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会?”程扬刚走进办公室,正看着手里的纸,嘴角噙着笑,听到王海生说庆功会,嘴角放平,冷淡地说,“032高射炮差点被炸,人还在医院,庆什么功!总结教训还差不多。”
“咱们是差点被炸到,三营真炸了一台。”王海生不以为然,“目标是咱们的岸炮击中的,咱不庆功谁庆功?”
“三营真炸了,人都没事,咱们差点被炸到,人还受伤了,这说得过去?”程扬把纸方方正正叠好放进上衣口袋里,对王海生说,“走吧,去师部医院,看伤员。”
“叫不叫洪波?”王海生戴上军帽,他说的洪波是一连的连长,032高射炮所属连队,受伤的炮手是一连的。
程扬沉着脸,“叫,让他看看伤员,写反省自查报告的时候能更深刻。”
“行吧”,王海生觉得程扬小题大做,喜报都在部队各级贴出来了,后面再说问题也来得及,“他这回肯定长教训,不敢吹胡子瞪眼了。”
程扬不置可否地哼了一下,坐到办公桌前。
王海生走到办公室门口,喊通信员去通知一连连长来营部,回来看程扬一个人坐着,笑吟吟地喝水。
“你笑啥?”王海生被吓着了,“你可别吓唬我!”
程扬立刻绷住嘴角,瞪了他一眼,“我高兴,还不行?”
“高兴?”王海生一脸纳闷,“你刚刚不还说要总结教训?”
程扬咳嗽了一声,噌得站了起来,“没事,我出去走走,一会儿车来了叫我。”
师部医院是一栋三层的楼房,程扬他们从医院大楼出来,吉普车就停在医院门口。
“程扬!”正进医院大楼的一个穿白大褂的人,看到他喊了一声,“你怎么在这儿?”
程扬停住脚步,认出来是毕业实习时候的一个战友罗正辉,当时军医学校的学员一起参加观摩学习,和他一样留在这里,进了师部医院。
“正辉,好久不见!来看个伤员。”程扬和他握了下手,转头对王海生和洪波说,“你们先去车上等我,我马上来。”王海生他们答应了一声,上了吉普车。
“你们部队有伤员住这儿啊?”罗正辉很热情,“好长时间没见你了,听说你们部队被表彰了,祝贺啊!”
“谢谢。”程扬笑了,“就是这次行动受伤的一个战士,我们来探望一下。你怎么样?结婚了吗?”
“去年结了,我爱人也在师部工作,什么时候介绍你认识一下。”罗正辉笑得憨憨的,“你呢?我上次听说宣传科一个大姐给你介绍县政府的对象,结婚了没?”
程扬失笑,这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好几年前的事了,没联系。我马上要结婚了,我爱人过来随军。”
“随军?”罗正辉有些惊讶,程扬怎么会找个随军的妻子,以他的条件应该找有文化有工作的才对,“哦……恭喜你!什么时候介绍我认识一下?”
“没问题。”程扬笑了笑,“正辉,先不聊了,我们还得赶回部队,以后有机会再聊。”
“哎,好”,罗正辉又跟他握手,忽然想到之前听到的一个消息,跟他说道,“对了,军区要派医疗队到各个基层部队去巡诊慰问,我听说霍云淑也在医疗队里,不知道会不会到你们那儿去。”
程扬愣住,顿了一下,点头说道,“挺好,我们基层部队医疗条件不行,到时候医疗队来巡诊,能提高下健康水平。”说完,便匆匆告辞,上车走了。
罗正新转身往大楼走时才想到,他其实是想告诉程扬,霍云淑在医疗慰问队这件事,但程扬似乎提都没提。
“谁啊?”程扬上了车,王海生好奇地问他,“跟你还挺熟。”
“毕业实习时候认识的熟人,师部医院的医生。”程扬看着窗外快速移动的房屋,想着罗正辉最后说的话——霍云淑也在医疗队,不知道会不会去你们那儿。
王海生看他神色淡淡的,有些奇怪,没再多问什么,扭头去和洪波说话去了。
周六上午,从菜地干活结束,薛然把粗布衫裤一鼓作气洗好,正晾着衣服,刘桂兰从外面回来,看到她并没言语,就进了东屋。刘桂兰这段时间都躲着她,不得不说话的时候才说一句,薛然想想也觉得很好笑,回到自己屋里,开始编写数学考卷。
程扬中午回家的时候,院子里依然是静悄悄的,西屋的窗户里面挂着竹帘,不像之前可以一眼望进屋内,他走到西屋门口敲了敲门,没人回应,东屋门却开了。
刘桂兰从东屋出来,见到是程扬,有些意外,“程营长,部队今天能休息了?”
“对”,程扬回她,“我有点事提前回来了,利民今天应该也能回。”接着又问,“嫂子,薛然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刘桂兰不太自然地说,“不知道。”她见到薛然午饭后戴着草帽出门了,但她是绝对不会问的。
程扬点下头,便推门进到西屋。
屋里和他上次走之前相比,变化不小。窗户开着,挂上了竹帘,过滤了阳光,微风轻轻摇动着竹帘,屋内一片阴凉,家具布局也都换了位置,矮柜移到了窗户下,书桌挪到了床边,脸盆架旁用竹竿搭了一个落地架子,上面挂着薛然的两件衣服。布窗帘也换了,程扬走近细看,是用装包裹的粗麻布口袋拆开、重新熨平的,缝成了两片帘子,和竹帘挂在一起居然还挺不错的样子。
程扬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桌上放着几张稿纸,写满了数学题,字迹整洁清爽,还留着作答的空白。桌角上,摆着一个用海螺和贝壳做成的小象,小象的眼睛还亮晶晶的,程扬小心地拿起来,原来是两颗圆滑的小黑石头,他不禁笑了,大约是薛然自己做的,看起来费了不少功夫。
他一抬眼,书桌上面的墙上挂着一个镜框,里面压着两张照片,一张是他们离家前在程家院子里拍的那张合影,还有一张是薛家一家人的合影。
“你怎么回来了?”程扬一回头,薛然站在门口,很惊讶,“这么早?”
程扬笑着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早点回来不好吗?”
薛然摘下草帽,上下打量他,眉眼弯弯,“我昨天看到喜报,想着你大概今天可以回家了。”看着他的笑脸,薛然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程扬接过她手里的草帽,随手挂到了竹架上,“你自己做的架子?”是用几根竹竿搭成的,几个接头的地方用麻绳紧扎,结实稳当。
“嗯”,薛然扶着竹架,“还不错吧,这样就有搭衣服的地方了。”
程扬伸手将她一把搂住,贴着她的耳蜗问,“这么多天,想我吗?”
薛然心竟有些砰砰跳,轻声回答,“嗯。”
程扬又握着她的肩膀,不满意地说,“看起来也没多想。”又低头贴近她,“窗户上的竹帘不错,在外面什么都看不清。”薛然刚要说话,就被他一下吻住了嘴唇。
夹杂着浓浓的思念和欲念,程扬如同进攻一样让她无路可退,双手搂住她的腰背,把她紧密地贴近自己,将她卷进了漩涡。薛然的皮肤被他手掌按得发烫,不得不揪住他的衬衫前襟,被他吻得后腰都直不起来,毫无招架之力。程扬又去亲吻她的颈侧,薛然腰弯得受不了了,试着推开他,“……我的腰快断了。”
程扬只觉得自己头热得发昏,紧紧箍着薛然的腰,低声问,“要么到床上?”
“不要”,薛然脸和脖子都红透了,推开他的肩膀,“你……停下来,不行吗?”
程扬又搂住她,吻住她的耳珠,含糊地说,“我停不下来……你不想我吗?”
薛然偏开头,捂住他的嘴,眼睛水汪汪地瞪着他,“你怎么回事啊……”
程扬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亲了一下她的手,微微喘息着,望着她的眼睛说,“结婚报告批了,我们可以结婚了。”
薛然一愣,静静地和他对视,“你是不是和领导说,不批结婚报告,你只能转业了?”
程扬没想到她会知道这事,亲了下她的嘴唇,“结婚报告这不是批了?”
“你!”薛然含着泪,捶他胸口,“这就是你说的一定会批,你怎么能这样说?”
程扬握住她的拳头,亲她的脸颊,“放心吧,他们舍不得我转业。你不是看到喜报了?是我们营打下来的。”
“那你也不能这么说!”薛然的脸贴在程扬的肩膀上,泪水浸湿了他的衬衫,“我宁可不结婚。”
“别哭了”,程扬拉着她坐到床边,用手帕给她擦眼泪,“我把同意结婚证明带回来了,给你看。”
他从放在椅子上的军装里拿出一张纸,展开递给薛然,她低头看着纸上的文字,程扬又揽住她的肩膀问,“我们今天下午就去公社登记结婚,怎么样?”
“今天?”薛然眼框还红着,吃惊地瞧着他,“这么着急吗?”
“是啊”,程扬眼睛明亮如寒星,挑了下眉梢,拉着她站起来,“既然批了,今天就去登记。”
薛然有些发懵,忽然问他,“今天登记结婚,你晚上要住在这儿?”
程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道,“我托人买好了糖块、瓜子和花生,一直放在宿舍里,我们登记好,回来给大家发一发,怎么样?”
“然后呢?”薛然执着地等他的回答。
“住在这里,行吗?”程扬有些忐忑地看她。
“可……我们都没有举行结婚仪式……”薛然脸涨得红彤彤的,疑惑地问他,“你没有婚假吗?”
程扬垂下眉眼,愧疚地说,“最近太忙了,我昨天刚拿到批复证明,又有事去了一趟师部,还没来得及请婚假。”
“等你请好假,我们再登记,不行吗?”薛然不太明白,这么多天都等了,干嘛这么着急。
“我可能要去师部待一段时间,参与一个任务”,程扬不得不内疚地向她解释,“婚假不一定能批下来……”
薛然眉毛蹙在一起,“你是说,我们登记结婚之后,你住一晚上就走?”她又坐回到床边,“我不想今天去。”
程扬见薛然闷闷不乐的样子,贴着她脸颊吻她,语调似乎蕴含着万千柔情蜜意,祈求着说,“我特地提前回来的,今天就去,行吗?”
薛然心里委屈,她转开脸轻声说,“还有件重要的事情。”
程扬揽着她的腰,听她说道,“我收到了我姐姐的电报,我爸妈要去江西的农场,人没事。”
“是吗!”程扬确实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个消息,特别高兴,“真是个好消息,他们已经去了?你什么时候收到电报的?”
“有两个多星期了……”薛然从书桌抽屉里拿出那封电报给他看,“还没收到家里的信,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去了江西。”
程扬一边读电报,一边说,“现在能离开北京,对他们来说是好事,估计家里的信这几天就会寄到。”
他忽然想到,自己的结婚报告最近能批下来,大概是因为组织上收到了关于薛然家庭背景的调查回复,根本不是他跑去和团长、政委谈几次话那么简单。
程扬把电报又放回抽屉里,握着薛然的手,温柔又认真,“这样就可以放心了。等过段时间想办法和他们写信联系,告诉他们,我们登记结婚了。”
“今天去登记,行吗?”他又问,声音柔和极了,含着恳求,“今天晚上,我不住在这里。周一我就去请婚假,尽力争取一下假期,行吗?”
薛然心头一软,凝视着他的眉眼,轻声说,“好。”
程扬立刻拉着她站起来,眼睛透出快乐的神采,“带上你的户口介绍信,要不要换一件衣服?”说着,穿上了自己的军装外套,又打开衣柜帮薛然拿了件外套。
他扭头看薛然呆呆地站在那里,把外套放在她手上,又把登记所需要的证件和文件整理好,放进挎包里,催她,“快一点,我们得趁公社下班前去。”
薛然有种特别不真实的感觉,直到程扬拉着她踏进云山公社的大门,这种感觉还强烈地缠绕着她。
公社副书记阿炳叔亲自为他们在结婚证书盖上了红艳艳的公章,把结婚证书交到了他们两人手上。
“恭喜你们结为革命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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