我妈建议我先专注学习,如果真的不喜欢就直接拒绝,态度要强硬一点,不要怕得罪人。她说,没什么了解仅仅为了外貌就追求的,坚决不要。”
薛然听了妈妈的建议,直接拒绝了那些男同学,说自己大学期间要专注学习,等成熟一些再考虑交男朋友的事。
“这样他们就偃旗息鼓了?”程扬不相信,十**岁的小伙子一个个像躁动的牛犊子似的,能这么简单就被劝退。
“第一次说了没用,多说几次就有用了,”薛然很有经验地说,“所以就是很肤浅地追了一下,我不回应他们,渐渐就消失了。”
“没有紧追不舍的?”程扬挑眉问道。
“你希望有还是没有呢?”薛然揶揄地反问。
程扬一时被这一问堵住,哑口无言。
名牌大学的男生也是很骄傲的,被拒绝了几次之后,就没有紧追不舍了,或者去追求其他的女同学了。妈妈告诉薛然,如果想谈恋爱,要找诚实、真挚、有担当的男人,平常接触过程中要学会观察,看看他是不是处事冷静又愿意为别人着想,还有就是两个人是不是有共同语言。
“我想这就是你刚才说的,有话可说吧。”薛然朝程扬眨了眨眼,睫毛扑闪了几下。
“章阿姨倒是和我想的很一致。”程扬笑着说。
“就是这些了。”薛然总结陈词,“我还没来得及和哪个男同学好好接触,学校里就开始搞运动了。”她想到以后不上学了,内心的遗憾还是很深的。
程扬也觉得遗憾,她这么聪明活泼漂亮,花朵一样的年纪,就这样在学校里读书恋爱,一定是很美好的事情。可是如果没有变故,她也不会来到他的身边,成为他的妻子。因此,他又觉得是幸运的,他们两人在这样一个时间走到了一起。
他这样想着,搂了下她的肩膀,温柔地说,“事情总是变化的,只要你想读书的心不变,以后有机会还可以回学校去上学读书。”
薛然缓缓地点头,侧脸看他,想到妈妈说的“诚实真挚有担当”,内心像春水涟漪,程扬就是啊,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的眼眸清澈见底,满溢着情意,程扬很想拥抱她、亲吻她。可这是在路上,离镇子近了,渐渐有了些来来往往的人,他克制着涌动的情感,故作正经地低声说,“虽然我知道你很想亲我,但现在周围有人,等会儿我来想办法,满足你的愿望。”
薛然羞恼地捶了他一拳,他轻声笑着,拍拍她的后背安抚她,把她的拳头包裹在自己手里,紧密地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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